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1 / 1)

侍衛舉起第一張一石弓,順利拉滿弦,射出了箭。

司徒璃見狀,心中隱隱有了猜測,但並不作聲,靜靜看著侍衛試完那三十張弓,沒有一張有異樣。

這一次她隨意選出的弓全都沒有問題,昨日比箭時卻連續兩張弓斷弦,若說沒人做手腳,可能嗎?

如果庫部司的弓的確都是合格的好弓,做手腳的時機便在取出弓到送到射箭場之間。儘管弓由庫部司負責,但送弓到射箭場的並不是兵部的人。

司徒璃暗暗鬆了口氣。隻要不是軍器監製造、庫部司驗收的弓有問題,事情就沒那麼嚴重。她思索一番,吩咐侍衛道:

“昨日比箭之前碰過那兩張斷弦弓的人,全都押回京中,交由大理寺審問。至於控告的罪名……”

最常用的罪名是毀壞軍械,但僅僅是兩張弓,也未造成重大損失,聽起來不過是一個不起眼的小案子,不值得小題大做。司徒瑜大約正希望她不把事情鬨大,她萬不能如他的意。

“罪名是蓄意破壞大容和北殷兩國邦交。”

讓她堂堂大容太女在北殷質子麵前失了臉麵,怎麼不算破壞兩國邦交?

侍衛領命而去,司徒璃抬手扶了扶頭上的金簪:“紫櫻,去稟報陛下,我今日就回宮。白棠,隨我回營帳去收拾行李。”

“殿下,大理寺審問嫌犯還需時日,為何這麼著急回宮?”白棠疑惑地問。

“我這幾日打不了獵,不回宮,等著某些人帶著獵物到我麵前耀武揚威嗎?”司徒璃恨恨道。

“這倒也是,往年秋獮,殿下總能壓大皇子一頭,今年殿下不在,大皇子想必要出儘風頭了。”

司徒璃想到的人卻不是司徒瑜。她眼前浮現出另一個身影。昨日在溪邊遇見他的時候,他玄衣黑馬,手上拿著他那張紫杉木大弓,冷麵若霜,眼眸如星。

她知道,他絕對有能力獵殺那隻赤狐,甚至,隻要他想,霞屏山上有的野獸都能獵到。

回宮第二日,內務府送來了皇帝賞賜的藥品和補品。

“十斤血燕,也不知道幾年才吃得完。”司徒璃笑著搖搖頭,“收著吧,到年關時送些給二妹和三妹。”

白棠此時顯得有些欲言又止,司徒璃看出來,問她道:“怎麼了?”

“殿下,”白棠局促道,“說到三公主,我回宮前聽說,九王子把那隻赤狐送給她了。”

司徒璃緩緩收回笑意。赫連驍和她爭搶赤狐,竟是為了送給司徒珊嗎?

紫櫻見她神色變了,責備地低聲對白棠道:“好好的提這個作甚,平白惹得殿下生氣。”

“我沒有生氣,”司徒璃淡淡道,“如果赫連驍對三妹有意,大容與北殷能完成聯姻,那該是好事才對。東西都讓人收好,隨我去一趟庫部司庫房。”

去庫部司庫房,是為了讓人將最近的這批弓查驗一番。花了半日,點清了弓的數量,確定了質量沒有問題。

比箭那日的三張一石弓,兩張弦斷了,一張沒有用,三張弓外形都和軍器監的弓一模一樣,想來並非民間工匠所製,司徒璃便又去了一趟軍器監,問軍器監長官道:

“造這批弓的時候可有產出瑕疵品?是如何處置的?”

監官翻看了記錄,答道:“回稟殿下,瑕疵品均已銷毀,但因計算差錯,造這批弓時準備的弓木多了些,故而有十張一石弓沒有配弦,如今仍儲存在庫房中。”

“讓人去點點數量。”司徒璃道。

須臾,派去清點數量的小吏回來,戰戰兢兢地稟報道:“庫房中未配弦的弓有七張。”

少了三張,想必就是被拿去配了劣弦、送到比箭場的那三張。

司徒璃麵露慍色:“這軍器監內,怕是有人監守自盜吧?”

監官立刻跪下請罪:“殿下恕罪,下官必定儘快查明真相。”

“把那人揪出來,交給大理寺審,此事牽涉大容和北殷兩國邦交,事關重大。”

皇帝陛下極其看重與北殷的和約,又有太女殿下親自督辦,這“破壞兩國邦交”一案,大理寺想來不敢拖延。

幾日後,司徒璃造訪大理寺,問此案由誰負責。過了片刻,一名官員出來迎她:

“下官大理寺正林廉,參見太女殿下。”

司徒璃打量著此人。四十歲上下,有些清瘦,卻並不顯羸弱,五官線條堅韌,兩眼炯炯有神。

“林寺正,此案可有進展了?”

