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張溫暖柔軟的床上醒來。熟悉的天花板讓我不知不覺凝視很久,直到聽見旁邊翻身的動靜並靠近我。
我扭頭,她也慢慢掀開眼皮。幾乎同時,我們對上彼此眼睛。我在她瞳孔裡看見我的樣子,她也是。
我以為是夢,她立馬大叫掀開被子起身,將自己全身包裹,用一種防禦姿態發出審問。
“你是誰啊?!”
屋裡有暖氣,窗麵也被冷霧覆蓋。
原來是個冬天。
我看她死死盯著我不斷後退打開門飛跑出去。
“噠噠噠”
這裡沒有電梯,她的腳步聲像蒼蠅拍又急又快拍在桌麵上的聲音。
是的,我沒像她那麼驚恐。慢慢悠悠從床上起來,觀察這個小屋裡一切。
我走到一張書桌麵前,上麵堆得東西很多。有化妝品,護膚品,手辦,名著,電腦,照片....
完全可以用亂,雜形容。仔細一嗅,還能聞見桌麵殘留的炒米粉香。
還是個飯桌。
小屋不大,三十秒就能走完。所以唯一能引起我注意的就是這張飯書桌。
即使很擁擠,她也努力將桌上每個東西歸置有序。書桌前的牆上掛著個毛氈板,上麵貼了很多照片。
戈壁沙漠,落日餘暉以及波光粼粼的大海。
每一處景象都是我過去熟悉的。
在一眾風景和背影照中,關於她的樣子很少。
唯一有張在屋裡的自拍照。
我觀察起她的樣子。
她和我很像。我們望著鏡頭的樣子總是手足無措,不會找角度,也不會管理表情,呆呆坐在鏡頭前,嘴角努力扯出不浮誇的微笑。
周圍背景在鏡頭渲染下暗淡,她凝視鏡頭,淡淡眉眼向上彎。
我靠近那張照片,無比仔細觀察她的眼睛。
黑黑的瞳仁中是自哀自笑。
我心思一恍,有種自己也是這裡主人的錯覺。
“啪”
驚恐中我不小心將桌上的書撞了下來。我蹲下撿起,書停在了那一頁。
上麵被翻閱過無數次,並寫下一句話。
我在原地停頓許久,等到她終於找人闖入屋裡。
“這裡這裡!”她急切地指著我的位置。
房東仔細觀察一圈都沒有看到她說的女孩。
“哪有人啊?”房東以為她壓力大精神恍惚了“小簡你是不是看錯了?”
“不可能”她斬釘截鐵,迅速拿起旁邊自拍杆又指著我“這裡啊,你看不見嗎?”
房東看她害怕的樣子不像開玩笑,又跟著她在屋裡搜尋一番。
當我和她看到房東相安無事般穿過我的身體,沒有任何察覺,我們終於反應過來。
我確實是個看不見的“鬼”
“鬼,鬼”她哆哆嗦嗦喊出這一聲把房東也嚇得不輕。
“小簡你可不要亂說啊”房東立馬打斷她。
門敞開,出門上班的人注意到這裡的動靜。
她隨機抓住一個男孩,也指著我的方向。
“那裡有個女的你看見沒?”
對方一眼望去,完全沒看到她說的人。
“沒有啊”
房東見事情逐漸被她弄得詭異,趕緊打岔“哎呦,小簡你要是壓力大就好好休息。我跟你仔仔細細在這屋裡找了半天都沒看見其他人”
“不是,我,我真看見她了”她簡直欲哭無淚。
怎麼沒有人相信自己。
我看她孤立無援的樣子實在可憐,便站在原地用隻有我倆才能聽見的聲音告訴她。
“你彆哭。我不是壞人,不會傷害你”
這話一出,好像更奇怪了。
壞人似乎都不會承認自己是壞人。我這麼一說,她的眼淚似乎掉得更多了。
“你...你...”我也手足無措“我也不知道怎麼來到這裡的。如果要傷害你,剛剛就不會讓你出去了”
大概是我誠懇的眼神和此刻處境說服了她。
即使很荒誕,但現在除了我沒有其他人相信她。
房東見她逐漸平靜下來,連忙安撫她好好休息,彆瞎想,替她關上門離開了。
現在就剩我和她在這個屋子裡。
雙方忽然有點不知怎麼開口。
說來也挺魔幻的。雖然以前經常幻想自己要是有個隱身功能就好了。吃零食不會被發現,貪小財不會被逮住。
可如今真成了“阿飄”倒是很心虛了。
“我”
“你”
我倆同時開口。
她已經放棄掙紮了,先開口“你先說吧”
其實也沒什麼交代的,我也確實不知道這情況這麼發生的。
“我在床上看電腦,然後困了.....再醒來時就變成這幅樣子躺你床上了....”
那會兒我靠在床頭看著電腦上的word,糾結已經斷更兩個月的小說該怎麼劃上句號。
故事已經接近尾聲,可我總覺得主人公的結局少了點什麼。思考很久,一直反複閱讀推翻,直到我睡過去.....
不是吧,不是吧。
雖然我是個寫小說的,但這種詭異事件就這麼水靈靈發生在我身上了?....
我抱著僥幸問了句對麵女孩的名字。
她在猶豫,我謹慎確認“簡,寧?”
簡寧臉色“唰”一下變了。她震驚的表情直接給了我答案。
我兩眼一黑。
作者直接穿到自己的言情文。
——
我的生無可戀似乎讓女主角對我放下了戒心,她終於相信我也是受害者。
“那.....”似乎比起自己,我的處境此刻更加糟糕。
簡寧猶豫開口“那,你現在怎麼回去?”
