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喪家之犬 (上)(1 / 1)

末代惡女 北舟硯 3445 字 2個月前

清晨,涼颼颼的空氣透過木製窗架滲透進來,太陽都還沒起,嵬薩感到一陣手腳冰冷,將被子蒙了頭翻了個身繼續蜷縮在厚厚的被子裡。

想睡卻再也睡不著了,嵬薩不用回頭,都已經感覺到後背有十來雙冷冽的眼神正齊刷刷的盯著她。

嵬薩翻過身來,一腳將被子踹飛,四肢呈大字癱賴在床上,似乎把命都交了出去,“上吧,彆客氣。”她說。

嬤嬤們二話不說,蜂擁而上。

半個時辰後,嵬薩已經洗了臉穿好裡衣坐在鏡前了,嬤嬤們有站著給她梳頭的,有給她香熏今夜宴會要穿的正衣的,有忽然發現鞋子上珠飾缺了急忙找了針線去補的,有擺弄挑選妝品的,還有端著各種琳琅滿目首飾站著等的,嵬薩環顧了一周,最終鎖定視線,把端著粥餅的嬤嬤叫到跟前來。

梳頭的是塞嬤嬤,一邊熟練飛快的將嵬薩及腰的銀絲長發高高盤起,一邊拿了白玉簪子交叉著牢牢固定。塞嬤嬤手不停,探下身來在嵬薩耳邊道,“汀蘭大人正在外侯著等大人您傳喚呢。”

“誰?”嵬薩一愣。

“野利汀蘭大人。”塞嬤嬤看嵬薩還是一臉茫然,補充道,“新來的那一位。”

嵬薩恍然大悟,原來是野利家族的姑娘啊。

異人族是整個大夏國的掌權者,野利家族,是異人族的名門望族。七位帝師全部都來自異人族大族。其中野利家族掌管兵權,家族連著出了四位十二監軍司監理,手握重權,在大夏國可謂權勢滔天。

嵬薩心裡隱隱覺得有些古怪,對嬤嬤說,“請她進來。”

嬤嬤通傳之後,就見一位妙齡少女翩翩而來。少女身上穿著金色絲綢緞子敞衣,烏黑亮澤的頭發柔順的披在肩後,發間戴著雅致的鮮花發飾,清淡優雅,美麗絕倫。她腳上踩著和衣服顏色搭配的金絲鞋屐,正由自己的貼身侍女攙扶著走近,另一邊,阿鴦正端著托盤,上有一個小巧精致的白玉碗。

“大人。”野利汀蘭向嵬薩行了個屈膝禮。“怔宗大人吩咐,今日讓汀蘭來服侍您洗漱。”

嵬薩看了看汀蘭,又看了看一旁垂眼低眉站著的阿鴦。阿鴦麵容平靜的好似前夜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嵬薩覺得有趣,沒有說話。

汀蘭用眼神示意阿鴦將手上端著的白玉碗放在妝台上,貼身侍女上前幫她一層一層的挽起袖子,露出細嫩的手肘,汀蘭略屈了身子,拿著一塊乾淨棉布在碗裡細細的蘸著。

“怔宗大人吩咐過了,今日夜宴,靈蛇上族也照往年一樣,派了九位使臣赴宴,怔宗大人特彆叮囑要您盛裝出席,在靈蛇上族使臣前多美言美言。”

“……就是讓陪酒唄?”嵬薩說。

汀蘭愣了一下,不知道怎麼接她的話。

塞嬤嬤已經給嵬薩梳完了頭,端起了妝台上的白玉碗走近,示意汀蘭拿起蘸濕的棉布直接往嵬薩臉上擦拭。

棉布剛沾到嵬薩鼻翼邊,嵬薩就聞到了一股異香,一股說不上來是什麼材料製成的奇特香味,不似花香,不似果香,倒更像是一種油脂的味道,不甜不膩,再深嗅細聞,隱隱還能嗅到一陣檀木香氣。

嵬薩撇開頭,想細看看給她到底塗的什麼東西,朝碗裡一看,隻見白玉碗裡淺淺的盛了一層濃稠刺眼的紅。

“這什麼鬼?”嵬薩心裡一驚。

沒等她們回答,嵬薩心下一沉,她大概已經猜到這是什麼東西了。

“這是昨夜新進的血猴供奉的鮮血。”汀蘭不以為意道,“怔宗大人特意囑咐要您今日塗於麵上,可使肌膚鮮嫩透亮,青春永駐,散發異香。”

果然,這鮮血取於昨夜遇見的犬族人祭。夏國上下,凡重大盛典,用犬族活人祭祀,是淵源已久的傳統,因犬族性情純良,忠勇至善,異人族便殘忍的將犬族視為供奉神靈的絕佳聖物,所謂靈魂越純淨,便越能取悅於神,神明喜悅才能為異人族降下福祉,指引天命。

