聽這一聲歎,賈赦眉頭又皺了起來。
邢夫人見狀,不等他開口,趕緊向夥計說了想要的幾匹布料。迎春緊跟著做出了決定,隻是數量不到邢夫人的一半。
賈赦眉頭皺得更緊,先說邢夫人,“你明明喜歡鮮亮的顏色,又淨挑些絳紫、豆青、黛藍色的作甚?那幾匹胭脂、竹青、寶藍的一起拿了。”
又說迎春,“你選的那粉色和柳黃的料子各有兩匹,也沒見你不喜歡那兩個,做什麼要棄了它們?都要了。再把那幾個大紅色和石榴紅的也拿上,小姑娘家家,合該穿得喜慶點。”
“老爺!”邢夫人略提了下聲調,見賈赦看過來,忙拽住他的衣袖,湊過去小聲道,“我的兒媳婦都已經娶進門,隻等著抱孫子了,哪還能穿這些顏色?快彆要了!”
邢夫人阻止了夥計挪動賈赦挑的亮色布料,看向迎春時卻說,“老爺說的沒錯,喜歡的都拿上。那幾個喜慶的,你要是不喜歡,就隻在年節前後穿穿,當是討個吉利。”
“那邊水綠色和月白色的也好看,以往卻沒見你穿過,都拿回去試試。”
迎春粗粗一算,加上賈赦和邢夫人給她選的料子,就比邢夫人自己選的還多了。
她連忙擺手,“使不得!使不得!”
“都彆說了!方才挑的全都要了!老爺我不缺你們這幾個緞子錢!”賈赦直接打斷,見二人似乎還想說話,他直接豎了眉毛將二人瞪回去。
夥計很有眼色地讓人拿走剩下的布料,小心地湊上前詢問,“先請太太和姑娘隨同繡娘去量一下尺寸?”
邢夫人正色道,“這個不急,你先算算這些料子需要多少錢。”
賈赦當即想起邢夫人曾經說過,她的儉省是要買辦們拿折扣,看來今日她是要親身上陣?
買東西上邢夫人依了他,賈赦便也不準備打擾她的雅興,於是他尋到自己的位子坐下,悠閒地吃茶。
等到邢夫人滿意地結束了和夥計的較量,又請她和迎春量身,她才鬆口跟著去了。
沒用多久,二人跟著繡娘回來,賈赦已經付了定金,說好一匹料子裁下一身衣服的量,剩下的全都在明日送到榮國府賈赦的院子,還約好了衣服做好送貨的時間。
賈赦向二人解釋,“之前本想著往羽衣坊也走一趟,但一路帶著料子太麻煩,還不如約了繡娘到府上去,你們也更自在些。”
二人想了想,欣然接受賈赦的提議,出了織錦閣往前麵的珍寶坊走去。
買首飾、選脂膏、挑熏香,將賈赦提及過的幾個店鋪都走了一遍,也便到了用晚飯的時辰。
一行人直奔月華樓,將女眷們送入預定好的雅間,囑咐邢夫人和迎春顧好自己,賈赦才帶著鏢師們去隔壁。
今日隨行的除了馬廣平還有四位鏢師,賈赦客氣地請他們入座,一氣點了一大桌吃過或沒吃過的菜色。又往隔壁添了幾道昨日嘗過的美味,賈赦這才令店小二下去安排。
沒多久,美味佳肴也流水似的擺上了桌,店小二又送上賈赦特意點的佳釀。
瓷白的酒壺細膩溫潤,隱隱有酒香從壺嘴飄出來,令人垂涎欲滴。
“馬鏢頭,昨日席上,聽眾位言說,鏢局規矩飲酒隻三分,且隻在夜間諸事妥當之後。”賈赦說起昨日的閒話,熱情地給馬廣平倒酒。
“今日我特意邀你出來,又讓你帶齊了人手,正是想與你一同品品這月華樓的流泉酒。據說是極醇極清冽,還一點不醉人,今兒我們都好好嘗一嘗。”
“老爺有心,本不該推辭,隻是今日我既隨行護衛,便不能違背了鏢局規矩,還請老爺見諒。”馬廣平攔住賈赦的手,極為鄭重地拒絕。
見賈赦執壺的手頓住,他又歉然道,“擾了老爺雅興,實在慚愧。不過我已將鏢師們排好輪值,明日並不當差,索性便由我做東,買上幾壇子流泉酒帶回府去,再與老爺喝個儘興。”
“本想鑽個空子,不想空歡喜一場。”賈赦歎息著搖頭,“不過鏢頭處處講規矩,我這個雇主也更是心安啊。還有買酒回去使得,做東卻不可由鏢頭來!否則人還當時我舍不得這幾壇子酒錢!”
極力打消了馬廣平的念頭,賈赦又讓小二給他們也換最上等的茶來,“不能喝酒,我們便吃茶吃肉,今兒我點了好幾道昨日沒吃過的,鏢頭可千萬不要客氣。”
馬廣平趕緊湊趣,“昨日從這裡回去,我們最口拙的那個愣子都險些說出了花兒來,著實是吃得兄弟們念念不忘。如今又有了一飽口福的機會,老爺可不要被嚇到才好。”
賈赦大氣地揮手,“儘管吃!儘管吃!不夠我們再添!”
