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在朝堂上,司徒攸便宣布了北殷九王子將要來大容的消息,眾朝臣之前多多少少也對此有所耳聞,沒有表現出太大的驚訝。
司徒攸在朝堂上命禮部負責洛淩和北殷質子的迎接儀式,退朝後又單獨對司徒璃道:
“北殷王子此次將久住容都,璃兒身為大容儲君,應儘主人之職責,此外,大容與北殷王族有聯姻之意,王子來京就是為此,你可在適齡的宗室貴女中留意人選。”
“兒臣領命。”
司徒璃應了下來,心裡暗想,原來這北殷王子是來和親的。戰時在沙場征戰,議和後又被送來和親,想必是個不受寵的王子。
昨日路鳴鏑說起赫連驍如何勇猛善戰,滔滔不絕了半個時辰。想到這一隻雄鷹將被關在容都這金絲籠裡,司徒璃不由得唏噓。
幾日後,洛淩和赫連驍的車馬到了容都。
還未進城門,不少男女老少就在街邊等著,想要一睹洛將軍的風采。許多年輕姑娘甚至帶了各色鮮花,一看見洛淩銀甲白馬的身影出現在城門裡,便爭先恐後把花兒往他懷裡扔。
洛淩隻是始終保持著一抹疏離的微笑,並不搭理任何人,而是帶領赫連驍所乘的馬車直奔皇宮而去。
司徒璃當然沒看見百姓夾道歡迎洛淩的盛況,她正在含元殿,與皇帝和眾朝臣等待著。
不久,聽得禮官兩聲“洛將軍覲見”“北殷王子覲見”,便見一白一黑兩個身影步入殿內。
身披銀白盔甲的是洛淩,司徒璃依稀認得,再細看那張溫潤俊美的臉,不禁感歎大容第一美男子果然名副其實。
那一襲黑甲的想來定是北殷九王子赫連驍,也是身材魁梧,劍眉星目。司徒璃正欲好好端詳他的容貌,不料對方忽而抬頭,與她四目相對。
司徒璃怔了一下,卻沒有挪開目光。赫連驍也鎮定自若地與她對視,一雙墨黑的明眸神采奕奕,眼角微微上翹,似是微笑又似是挑釁。
司徒璃看在眼裡,心裡略有些不忿,卻也不得不承認,除了帶些北方男兒的粗獷和桀驁不馴的氣質,赫連驍的容貌不比洛淩差,不知是否在北殷也有第一美男子之名。
正思索間,她又被洛淩的聲音拉回了思緒。
“臣洛淩,參見陛下。”
介胄之士不拜,洛淩盔甲在身,便隻是躬身作揖。
按常理說,將領回朝須先回府修整半日,換上朝服,以免覲見時儀表不整衝撞了君王,雖說大容國風對禮節並無苛求,但皇帝此次允許洛淩披甲胄上殿,足見對他的寵信。
洛淩出身寒門,朝中多有對他不服的人,但見如今的架勢,他們也不由得不對這位得勝歸來的年輕將領高看幾分。
司徒攸道了聲免禮,便又聽洛淩繼續說道:
“臣不負陛下所托,平息了北境戰事,使得我大容與北殷締結和約,這位便是北殷派來的九王子赫連驍。”
殿內眾人的視線齊齊聚集到了黑甲青年身上,數十道目光中有探究,有不屑,也有警惕。
作為眾人目光的焦點,赫連驍倒甚是沉著,照洛淩方才的姿勢淡然行禮道:
“驍,參見陛下。”
赫連驍聲音洪亮,又進退有禮、不卑不亢,司徒攸見了,麵上微露讚賞之意。
“免禮,王子遠道而來,一路可還順利?”
“回陛下,一切順利。”
“如此甚好,朕已命人把飛雪殿收拾出來,即日便可入住,大容上下必將對王子以禮相待,以彰兩國友睦。明日麟德殿夜宴,還望王子勿要缺席。”
“多謝陛下,驍必將按時赴宴。”
一番寒暄過後,司徒攸便命宮人來將赫連驍帶往他的新住所。赫連驍離開大殿後,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接下來對洛淩的封賞才是重頭戲。
果不其然,司徒攸宣布道:
“定遠將軍洛淩平定北境有功,封英武大將軍,賜食邑千戶,黃金千兩,珍珠十斛,綢緞二百匹。”
皇帝封賞洛淩之慷慨,司徒璃聽了也不由得暗暗咂舌。英武大將軍是正二品官位,如今又加上食邑千戶,洛淩這下可成了炙手可熱的新貴。
洛淩在殿內眾人心思各異的目光中謝了恩。
退朝後,司徒璃截住了正欲回府的洛淩。
“洛將軍今日若是無事,午後可否到東宮一敘?”
“殿下召見,臣自當從命。”洛淩溫和道,又頓了一頓,似有些為難,“恕臣多嘴,殿下想單獨召見臣,還是要同時召見其他人?”
