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多少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教練心裡埋個種子。”千花左手拿筆,右手食指挑起一縷發絲慢慢卷著拉開。
她輕輕開口:“在你可以獨立帶隊情況下,就算選你做副隊,二年級的前輩們也不會有意見的。因為他們頂多猜你會做下任部長,而不是本屆。但沒關係,”
千花眼皮微垂,嘴角上揚,從餘光裡看向黑尾鐵朗,“比起完全不考慮,現在,你們站在同一競爭舞台。格外幸運的是,沒人把你當成對手。”
“聽起來,好像是幕後大boss啊!”黑尾鐵朗眉飛色舞:“那,接下來要做什麼呢?快到新年了。”
“什麼都不做。”千花卷頭發的手指一頓。
難怪連海君也從‘花山院經理’改口叫她‘千花’,大概是黑尾說了些‘千花絕對會站在我們這邊’的話吧。
“什麼都不做?”黑尾鐵朗停下墊球的動作。
“教練請年假去北海道管不了他們。二年級生人少又不和睦,一向能用來宣泄情緒壓力,和展示優越感的一年級後輩又不在跟前。孤獨會吞噬心中沒有火的人。”捋順每一縷頭發的千花,收好文件夾:“這個時候,什麼都不做,就是什麼都做了。”
黑尾喉嚨滾動,輕輕開口:“這下真的要演灰姑娘了。”
“麻吉?是要等孤爪君來打敗我嗎?”千花似笑非笑。
“話說,千花你新年假期有活動嗎?”黑尾轉移話題:“就,寺廟參拜之類的。”
“沒有啊,我們一般不出門參拜。”千花歪頭:“怎麼了?”
“哦,就是問你會去哪裡參拜,順路的話還能一起吃壽喜燒。”黑尾撓撓頭。
“這個可以。”千花點頭。
“什麼?”
“壽喜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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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下了一場大雪。
寒風凜冽,積雪沒過腳麵,街上行人寥寥。
但千花還是按照約定好的時間前往姨母家拜訪。
“花花醬!”
剛剛穿過西連廊,花山院千花就看見一個粉色長卷發身影出現。
女孩小跑兩步飛撲過來,豐滿的胸脯撞向千花的平板,給她一個溫暖的抱抱。
這女孩就是姨母藤原真姬,和姨父藤原博一的二女兒,花山院千花的表姐——藤原千花。
是的,這個隻比千花大一周的表姐也叫千花。
自己母親花山院惠姬與姨母藤原真姬的二胎預產期隻差一周。
姨母真姬早早給孩子起好名字,隻等孩子出生就請法務省的官員上門登記。
巧合的是,在妹妹給自己女兒名字登記不到一周,花山院惠姬也給自己的女兒登名千花。
於是,在政客世家藤原氏,以“滿月禦祝”為名的小型親朋聚會上,花山院惠姬一臉意外的表示,自家女兒也叫千花的時候,兩家長輩也隻能相顧無言。
那時的花山院家春秋鼎盛,海外產業如火如荼。而政客花藤原氏,還沒有被任職省務的高官。甚至藤原博一剛剛被任命,通商策務局局長職位,需要自己的連襟的支持來站穩腳跟。
於是兩家不約而同的將此事定性為‘緣分’。畢竟同為大族,誰這個時候改名都不好看。
因此,兩個千花的名字,就一直保留下來。
在兩人相遇的時候,長輩們稱呼表姐千醬,稱呼表妹花醬,都儘力的維持這兩個孩子不受影響。
表姐藤原千花,倒是格外喜歡這個與自己同名的妹妹,認為這是天賜緣分。
可是,想到自己明明不喜歡唱歌,卻莫名其妙有一天被母親要求練習。明明不擅長外語,卻被逼的硬生生掌握五門外語。明明很討厭鋼琴,卻逃不掉日日上門的名師指導。
小小的花山院千花後知後覺想起,這些好像,都是表姐藤原千花擅長和喜歡的東西。
甚至連表姐擅長的運動排球,都被母親摒棄一直以來‘流汗的運動稱不上高貴’的說法,延請奧冠教練來教導。
花山院千花很早就知道,母親花山院惠姬對姨母藤原真姬,有微妙的嫉妒。
也許是因為,自己妹妹年輕時在國外留學,自己作為長女隻能在家念私學。也可能是,妹妹嫁人前成為外交官,自己隻能在家嫻靜度日。亦或者是妹妹被多家公子追捧,嫁給心愛的人,而自己卻因為身高,每每站起身來的時候,總會收到公子們微妙的眼神。
總之,千花在家時,偶爾也能聽到母親輕笑著說“真姬的丈夫,恐怕沒辦法在仕途上走很遠呢。”“當初真姬嫁人的時候也沒想過這一天吧。”“好在真姬是我妹妹,我們家也會幫他們一把的。”
這樣微妙的調侃,讓人如鯁在喉。
現在千花已經忘記,當自己意識到名字的由來,究竟是抱著怎樣的心情?
