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那是畏罪自殺,自縊而亡,本就有所怨氣。”
“若是心甘情願自縊,怎會有怨氣?”
“難道德妃是被害的?”
“你的意思是先帝被人蒙蔽,判錯了此案?”
來人鳳眸美目,容顏姣好,端莊中又隱隱透露出幾分與生俱來的高雅尊貴。
幾人忙道:“見過長公主殿下。”
“俞二小姐倒是挺有閒情逸致,不陪伴在和靜公主身邊,在這兒聽牛鬼蛇神的是非,聽得津津有味,怕是忘了進宮是為了什麼來的吧。”
這個口吻,打量中帶著譏誚,玩味兒中帶著冷冽。
俞晚落明白,長公主這是衝她來的。
此前齊景宥打了譽王,林大將軍又把譽王告上了禦前。
自己的親弟弟被人當眾數落,還是那樣的名聲,心中難免有所不快,隻是事情有了定論,她不好再多說什麼。
但不會放過一個教訓她的機會。
俞晚落將身體俯得更低了,“臣女不敢,隻是見葉姑娘仗義執言,有意破宮裡鬼魅魍魎,一時好奇,想聽她怎麼抓鬼,平息宮裡流言蜚語。”
“原來俞二小姐憂心的事情跟皇後娘娘一樣,難怪外頭傳言,說咱們二小姐越來越有皇家的範兒了。”
這是說自己越俎代庖,狐假虎威。
“還是葉家門風叫人欽佩,聽說葉姑娘都要親自上陣,徒手抓鬼,為陛下和皇後娘娘分憂了。”
沈皇後在位期間,葉家統領禁衛軍,更是長公主親衛。
可以說,葉家與沈氏算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
所以這會兒怎麼說,長公主都不可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她挖了葉嵐一眼,“你以為你是誰,宮裡的事情自有陛下皇後娘娘做主,何須你多管閒事,出了事你擔當得起嗎?”
葉嵐悻悻閉嘴。
長公主從麵前走過,“本宮正要去給太後請安,俞二小姐一起吧。”
“是。”
一行人到了壽康宮,發現皇後娘娘也在這裡,正商榷避暑行宮的一乾事宜。
皇後寒門士族出身,初為皇後,在很多事情上力不從心,不過是有樣學樣,難免要到俞太後這裡取取經。
“可不是,太後娘娘經曆過兩位皇後的教誨,料理後宮諸事可謂是得心應手。”
長公主這話說的意味深長。
同齊元淙一樣,她對俞氏一向是不冷不熱,甚至是鄙夷不屑的。
俞太後原是沈皇後一黨,在她跟前一直是俯首卑膝,可一躍成了皇後太後,自己還要對她行禮,心裡難免有些不痛快。
況且上一世長公主一直懷疑沈皇後的死跟俞太後脫不了乾係,奈何沒有證據,就碰上了和親這件事。
前世宋雲姝這事,長公主也深知是譽王的過錯,但身份地位擺在那兒,又怎會向她們低頭。
“近來宮裡鬨鬼流言甚廣,連兒臣在路上都聽了一耳朵,謠言不平息,難為咱們俞二小姐都跟著憂心不已。”
俞晚落:想下絆子就下,扯什麼我啊。
皇後也聽說過此事,“都是那些宮人捕風捉影,大驚小怪,臣妾已經斥責過了。”
“可仍是不見什麼效果,後宮人心惶惶,烏煙瘴氣,終究不是長久之策。”
聽到這兒,俞太後已經知道她是為什麼來的了,微微一笑,端起茶,“長公主覺得應當如何?”
“宮裡最忌諱鬼神一說,兒臣不敢妄言,不過以兒臣來看,無論是不是鬼,當以人為定論,方可安撫後宮人心。”
俞太後仍舊不為所動。
“不過宮人們也不是傻子,總得讓他們親眼見到才能心服口服。”
皇後率先開口:“你的意思是,請高僧道士做法,親自上演一場捉鬼的戲碼?”
“皇後娘娘糊塗了,此法不就證實,沉浮宮的確有鬼,否則為何要請高僧道士?”
“那……”
“要我說,也不必那麼麻煩,既然是為了破除謠言,請人進去住幾日就是,安然無恙豈不是更有說服力。”
想必這會兒,俞晚落和俞太後已經知道她意欲何為了。
皇後沒什麼主意,見太後沒說話,問道:“那……選誰呢?”
長公主笑了:“那自然是我們的俞二小姐。上次孫家郡主都被嚇得不輕,可偏偏咱們俞二小姐氣定神閒,什麼事也沒有,可見是個福澤深厚的,連鬼魂邪祟都要退避三舍。剛才見她還為此事憂思煩悶,這不,表現的機會就來了。”
她端起茶,言外有意,“來了宮中這許久,也該儘儘做晚輩的孝心了。”
這應該是在說她吃了好些天的皇家飯。
不過聽長公主這話音,莫不是已經想好對付她的法子,準備再用紙人那一套嚇唬她?
