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1 / 1)

跟我走,我帶你見他。

這句話在他的腦海裡悠久回蕩,齊元旭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那扇宮門前,也不知道門是何時打開的。

更記不清自己摔了多少下,可前麵的步伐堅定沉穩,好似有股信念,支撐他著跟上去。

記憶中的宮牆依舊聳立,高不可攀,遙不可及。

齊景宥跌坐在地上,還未從剛才的錯愕中回神。

他全身已經被雨水浸透,又流了血,麵色也已經有些蒼白,加上寒冷的天氣,已經看不出血色了。

可他看著俞晚落那張毫無起伏的臉,心疼又難受。

因為他發現了,俞晚落好像感覺不到雨水,也感覺不到周圍環境的變化。

一旁侍衛的臉上淋著雨水,都是眉目緊鎖,麵容擰皺著,雨水浩瀚,引得呼吸也有所急促。

可俞晚落呢,神色上未見有半分波動,任雨水在臉上橫流,落進眼睛裡也沒有眨一下。

他意識到不對,上前去牽她的手,冰冷至極。

“嗚!~”他哭了,很難聽,像是什麼動物的哀嚎。

他一個勁的給她搓著手,“晚落你看看我啊,我是景宥哥哥你不記得了嗎,你彆嚇我,彆嚇我啊。”

俞晚落說,“你,去扶他。”

“我扶我扶,你跟我說說話好不好,我害怕,我害怕啊。”

俞晚落嘴角輕勾,心中泛起陣陣譏諷,“我說了那麼多次你有聽嗎?你背著我偷吃丹丸,夜夜笙歌,行苟且放蕩之事,你的耳目都已經被情欲蒙蔽浸染,你聽不見了。”

“丹丸?丹丸我給你吃了呀。”

齊景宥茫然不解,今日皇極觀呈上丹丸,可皇爺爺說他大限將至,已經用不著這個了,便隨手賞賜給了喂藥的自己。

自己舍不得吃,又見俞晚落端漱口水來,就偷偷喂給她吃了。

怎麼就成自己背著偷吃了?

他也沒私藏啊!

還有後麵那些話都是什麼,夜夜笙歌?

以前十王叔是帶他不務正業了些,可已經改了不少。

再說了,他什麼時候行苟且放蕩之事了?

可俞晚落的劍又橫在了脖子前,他沒時間也來不及思考這些了,隻能先架著齊元旭,一步步朝宣政殿走去。

“放肆!俞二小姐你在做什麼,要造反嗎?”

禁衛軍已經包圍了三人。

齊元旭依舊跪在地上,扯著沙啞的嗓子,一遍又一遍,“元旭求見父皇,請父皇應允。”

俞晚落瞥了一眼質問的人,“你聽見了。”

“囂張!何其的囂張!這是皇宮,不是你們胡鬨的地方,來人啊,把他們都給我拉下去!這個膽大包天的俞家小姐給本王仗責三十!”

“王叔不能打。”

俞晚落置若未聞,“是不是胡鬨,大可來試試。”

說話間,齊景宥的脖子已經滲出了血跡,劍鋒也往裡行了一寸。

“景宥!”

萱王姍姍來遲,提著袍子幾乎是三步並作兩步,他對齊景宥,還是十分的寵愛的,“晚落你彆衝動,有話好說,有話好商量。”

其實他也糊塗了,“你,你平時不是最喜歡咱們景宥的嗎,今日這是怎麼了?”

齊景宥此時也顧不上其他了,跪下哭喊著:“父王,晚落妹妹她被鬼上身了,您彆怪她,她不是故意的,兒臣沒事。”

“鬼上身?宮闈之內,你在說什麼胡話?”

“我說真的,您看她的眼睛,可將您和王叔們還放在眼裡嗎?”

齊景宥這話一揣摩,彆有兩層意思。

俞晚落的確是沒把他們放在眼裡,一眼掃過去,都是死了多時的人,墳頭的草怕都快兩尺高了吧。

萱王仔細觀察了一下,也察覺到不對了,“晚落?”

一抬眼簾,他居然有種被凝視的錯覺,呼吸都不覺一緊。

身旁的永王搭話,“聖上曾下令,德妃以巫蠱之術戕害皇子,罪無可恕,齊元旭身為罪妃之子,不得再踏進皇城一步。”

俞晚落說:“少了兩個字吧。”

“什麼?”

“聖上當時說的是,無召不得進京。未曾明言,此生不準踏進京城一步。”

“這有什麼區彆嗎,聖上現在沒召見他!”

“聖上今日辰時左右曾念及子羨一名,我在身旁侍疾,聽得一清二楚,還問了身側的和靜公主子羨是何人,公主說,此乃七皇叔小字。”

“聖上昏迷多日,神誌不清,囈語怎能作數。”

“傳位詔書是聖上在辰時擬定,那以王叔的意思,也做不得數?”

“你……!”