也許人是真的不能,完全理解另一個人的。即使是千花自己也無法辨析,幾年前意識到這件事時,自己究竟是如何歇斯底的,承受著難以麵對的情緒衝擊。
十二歲的千花有時候會想,自己不在那個時候出生就好了。有時候又想,如果自己是個男孩就好了。或者乾脆想,自己沒出生就好了。
從那之後,無論挨多少手板,聽多少批評,受多少失望的眼神,花山院千花再沒彈過鋼琴,唱過歌,連排球也拋到一邊了。
十五歲的千花,隻是平靜的接受,也許有人生來就並沒有緣分。
承認自己不被愛著,不是什麼難事。
如今這些事,都影響不了千花。
所有的痛苦、不忿、絕望、恐懼,十二歲的千花,已經挨過了。
現在的千花隻會抓緊手裡的一切,還要拚命掠奪可見的資源。比起無法掌控的‘愛’,她更不許自己成為任人擺布的木偶。
“花花醬,我跟你說哦,秀知院明年的會長可能是個‘平民’哦。”粉發藍眼的千醬,挽住千花的一隻手臂,跟她說起學校裡的趣事。
“哎?我記得四宮輝夜不是和你一屆?怎麼輪到‘平民’上位?”千花一直很喜歡這個天真活潑的表姐。
如果不是花山院家族破產,千花高中大概會在,老牌秀知院或者新貴冰帝就讀。
秀知院是曾為貴族和豪門所設立的教育機關,在貴族製廢止的現代,也多是生於名門世家,將來背負國家命運的人才們在此就學。
在這樣的學校擔任會長的意義,可不是普通的能有一份好看校園簡曆那麼簡單。
做為四大財閥家之一的四宮家長女,沒理由不爭啊。
“誰知道呢,小輝夜支支吾吾的,還說可以當副會長。”千醬嘟嘟嘴,有些煩惱的樣子。
“能叫四宮家的人讓位,這個‘平民’必有過人之處吧。”不過,既然自己不在秀知院讀書,千花也不必操心。
“啊,是個叫白銀禦行的家夥。高一年段坐穩年級第一的位置,的確是有競選資格的。”千醬已經開始蹦蹦跳跳,似乎並不放在心上。
“能在臥虎藏龍的秀知院拿下第一,他投靠誰了嗎?”千花跟表姐牽著手,腳步輕快的向姨母住所走去。
當上學生會長不算什麼,能讓四宮家的長女輔佐就耐人尋味了。輝夜,這是拿自己的名聲給對方鋪路?
“沒有哦,大家彼此都清楚了吧。”千醬撅撅嘴。
“他好看嗎?”
“很帥。”
“我記得輝夜是四宮家掌權人的獨女吧?她家長輩之前是不是說過‘兒子沒法選擇,但女婿可以換。’的話。”千花從腦海中翻出一段印象。
“馬薩噶!!”千醬瞪大雙眼:“不會吧!!”
千花歪頭:這誰說的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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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從藤原宅出來,在純白的世界裡,千花實在不想回到花山院宅。
乾脆自己一個人走到車站,一個人漫無目的的坐電車,隨便坐到一站就下車買東西吃。
什麼都不必思考,她第一次,如此輕鬆的走在路上。
章魚小丸子、絕味饅頭、大阪燒、三色團子……
把這些沒那麼好看,也不怎麼好吃的東西吃個飽。
無所事事的千花這次一下車,就看見“東京CAPG聯合AGF動漫遊戲盛典”這樣的橫幅掛在電車站台上。
遊戲?
她突然想起什麼。
孤爪君是不是很喜歡遊戲來著?上次比賽現場,除了比賽時段,他一直在玩遊戲機啊。
“大型遊戲展會也免不了有美食攤位吧。”千花喃喃自語,向展會大廳走去。
“請出示您的門票。”場館大門口的保安攔住千花。
原來不是直接進的啊,不過沒關係,千花拿出錢夾:“我現在買。”
“抱歉,門票早已售罄。”保安示意千花後退。
“我出三倍票價。”千花抽出鈔票。
“抱歉,我們沒有售票權限。”這位保安突然擠眉弄眼的向著一個方向。
“……”
千花順著方向看過去,一個帶著墨鏡和帽子的男子正向她招手。
哦,這是,那個,黃牛是吧?
千花無語走過去,打算買張黃牛票看看。
突然聽到——
“那個。彆去。”
!
千花驚訝轉身。
和第一次見麵的穿衣風格不同。
這次男生穿著純白兜帽開襟衛衣,外罩墨綠鑲紅白邊寬袖派克服,下搭磨砂黑闊腿工裝褲,黑色斜挎包背在身後,腰間露出點輪廓。
這次看起來完全不像遊戲宅啊!
兜帽蓋不住的淩亂的黑發下,是半睜半合的眼眸。白皙的皮膚上黑眼圈格外明顯。
他打個哈欠,眼角沁出一點淚珠,終於抬起眼睛看向千花:“來我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