她對著隱形的我畫了個圈。
“不知道”
簡寧有點意外我對這件事情的接受度。以為會抓狂,無措,結果蹲在地上平靜地和地板大眼瞪小眼。
越是這麼風平浪靜,心裡越是絕望。簡寧這樣想,覺得我又可憐起來。
她陪我一起蹲在地上“我看小說裡介紹,你這種情況叫穿書。你這是穿到自己小說了還是彆人小說?”
我抬眼看她。
不愧是我的女主角,這麼荒誕地事情她也相信了?!
“應該是彆人的小說吧?”我還是對她沒說實話。
“少來”她戳穿我“你剛剛都能叫出我的名字!”
“那是因為你出去的時候我看到了?”我立馬回應。
“在哪看的?”
我是真不敢讓她知道自己是個紙片人,隨手指著書桌方向。
“你看我日記?!”
“啊?”
我也懵了,還真寫名字了。
我連忙求饒“對不起,對不起,我沒看到裡麵內容。它剛才掉下去,剛好停在那一頁。”
簡寧又羞又怒,黑溜溜眼睛瞪著我,可又拿我沒辦法。
我又不能不看她,不然顯得我真心虛。
“好吧”她小聲嘀咕。
我知道這是她對已發生事情無力改變的自我說服。
日記很隱秘,不管我看沒看她都不會相信,隻能說服自己。
我示好湊過去,再次跟她道歉“我真沒看。隻是剛好你的名字漏出來,我看到了”
簡寧吃軟不吃硬,見我態度誠懇,就不再計較。
我下意識撇下鬨鐘。
“你,”我向後退了幾步,離她稍遠,避免待會兒傷到我。
“怎麼了?”
“快十點了?”我道出一件致命的事情。
“十點!”
屋外,絕望的女聲如雷貫耳。
我看到屋裡掀起一陣風,然後“唰”一下離開了,又留我一“鬼”在原地。
我在心裡默默為她祈禱。
這是本月的最後一天,願她200全勤能保住100。
就這,她還能想到不能留我在屋裡,半路折回來。
“你給我出來!”
我老老實實。
——
我在寫字樓某處的休閒區坐著。簡寧趁中午吃飯的功夫找到我。
“你能吃嗎”她將手裡的盒飯遞給我。
我不確定,但我的肚子也很餓。
“我試試”我接過“謝謝”
我剛將一口豬肉塞到嘴裡,簡寧立馬驚慌失措打斷我。
“咋,咋了”
簡寧環顧四周,時不時有路人經過。我的身體除了在簡寧以外在所有人眼裡是隱形的,可其他不是。
比如屬於這個世界的飯盒。
你有見過在空中活動的食物嗎?
簡寧看到這一點,迅速站在我麵前擋住視線。
而我從她四處張望的眼神中也注意到。
她帶著我走到無人的安全通道。
我坐在樓梯上,終於可以包餐一頓。
“真奇怪”
簡寧看著食物在空中被扒拉,疑惑這種異樣。
“我以為這種擁有了特殊功能的人不會感到饑餓”
我狼吞虎咽反駁她“怎麼可能。我是真實的人,又不是神仙。”
“那你有覺得冷嗎”她又問。
我仔細想了想剛才跟她出來確實有點冷。幸好在我的世界這天也是個冬天。
“會”我回答。
“那你晚上還不要吃”
“要”
“那你跟我是同一個世界嗎?”
“是啊”
我扒完最後一口米飯意識到了問題。
她在套我話。
我扭頭看她。簡寧放下心,拿出手機“這就好辦了。你把你聯係人電話告訴我,我讓他們過來找你”
“然後你指著一團空氣告訴他們,我在這裡?”
“其他人看不見,不代表你的家人也看不見”簡寧發揮她的腦洞“或許血緣關係能讓你們看見彼此”
我瞠目結舌,意外但又不意外她是怎麼一本正經描繪出這樣的畫麵。
我替她摁滅屏幕,發揮出我從來沒這麼飛速運轉的大腦。
“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的後果”
“後果?”
我告訴她,如果我的家人最後還是沒看見我,但又從簡寧口中發現我失蹤的事情,那他們肯定會報警。
那麼簡寧就成為了嫌疑人。
“我跟你都不認識,這麼會害你?!”
我又告訴她。沒錯,正因為我跟你不認識,但你卻知道我的此刻情況,這是不是很值得懷疑!
如果他們找不到我,就會一直盯著最初發現這個消息的你。
說完,我瞟見她沒那麼堅定了,眼神變得無措起來,顯然被我這番話給嚇到了。
“那怎麼辦?我要一直管著你嗎?!”
她脫口而出的話讓我也迷茫起來。我用手背將嘴巴擦乾淨,把飯盒裝好丟進垃圾桶。
“放心,我不會纏著你,會自己想辦法”
儘管的確與自己無關,可簡寧還是為此感到懊惱,尤其是看到我可憐無家可歸的坐在冷冰冰樓梯上。
“我—”
她看著我想說什麼,但還是決定要站在自己這邊。
“午休沒多少時間,我要先上去了”
簡寧給我留下一瓶水,逼著自己不帶任何留戀離開。
我看著她把門合上。不一會兒,噠噠的腳步聲接踵而來,中途有人推開,又關上。寒風嗖嗖從縫隙中鑽來。我很冷,哆哆嗦嗦打了很多噴嚏。
在這個世界裡我被按下了靜謐鍵,不會有人會聽見,也不會有人會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