以七位帝師為首的異人族殘虐鎮壓其他種族,鞏固自己統治地位的手段,嵬薩年幼入院前依稀聽姨媽講過,至今依然膽寒。據姨媽說,多年前,犬族本來和異人族,狼族一起混居於大夏國各都城之中,雖生活習性大有不同,但百姓之間和睦相處,相安無事,生活恬靜安樂。

那時,狼族與犬族由於古時宗源相近,兩族相交甚好,皇室之間,常有往來。狼族皇帝,青天子兀卒也與犬族皇室定下契約,即狼族族人終身隻與犬族族人定下一次性婚約,不可違逆混亂。狼犬兩族聯姻多年,平民生活簡單無憂,人心淡然。

可自從異人族登基掌權以來,一切都變了。那時嵬薩尚年幼,並不明白具體發生了什麼,隻知道一次硝煙混戰之後,姨媽被禁足在異人族的皇宮中,而自己被送往承天寺,稱作祭女,承恩所謂天命。

也是從那時起,犬族被剝奪了一切生殺之權,徹底淪為底層人祭。犬族族人也被敕令即刻搬離王都,也就是承天寺所在地--石女城。被剝奪一切,虐殺追逐,流離失所,貧困潦倒的犬族族人,為方便異人族帝師們管理取用,被統一驅逐流放至夏國邊陲之地,即常年被冰雪覆蓋,環境極端惡劣的無人之境---善城。

犬族族人被專門用來做鮮血祭祀的,叫做血猴,被用來做藥物藥引的,叫做血熊。

“大人,血猴身上現取的鮮血可是大夏國最難得的珍寶啊,連靈蛇上族的使臣每次來都要尋了好些回去供奉上神呢,據說這鮮血必須在卯時雞未叫血猴神誌最清明時抽取質量為佳,就這還隻是一般的成色,”塞嬤嬤的聲音忽然打斷了嵬薩的沉思。

“真正的極品,必須是在血猴極度恐懼驚悸下強行奪取了來,這樣的鮮血才算得上絕佳品質,連皇宮裡都難尋到”嬤嬤一邊說,一邊從汀蘭手裡接過了已經紅透的棉布,“今日算您趕上了,這是怔宗大人特彆囑咐要伺候您用的……”

“您瞧,像這種絕佳的品質……”嬤嬤一邊說,一邊拿著棉布蘸著碗裡的鮮紅小心翼翼的一點點往上拉,“……凝固了之後是可以像這樣拉出絲線不會斷的……”

嬤嬤輕輕的拉著,隻見那血液好似真的可以凝固,被嬤嬤在空中拉出一絲極細的血線,細到都察覺不出它是紅色,嬤嬤繼續把手抬高,忽然,隻見那血線“啪”的一下,斷了。

嵬薩覺得心驚,又覺得無語。

嬤嬤扭過頭對著門外守候的翊衛說道,“看來這血猴覺得不夠恐懼,我覺得還可以讓他再恐懼一點。”

“不要折騰了,”嵬薩皺眉道,“再去重取太費事,要抹就儘快抹吧,你們不也是為了給怔宗大人交個差麼。”

縱然心裡膈應抵觸,嵬薩也從來沒有辦法直接拒絕說明她不要做什麼。正如怔宗所說,她不過是寺廟養的一隻狗而已。嬤嬤們表麵尊她一聲大人,戒尺落下時卻毫不手軟,她知道,這裡的一切,繁華夢幻,華服美飾,連那被和稱呼怔宗一樣的名號,讓人飄飄然的一句“大人”,都不過是麻痹她的手段,隻會使她更加迷失沉淪忘記,僅此而已。

她是被關在這裡的孤獨玩偶,帝師們親手編造了一重夢幻,翊衛,嬤嬤,阿鴦,汀蘭……等等

一切的一切,不過是讓承天寺裡的如夢似幻,看起來都像真實的而已。

嵬薩任由嬤嬤手中的棉布在臉上自由遊走,本以為塗了那東西臉花的沒法看,可是鏡中,那鮮血卻和嵬薩的臉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吃透了血液的臉瞬間變得紅裡透亮,吹彈可破,白嫩的似乎剛從浴房的水蒸氣裡蒸了一遭,手感綿膩的讓人心驚。

這犬族族人的血液居然有如此奇效,難怪異人族……嵬薩驚歎,端詳著鏡中自己的麵容。

“大人您的年齡確實不比汀蘭大人年輕了,您自己也得多上上心,女人這輩子,既生在這寺院裡,不就活一張臉一副身子不是……”塞嬤嬤說著,俯下身看著鏡中愣神的嵬薩,“您看您眼角,之前還有線紋,敷上這血液,馬上就平整了不少,倒像是年輕了十歲,和汀蘭大人還有幾分相似神韻呢。”

“彆扯犢子了,說的越來越沒譜了。”嵬薩不耐煩回道,“你當我瞎每天不照鏡子嗎?沒線紋都要被你說的要覺得有線紋了,每天無事生非生出這些焦慮能影響的了我什麼嗎?再說,我也不指著這副皮囊活……”

嬤嬤氣噎,甩手吊著臉氣呼呼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