作為儲君,司徒璃有時也在東宮接見朝臣,但為了避嫌,一般不會單獨和外男見麵。見洛淩這般問了,司徒璃略一思索,道:
“陛下命我為北殷九王子留意聯姻人選,洛將軍與王子同行數日,想必比本宮了解王子,本宮便想著,與洛將軍和王子一同商議此事。”
洛淩頷首:“既是如此,臣必當竭力為殿下分憂。”
午後,司徒璃便在東宮等候洛淩和赫連驍。她一開始懷疑赫連驍性情倨傲,請不動他,但派去飛雪殿送信的人回話說王子應了下來,便稍稍放下心來。
到了約定的時間,洛淩和赫連驍同時出現在東宮門口。
洛淩已經換了常服,一身銀白暗紋的象牙色長袍,溫潤如玉。赫連驍也脫了盔甲,一襲黑衣,渾身除了一條繡金腰帶外,沒有彆的裝飾,整個人卻如劃過夜空的火流星一般惹眼。
白棠見了,便朝司徒璃耳邊笑道:“殿下您看,這二人站在一處,像不像黑白無常?”
司徒璃也不禁莞爾,但見那二人走近了,又斂起神色。
“參見殿下。”
一黑一白二人向司徒璃行了禮。司徒璃注意到赫連驍的禮節絲毫挑不出錯。
“今日請王子和洛將軍來,一是為了明日宮宴之事,二是為了大容和北殷聯姻之事。”司徒璃開門見山,“王子初到容都,想來對大容皇宮中的禮節並不熟悉,還請王子和這兩位女官移步花園,兩位女官會為王子講解宮宴事宜。”
這是要支開赫連驍。赫連驍微微蹙了蹙眉,卻沒提出異議。
“還是殿下思慮周全。”說罷,便跟著女官走了。
殿中隻剩下司徒璃和洛淩,還有紫櫻和白棠。司徒璃吩咐侍女奉茶,向洛淩道:
“洛將軍請坐。”
洛淩坐下,道:“殿下召臣和王子來,卻又支開王子,想必不是僅僅為了大容和北殷聯姻一事吧?”
“洛將軍是聰明人。”司徒璃喜歡和聰明人說話,“將軍鎮守北境五年,不知京中傳言是否傳得到將軍那裡?”
“什麼傳言?”
“關於駙馬人選。”洛淩說話直白,司徒璃也不欲掩飾。
洛淩端起紫櫻奉上的茶盞,麵色如常:“臣不清楚京中傳言,關於駙馬人選一事,陛下倒的確跟臣提過。”
“既然將軍知曉,對此有何看法?”
洛淩淺抿一口茶,放下茶盞,看向司徒璃:“陛下識臣於微末,臣的一切都是陛下給的,隻要能為陛下分憂,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皇帝隻是要他做她的駙馬,怎麼就赴湯蹈火了?司徒璃正有些忿忿,又聽洛淩繼續道:
“殿下莫要誤會,大容祖製,駙馬不可在外領兵,而臣誌在沙場,不在朝堂。”
司徒璃輕笑:“洛將軍果然忠心耿耿,如今大容正需要將軍這樣的忠臣。”
“殿下過獎,忠君是為臣本分罷了。”
洛淩言下之意,他對做駙馬並無興趣,但若是皇帝賜婚,他作為臣子也不會抗旨。看來,讓洛淩來打消皇帝指婚的念頭是行不通的。
“那便說說大容和北殷聯姻之事吧。將軍以為,什麼樣的女子適合王子?”
“臣與王子一路上隻談論刀兵之事,對王子喜歡什麼樣的女子並不清楚,不過,王子性情豪爽,氣度寬宏,想來與大容皇族貴女沒有不相配之處。”
“將軍似乎對王子評價甚高?”司徒璃頗有興趣地問。
洛淩微笑道:“殿下若是與王子多相處一段時日,想必也會得出和臣一樣的評價。”
“將軍不妨跟本宮講講,你是怎麼在戰場上擒住北殷王子的?”
“說擒住有些不妥——”
洛淩方才開口,便聽得門外傳來一聲鈍響,似是有什麼重物東西落到了地上。
“怎麼回事?”司徒璃蹙眉。
紫櫻立刻開門去看,回道:“殿下,您的銀角柘木弓落到地上了。”
司徒璃站起身,急急去查看情況,洛淩也起身跟過去。
“這銀角柘木弓乃是本宮及笄時陛下所賜,因為太重,本宮隻能拉得半開,便一直掛在牆上觀賞,至今未曾用過,可彆摔壞了。”
說話間,便見將弓摔落的罪魁禍首拾起了弓,準備將弓拉開。司徒璃正欲阻止,赫連驍已經拉開了弓,拉得全開。
司徒璃麵容一僵,與赫連驍對上視線,那對黑眸挑釁般地看著她。
“王子,這弓……”片刻沉默後,紫櫻出聲提醒。
赫連驍這才收了手,將弓交給紫櫻。
“驍平日素愛騎射,見到這等良弓,一時按捺不住,失禮了,望殿下見諒。”
司徒璃不搭理他,從紫櫻手中接過弓,轉過身親自掛好,向洛淩道:
“洛將軍,今日耽擱你了太久,本宮和王子還有事要商議,你便先回府歇息吧。”
洛淩看了看司徒璃,又看了看赫連驍,決意走為上策:“臣告退。”
司徒璃轉向赫連驍,揚起一抹笑意:“王子,方才兩位女官所講宮宴禮儀,你可都記下了?”
“兩位女官講解清楚,驍獲益匪淺。”
“說起來,本宮有些糊塗了,北境一戰後,依據大容和北殷的和約,北殷如今是我大容的附屬國,北殷王族理應對大容皇族稱臣,可王子與本宮見麵時,對本宮所行是平禮吧?”
赫連驍的麵色嚴肅起來,聲音也低沉了下去:“殿下是要驍對殿下……執臣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