場麵一時安靜,皇後也不好開口了。
“俞二小姐覺得如何?”
“長公主思慮周全,臣女怎好推脫。”
本來她就想著夜探沉浮宮,恐會驚擾到宮人,再招來禁衛軍搜查。
這下可好,長公主這招下馬威,倒是歪打正著,直接讓她住進去了。
“你且先去,後麵的事情,哀家自有打算,不會讓你平白無故受委屈的。”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俞太後再清楚不過,長公主給她難堪,也就是在打壓譽陽侯府的臉麵。
可是俞晚落不太想讓她插手,“姑母可千萬彆為我得罪長公主殿下,侄女受點委屈沒什麼的。”
不過她還是小瞧了俞太後的手段。
也就是翌日下午,宮中傳出俞家二小姐自告奮勇,要去沉浮宮鎮宅祈福。
“說起來,酒樓那事與你有什麼相關,不過是林大將軍府那位不好惹,才會抓著你不放。”
俞太後撒著魚食,“不過既已答應,再尋什麼借口推辭,反而有失侯府風度,何不順勢而為,給咱們添一些美名盛譽。”
一時間,宮中都在樂傳此事,一來是讚歎俞二小姐舍己為人,二是感念俞太後體恤後宮人心惶惶,這樣一來,倒是沒有長公主什麼事了。
皇帝聽聞此事,還去壽康宮請了安,送了一對螭龍玉佩。
這對環形的螭龍玉佩乃是當初萱王還是太子之時,先帝所贈,代表著期望和讚許,其蘊含的意義非同一般。
龍貴為九五之尊,又是鎮宅祈福的神獸,可以辟邪消災,而且還有一層意義,那就是,見玉佩即見天子。
俞晚落拿在手裡,“陛下還真舍得。”
俞太後說:“這有什麼舍不得的,自皇帝登基,譽陽侯府就與他是一條船上的了,你又是他兒子的心上人,你失了臉麵就是他家二殿下失了臉麵。”
就怕如此,長公主會越發氣盛。
這做法就如萱王當時掩護齊元旭出宮是一個道理。
這幾日雖是下了雨,但依舊擋不住驕陽明媚,熱浪起伏。
譽王府的地麵被炙烤的發白。
齊元淙赤足坐在門口的台階上,托腮沉思,一直念著三個字,“沉浮宮……”
陳寒說:“就是德妃生前住所,長公主殿下本想趁此機會給俞家一個下馬威,沒想到現在這風頭都讓俞家得了。”
他打量著,長公主府傳來這個消息,應該是想讓殿下給俞家一點顏色瞧瞧。
可齊元淙自上次被林大將軍踹那麼一腳之後,整個人就變得有點怪,脾氣變好了不說,連吃食都不浪費了,整天提溜著一壺清酒,沒事就喜歡赤足在庭院的青石板上,走來走去。
但這還算好的。
不像剛禁足的那段時間,他像是突然發了癔症,還拿瓷片割傷了自己的手臂。
割完之後,又哭又笑。
這段時間情緒穩定了,但穩定的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
如今聽聞此事,還是什麼反應都沒有,一個勁的隻念著,“你說,那天晚上俞小皇後怎麼會突然去沉浮宮?”
陳寒沒聽明白,“什麼?誰?”
齊元淙分明記得,上一世俞晚落和孫家郡主在演武場上起了口舌紛爭,沒有參加那天晚上的宮宴,她費儘心思留在宮裡,難道就是為了去沉浮宮?
他喝了一口酒,“沉浮宮能有什麼?”
陳寒想了想,“鬼?”
“不對。”
他忽然說。
都不對。
俞小皇後不會不知道德妃密信一事。
但他一直以為這東西本就握在俞太後手中。
可想想看,前世沈皇後知道德妃在搜尋巫蠱一案的證據線索,才會先下手為強,殺人滅口。
德妃死的突然,連信鴿都被截殺,密信這麼重要的東西又怎會交托給於皇後一黨的俞妃。
可當時,他們的注意力都在那個潛逃出宮的大宮女身上。
自然也就忘了沉浮宮這一頭。
俞小皇後難道是發現德妃密信並不在俞太後宮中?
想到這裡,他說:“去,告訴工部員外郎鄧少覺,緊盯沉浮宮修繕進程,一草一木,一磚一瓦仔細檢查,不許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殿下要找什麼?”
“一封密信,一封關乎我沈氏未來的揭發密信,這事你得親自去盯一下,尤其是俞二小姐的一舉一動。”
“是。”
盤算過後,他也冷靜了下來,回想俞晚落宮門前挾持齊景宥,對峙萱王,如今又跑到廢棄已久的沉浮宮,聯係到一起,他忽然嗤了一聲:“小皇後這是幡然醒悟,良心發現,要為了齊元旭那條狗開始對付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