氣氛熱鬨起來,一桌子人全都不客氣地大塊朵頤,喜笑顏開。
眼看眾人筷子都漸漸慢了下來,賈赦轉了轉茶盞,突然說道,“馬鏢頭,今日往莊子上走了一遭,我才發現自己的人手還是不足。故而我想到振威鏢局再聘一批鏢師,不知馬鏢頭以為如何?”
“老爺信任振威鏢局,那是鏢局的榮幸,我等自然求之不得。”馬廣平迅速打起精神,強忍興奮地道。
追根究底,振威鏢局自十年前便與秋實莊有了千絲萬縷的聯係,甚至鏢局能有如今的盛景,也少不得秋實莊曾經給予的支持。
若是能與秋實莊的主人、朝廷的一等將軍聯係更緊密,他們振威鏢局不是沒有進一步發展的可能。
便是他這個想法落空了,以他們被賈赦雇傭三天,就跟著吃了三頓京中最豪華酒樓的待遇,比之平日走鏢,何止上了一個台階。
更彆提他們做的隻是跟著走走停停、悠悠閒閒的充當護衛,這等美事,彆說拒絕,但凡猶豫一刻,便是對鏢局和他們自身的不尊重!
當然,馬廣平也想過,若是往後賈赦改了作風,要他們與人廝殺,和他們走鏢的危險也無甚區彆,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虧。
得了馬廣平的準信,又看出另外幾個鏢師也是同樣的態度,賈赦暗自點頭,關心地問,“不知貴鏢局,如今還有多少人手可以為我所用?”
“這個,”馬廣平默默計算了下,答道,“因近日鏢局接的單子不少,還有十來個鏢師和二十多個趟子手可供老爺差遣。”
“若老爺尤覺不足,十月份烏鏢頭和封鏢頭便會接連回京,他們手下人合起來該是有一百多。”
馬廣平後麵的補充,倒不是覺得這幾十人實力不夠,要知道按振威鏢局的規矩,走一趟鏢大多都隻需要十幾個鏢師,唯有極少數的大單子,才會有幾十上百個鏢師出動。
但賈赦的情況和他們鏢局可不同,人家不在乎銀錢,圖的就是一個穩妥,他自然也要給人家提供更安心的選擇。
“如今能用的隻有三四十人?”賈赦估算清楚,眉頭皺了起來,“有點少了,等那兩位鏢頭回來,又恐遲了些。”
他試探地看向馬廣平,“馬鏢頭可有其他靠譜的鏢局推薦一二?”
馬廣平僵了一下,還是說道,“京中有一家順風鏢局,總鏢頭張順吉老爺子武藝高強、為人正派,所收的弟子門人亦是各個好漢,當為老爺首選。”
“再有順風鏢局共有近兩百人,五日前才走完一個大單回來,如今該是正在休整,老爺也不必再顧慮人手不足。”
“多謝馬鏢頭,著實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賈赦感激地以茶相敬。
馬廣平謙遜地回應,“哪裡哪裡,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互相恭維了一番,賈赦提出請托,“還請鏢頭派人往兩家鏢局傳個信,明日我再去細談。”
兩家鏢局?馬廣平愣了一下,正色道,“老爺,順風鏢局人手雖然比不上振威鏢局,走鏢以來同樣從未失過手,老爺大可放心。若老爺顧念我等,則更是不必。”
“馬鏢頭多慮了。”賈赦也整了整麵色,鄭重道,“無論方才鏢頭說振威鏢局人數多寡,我都會請鏢頭再薦一家的。耍了下把戲,還請鏢頭海涵。”
馬廣平臉色沉了沉,“賈老爺,這是不信我們?”
同桌的其他鏢師們也默默放下了竹筷茶盞。
“若不信任貴鏢局,我當日便不會找上門,今日更不會提出雇傭其他鏢師。”賈赦一臉的淡定,鄭重說道,“不謙虛的說,榮國府賈家在京中並非小門小戶,我本人更是不差錢。”
他看著馬廣平,“馬鏢頭想來也看出來了,我看重的隻有一個,那就是穩妥。”
馬廣平麵無表情地朝他看過去,“不知賈老爺雇傭新的鏢師,究竟想要做什麼?”
“很簡單,”賈赦坦然道,“保護我那幾個重新聯係上的管事和他們家人的安全,順便探聽一下他們相關的消息。”
馬廣平眉頭狠狠皺了起來,賈赦那幾個管事加上家人,人數雖不少,但多為循規蹈矩之人,更無不睦之仇敵,隻需出門之時派個人跟隨便已極安穩。
至於探聽消息,他們相交十多年,除非極機密要緊的,他們至少知道八成以上。這個任務,完全不需要這麼多人手。
隻是賈赦方才還直言要“穩妥”,馬廣平這些分析便說不出口了。他隻能轉念安慰自己,此事既不難,賈赦卻還要再請順風鏢局,他們也就隻當白撿一份錢。
想完這麼一圈,馬廣平麵容恢複了平和,欣然承諾,“老爺放心,我這就派人去傳信,邀張老爺子明日到振威鏢局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