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點也不意外來到這裡。折騰我這麼久,現在開始露麵了!
“在這個魔方一樣的空間裡,我的身體忽然有了實感,是個活生生的人了。
“我不管你是係統還是什麼其他東西,現在,趕緊給我出來!”我滿心怒火無處發泄,勢必要把這個罪魁禍首揪出來!
“少給我裝死!有本事把我弄成這樣,沒本事把我弄回去啊!”
“有沒有人啊!”
“喂!喂!”
我原地狂怒了很久,沒有任何聲音和指令出現,漸漸地,恐懼爬進心裡。
我大哭,我害怕。
我還沒成為作者!我還沒有賺到一百萬!我還沒買房!我還沒當老板....
想想自己啥都沒實現的模樣,就覺得好遺憾。
我心灰意冷,想到這跟辦後事有什麼區彆“就算要投胎,能不能讓我下輩子成為國寶啊!”
真受夠了當牛馬的日子,沒有一天是不羨慕熊貓的。
可能我的某種“無理取鬨”終於讓“它”受不了。
“它”在我麵前閃過一行字。
[完成主線]
我似懂非懂。就算劇情再怎麼變化,隻有男女主是他們,核心主線就沒變。
可是,為什麼會停在這裡。
小說裡,簡寧的23歲經曆我隻用了一個章節描繪,剩下零碎記憶作為支線出現在主線回憶或者對話裡。
本該兩年後在瑞城出現的許青山卻提前來到了摩城。過去我匆匆一筆帶過的情節如今就像一張完形填空,要被書寫成完整的故事。
我坐在地上不再說話,那束純潔的雪花又出現在眼前。
我還是不甘心,被帶走的最後一刻又問“我並沒有乾涉,也沒有向誰劇透過,但為什麼許青山會在這個時候出現?還有,簡寧能看見我,為什麼許青山不能?”
我的問題到最後“它”都沒有回答。
—
我還是待在原地等著簡寧。
今天出門她帶了把大雨傘,剛好能撐住我和她。
簡寧見我興致缺缺,問我是不是任務失敗了。
我說差不多,沒成功也沒失敗。
我以為簡寧會多問幾句,她“哦”了一聲就沒下文。
簡寧今天格外累,車裡有空位置騰出來她立馬坐上去,疲憊地靠在椅背上打起了瞌睡。
我飄在一旁的小角落裡回憶關於這章的情節。
起初,我為自己擁有上帝視角感到慶幸。我知曉故事裡的一切,隻要順利按照原劇情走,很快就能回家了。
23歲的簡寧生活裡是沒有許青山的。他們都在各自他鄉裡漂泊,最後在瑞城重逢。
簡寧並沒有睡熟。她瞌上眼,耳朵,身體依舊靈敏地感受外界動靜。
有人站在她側旁,氣喘籲籲的。她慢慢眯起眼睛,隨意打量了一眼。
對方貌似是個五十左右的婦女,旁邊還跟著七八歲的男孩,東西大包小包帶上車,放在簡寧腳邊。
簡寧想再坐一站,身體恢複精神再站起來。
“是不是站累啦?待會兒就有坐位了”女人發出這樣的感慨,簡寧不為所動。
對方不解,她覺得簡寧沒眼力見。還沒等到下一站,直接拍簡寧肩膀“小姑娘能不能請你讓個座給我孫子休息會兒,小孩子太累了”
她的笑容配上那副應當的語氣讓簡寧打消了念頭。
平日難以說出口的拒絕這一刻變得果斷“不行”
簡寧沒有配合對方的笑容。看似恬靜的神色裡,語氣冷漠堅決。
我目睹了一切,直到我們下車。
走到單元口時,附近花壇裡傳出一陣微弱的叫聲。簡寧和我同時停下,對上彼此眼睛。
“喵~喵~”
它似乎再向我們求救,發出艱難細小的聲音。
簡寧撥開草叢,白雪皚皚的黑暗裡,小家夥拖著小小的身體跌跌撞撞奔向簡寧。
簡寧看見它身後拖帶的血跡,再看它,左眼也布滿血絲,眼睛無法睜開。
簡寧比我先行一步抱起它,拿起手機準備叫車。
這個時候我還能想起許青山,連忙告訴簡寧最近的寵物醫院位置。
簡寧疑惑我怎麼知道。
我說白天到做任務轉到那裡了。
——
我正苦惱如何讓他們產生交集,這下他們總歸會遇到吧。
說來也奇妙,這隻小狸花貓被簡寧抱著,除了痛苦地呻吟,卻一點也不反抗,可一到醫院被其他人觸碰,異常激動,攻擊人。
簡寧隻能將它繼續抱在懷裡,等待醫生。
許青山過來了。他帶著口罩,有條不紊地為它處理傷口。
他很專業,沒有被簡寧慌亂影響,鎮定自若地診治他的病患。所以,直到小狸貓渡過危機,他才認出簡寧。
我一直觀察他。藍色口罩蒙住了他的樣子,眼眸見到簡寧閃過錯愕。
他大約也是沒想到吧。簡寧擔憂地向他了解情況時,許青山有點不知所措。
簡寧跟他來到寵物病房,小狸貓掛上點滴,呼吸微弱地熟睡。
許青山告訴她,小狸貓左眼受到重創,後麵很難恢複。
“嗯”簡寧回應。
許青山又告訴她,這隻小狸貓現在不隻是外傷,內傷也受到了重創。明天如果情況好不了,可能需要手術。
簡寧盯著這隻小狸貓,大拇指不停戳著指尖“我也不知道它家人是誰,在路邊看到受傷就帶過來了”
許青山沒有將這個擔子壓給她“你很棒,及時將它送過來。我們會全力治好它”
簡寧感受到對方的善意,轉過身,隻能看見他亮亮的眼睛。
許青山帶她去前台,隻收取了材料成本費。
簡寧詫異又覺得十分暖心。剛才許青山告訴她要給貓咪進行一場手術時,她藏了點惡意,覺得對方在敲詐。而後,他又對自己說那番話,絲毫不拿道德捆綁她。
“這是我們醫院的宗旨。凡是救助動物,不收取任何人工費,要讓救助人的愛心也得到溫暖”
簡寧十分感激看向他們“謝謝”
走前他們送了簡寧一個保溫杯。我看著簡寧即將漸行漸遠離開寵物醫院視線,許青山站在屋內眺望,不為所動。
我急死,這會兒你給我裝什麼矜持啊。
見到人就上啊!喊出來啊!