“回殿下,這幾日的審問已經有了初步結果,殿下可查看口供,請跟下官來。”

司徒璃跟著林廉進屋,好整以暇地坐下,林廉命人奉了茶,遞上兩份文書,她接過來仔細閱讀。

第一份口供來自負責去存放兵器處取弓箭的禮部小吏,根據那人的說法,他隻在存放兵器的營帳裡取了一石二和一石四的弓,途中去另一處取了三張一石弓。至於那三張弓從何而來,他卻絕口不提。

第二份口供來自軍器監盜取未上弦弓的小吏,他聲稱把那三張弓賣給了一個外地遊商。

司徒璃放下文書,不滿道:“那三張弓離開軍器監後到了何人手上、又由何人帶去霞屏山獵場,這麼重要的信息都沒有,必得繼續再審。”

“殿下說的是,但這二人骨頭硬得很,十天半月不一定能審出結果。”

“十天半月,本宮都嫌慢了,就沒有快些的法子?”

林廉麵露難色:“下官無能,若要快些審結,怕是免不了用重刑,可重刑之下,必多冤獄……”

司徒璃端起茶盞,淺抿一口:“既然林寺正為難,本宮便幫幫林寺正。”

“殿下想親自審問?”林廉不安道,“監牢肮臟,恐汙了殿下的眼。”

“親自審問倒不必。這兩名犯人所犯之事表麵上是兩個案子,林寺正可知本宮為何將其歸為一案?”

“殿下認為,軍器監丟失的三張無弦弓就是被帶入獵場的三張劣弦弓?”

“正是,本宮讓人比對過,確鑿無疑。不僅如此,本宮推斷,收下軍器監弓的人和把弓帶入獵場交給那禮部小吏的是同一個人,本宮想到了一個法子,能利用這點讓兩名犯人快些招供。”

林廉麵露驚訝之色,恭敬道:“下官洗耳恭聽。”

“請林寺正告訴兩名犯人,他們要招供的是同一個共犯,先招供者能夠將功贖罪,遲招供者也能減輕罪責,但倘若隻有一人招供,未招供者則罪加一等。”

林廉思索一番,道:“殿下這法子聽起來不錯,隻是那三張弓離了軍器監後也可能經了他人之手,收下弓的人和把弓帶去獵場的不一定是同一個人。”

“的確如此,但兩名犯人不知道這點,他們隻知道,對方隨時可能比自己先招供。”

這便是在賭。司徒璃賭輸了無妨,無非就是再多耗時間慢慢審問,但兩個犯人若是賭輸了,那牽扯的可是自己的身家性命,他們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司徒璃不說有十成把握,卻也有七成。

林廉輕輕頷首:“既然殿下這麼說了,下官自當從命。”

林廉依言讓人去監牢,向兩名犯人傳了司徒璃的話。司徒璃也不急著走,坐著慢慢看完這個案子餘下的文書,正欲起身回宮,忽有一名獄卒匆匆來報:

“啟稟殿下、大人,有一名犯人要招供。”

“林寺正去忙吧,本宮就在這兒等著。”司徒璃露出一個端莊的微笑,“審完了這位,把這位招供一事告訴另一位,說不定今天就能審出結果。”

不到一個時辰,林廉從監牢出來,喜形於色:“殿下,兩名犯人都招了。”

正如司徒璃推斷,兩個犯人供出了同一個名字——秦季,司徒瑜母族秦氏的旁支子弟,年紀輕輕,沒有官職,有遊手好閒之名。

司徒璃聽罷,翩然起身,理了理緋色衣裙:“還等什麼?去拿人吧。”

大理寺抓捕秦季後尚未審出結果,秋獮結束,皇帝從霞屏山回鑾。宮裡宮外都傳開了,大皇子司徒瑜在此次秋獮中拔得頭籌,帝心甚慰,對其大為讚賞,賜了許多寶物。

白棠打聽消息回來時,司徒璃正在對鏡梳妝,一邊讓紫櫻給她梳頭,一邊聽著白棠忿忿不平地講司徒瑜如何大出風頭,道:

“且讓他再得意幾日吧,秦季這種紈絝子弟最吃不得苦,說不定明日就招供了。”

“殿下說的是,無需為此煩心。”白棠連忙附和道,“再說了,誰不知道陛下最寵愛的就是殿下,大皇子再怎麼也越不過殿下去。”

“有九王子的消息嗎?”

司徒璃問出口便微微蹙眉,她怎麼會想到那個人?一定是因為聯姻之事還沒有進展,她才一直掛心。

“九王子的戰績也不遑多讓,聽說還獵到了三頭野豬呢,最大的那頭獻給了陛下。”

司徒璃沒有再接話,向紫櫻道:“今日陛下在禦書房召見我,戴那支紅寶石鎏金芍藥步搖,打扮得隆重些。”

秋獮十日,積壓了不少奏折,司徒璃進禦書房時,司徒攸像往常一樣正在埋頭看折子,見她進來,隻是抬頭略微瞥了一眼。

“弓弦一事,朕聽聞大理寺已經審出結果了。”

皇帝的眼線遍布京城,司徒璃並不意外他比自己先知曉結果,隻是,司徒攸為何如此關心此事?

“是那秦季從軍器監弄來未上弦的弓,找人配了劣弦,混入獵場,所以,軍器監的這批弓沒有問題,弦斷並非你監造不力或技藝不精之故。”

“父皇,秦季還沒有交代幕後指使之人。”司徒璃忍不住道。

司徒攸並不看她,隻是加重了語氣:“你認為他背後有人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