俞晚落記得,聖上在開始擬定聖旨的時候,因身體乏力,手使不上力,足足拖了好幾個時辰,她暈倒的時候,正好聽見宮人長呼,“拜見新皇。”

塵埃落定,也實在是沒有什麼必要。

她當即一跪:“皇上貴為天子,當守仁義孝悌之心,太上皇時日無多,彌留之際難免掛念唯一在外的兒子,這本是天性,齊元旭此前立下戰功,軍中曾有表彰,假日時日也要入宮覲見,若守一時規矩,卻讓天人永隔,定會引起天下人詬病,還請陛下顧念兄弟手足,父子親情,讓皇叔見聖上最後一麵,以儘孝心。”

其實萱王也並非肚量狹小之人,隻是聽禦醫說聖上撐著一口氣,似乎在等什麼人,心中難免有所顧慮。

大局未定,他不能輕易冒險。

可現在,他已經成了名正言順的新皇,就如俞晚落所說,若此番沒有讓齊元旭見到父親最後一麵,日後文武百官難免頗有微詞。

再者他又想著,若因此讓父親抱憾而終,終將是個罪過,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寧,終是鬆了口,“你去吧。”

齊元旭含著淚,長磕而下,“臣,叩謝陛下恩典。”

雨還在下,齊景宥此刻還在盯著俞晚落想:這是誰上了身?明德皇後還是哪個貴妃?

不對,看樣子聽口氣像是個直臣諫官,怕不是哪個冤死的禦史言官吧。

齊元旭進了殿,俞晚落想著,下一個場景又是哪兒呢?

她已經準備好了,隨即拿起了一旁的劍。

可忽然間,她覺得有東西劃過了臂膀。

那力道把握的很好,入肉三分,未傷筋骨。

隻是流了血,也未見什麼痛感。

可有那麼一瞬間,她看到眼前迷霧,撕開了那層朦朧的麵紗,一切變得清晰可辨起來。

她聽見自己越漸沉穩的心跳,在胸腔裡沸騰叫囂。

落在臉上的雨帶著絲絲涼意,臂膀上傳來的疼痛也隨之襲來,她捂著胳膊,茫然又慌亂的看向四周。

憧憧人影,齊景宥急切的神色近在咫尺,“晚落?”

“那丹丸給我的時候,也沒告訴我什麼用途藥效,以為就是平日裡皇爺爺常吃的幾種,哪想會出這樣的意外。”

“也怪我,沒想到這點,隨手喂給晚落了。”

俞晚落睜開眼,入耳的便是齊景宥的聲音。

“想必是皇極觀見先皇精神不濟,用藥猛了些,這原不是你的過錯,二殿下不必太過自責。”

說話的是她的母親陳氏。

昏倒之前發生的事還曆曆在目,感受著手臂上傳來的痛感,俞晚落意識到,自己可能是重生了。

重生到了十四歲這年。

這一年,新皇登基,奉俞氏為太皇太後,譽陽侯府聲名鵲起,一躍成了盛京城中炙手可熱的結交權貴。

可侯府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門庭若市,絡繹不絕。

俞侯爺一直秉承謹慎行事的做派,加上陳氏身體不好,需要靜養,所以內宅院中還算靜謐安寧。

外頭灑進來的陽光,落在俞晚落的手背上,格外的讓人踏實。

十四歲的皮膚,可真白啊。

環顧四周,竟覺得有些陌生,未出閣時的閨房長什麼樣子她都快忘了。

不過聽他們這一言,想來是她殿前失控一事有了定論。

皇極觀一直煉製兩種仙丹,一為逍遙,又名極樂,二為還魂。

齊景宥鬱鬱不得誌,腹背受敵,心情煩悶鬱燥之時,多吃逍遙,此丸能讓人身心愉悅,似流連仙境瑤池之間,有乘風駕鶴之快意,樂不思蜀。

她當初為解頭痛,聽宮人提及此藥有多番妙用,也嘗試過一枚。

也就是那次,讓她感受到此物的可怖之處。

手腕傳來刺痛的時候,她意識回籠,眼前也清明了些許,仙君孌童已然不見,自己不知道何時已經勾上了齊元旭的脖子。

近在咫尺的那雙眼睛,清厲陰沉,冷靜如淵,儘顯狠戾殺伐之態。

劍拔出的瞬間,青銅香爐應聲倒地。

“是誰給皇後吃這個東西的!”

一聲怒斥,無人敢應。

宮人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俞晚落渾身發冷。

皇極觀的道士是俞太後的人,不會告訴她此物的妙用。

後來她尋宮外的遊方道士提煉過這丸,便知此物多有寒食散的緣故。

至於還魂,本是先帝想練就長生不老藥,以失敗告終後的另一種產物。

因此丹丸藥效詭譎,吃死過不少人,便一直稱作禁藥,但少量服用可使人精神振奮,有回光返照之相,可事後卻有諸多不適。

冰冷和燥熱便是其中一種。

還會讓人覺得精疲力竭,好似虛脫了所有的氣力一般。

想來是先帝苟延殘喘,動筆遲緩,萱王就想到了這個法子。

那遊方道士對‘還魂’頗感興趣,曾以身試藥。

後來也不知去了哪裡,再見時,他臉頰兩邊削瘦了不少,眼眶青黑,顴骨分明,細眯著眼,薄薄的眼簾輕抬,有種懶倦散仙的酡顏醉態。

他說:“此藥是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邪煞,借肉體凡胎供自己遊樂一回,常人食之,似如多生一竅,無欲無求自然操控不得,若有欲念所求,少不得借瘋發瘋,借瘋發瘋啊!”

可那時的自己能有什麼欲念呢,不過吃喝玩樂。

隻記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胸膛裡呐喊咆哮,與之對峙,掙紮了許久。

好不容易將胸口的猛獸惡龍壓製下去,自己也已經冷汗直流,虛軟無力,最後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可現在,自己重活一世,就如同多生一魂,承載著前世的記憶和不甘,有些東西想壓也壓不住了。

俞晚落苦笑了聲,也罷。

總歸是有驚無險,沒犯下什麼大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