“慢點走,慢點走”簡寧不理解我為啥叫她慢點,還一直看向身後。
許青山終於追過來。白雪像絨毯一樣鋪在地麵,光禿禿的樹枝被搖曳嘎吱響。男人腳步邁得急切,鞋子在雪地上匆匆一陷,鞋麵都是白。
“等一下!”
我生怕簡寧沒聽見,趕緊拍拍她,比她還激動“有人喊你!有人喊你!”
她回過身。
許青山明顯緊張,完全沒了剛剛那副“全場在握”的樣子。
他口罩早就摘了下來,麵容清雋,唇線微抿,渾身的肢體語言都透露著期待卻又不得不得克製。
“我是許青山”
我不知道23歲的簡寧麵對故人重逢是怎樣的心情。但此刻我的情緒跟許青山應該是一樣的。
我們把相遇和重逢想象得很美好,因為心裡有期待。這種情感仿佛多年前埋下的一壇酒,我們靜靜等候它,想象它揭開那一刻的味道。
有人喝下滿懷歡喜,有人喝下,被短暫驚訝住,然後回味平平無奇。
簡寧此刻是這種心態。這個名字離她已經很遙遠,她仔細回憶,恍然一笑“原來是青山啊,真的好久不見”
她表現禮貌平靜“謝謝你幫我,改天請你吃飯”
成年人的分寸她拿捏得很好,平和,友善,保持距離。
許青山身體略微僵硬,然後立馬反應過來“好”
他目送她遠去。仿佛這個冬天沒有任何特彆。
——
回到家,我問簡寧會不會收養那隻小狸貓。
簡寧疊著衣服,肯定回答我不會。
如果我想起那天發生過什麼,就不會一直追問簡寧了。
當時我想這隻流浪貓是簡寧和許青山產生交集的第一步,一定要讓他們再次接觸。
現在情況不同了。我的上帝視角隻擁有了一半。難以窺探突然闖進來的許青山進行的每一步。
我不斷試圖說服簡寧收養那隻小狸貓,簡寧始終不鬆口。最後她將疊好的衣服重重扔在床上。
“你是不是認為我收留了你,就必須也要收養那隻貓嗎!”
這個語氣我很熟悉。公交車那一幕我還記得。
“我隻是覺得小貓很可憐。要是它和咱們在一起,說不定你每天會很高興”我蒼白解釋,想要化解她的怒氣。
“不需要!”她的情緒忽然波動,下頜繃得很緊。
“我不需要任何人和誰!你也彆覺得我是什麼好人!你以為我想救它嗎,才不是呢!我厭惡死這裡的一切,厭惡自己,厭惡所有人!”
她很決絕,哪怕是淚水在眼底打轉也強忍著絕不讓它滴落。
我意識到簡寧一定是經曆了什麼,不再說話,默默從她視線消失,飄到陽台。
宣泄過後,屋內恢複寧靜。
“啪”
關上燈,一場不同往日的夜晚,沉悶,壓抑。
“對不起”
黑暗替我們掩飾,簡寧聽見我這一句。
過了一會兒,我也聽見簡寧回應“對不起”。隻是她的鼻炎犯了,呼吸聲悶悶的。
“簡寧”
“嗯”
“是不是遇到不開心的事了?”
“嗯”她吸著鼻子,聲音還是哭泣後的顫抖。
我想安慰她“那我能睡在你旁邊嗎?我想安慰你”
“不行”簡寧很要麵子。在我麵前沒控製住算很客氣了。
“好吧”我也學乖了,不再追問。
“簡寧”
“嗯”
她背著我,我盯著她後腦勺“彆懷疑自己,你是很好的姑娘,特彆好”
她沒說話。今天有兩個人都是這麼告訴自己。
“謝謝”
她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