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歲2(1 / 1)

許是楚逢期沒什麼可顧及,麵無表情地走了出來,卻在看清那人麵容後,神情一頓,本就燒糊塗的大腦更加混沌,耳尖漫上大麵積的紅。

都朝宮一向沒什麼憐憫之情,翻轉匕首,將刀尖對著楚逢期,冰涼的金屬貼著楚逢期的下頜皮膚,迫使少年隨著力度抬起頭。

匕首上沾著的血液順著雨水流淌下來,染紅了少年的衣裳,楚逢期離那張惑人的臉又近了幾分。

都朝宮長相十分張揚出挑,美麗到糜爛的程度,靠近了,似乎還能嗅到濃鬱到骨髓裡的芬芳馥鬱,讓人不敢直視,像是誘人墮落的地獄之物。

楚逢期始終遊離的意識像是才收攏回來,他裝作某種脆弱不堪的小動物,被天敵抓住後,試圖示弱祈求放過。

“我隻是路過。”

都朝宮眯了眯眼,覺得楚逢期很有意思,高高在上地俯視著楚逢期,語氣不明,“七皇子這雙眼著實好看,可惜看見了不該看見的東西。”

刀尖抵著楚逢期的喉口,尖銳的疼感清晰異常,隻要一個不慎,楚逢期就會因此送命。

但他似乎毫無所覺,順從地垂頭,避開那道讓楚逢期感到心亂如麻的視線,露出蒼白脆弱的脖頸,明明命懸一線,唇邊卻多了幾分微不可查的笑意。

“我很聽話的,”楚逢期臉長得極好,眸色淺淡,低眉順眼的模樣脆弱不堪,能極大程度地放大惻隱之心,也招惹是非,讓人幾欲摧毀。

“求九千歲饒命,放過我的眼睛吧。”

刀尖冰冷,但少年呼吸滾燙,就連雨絲的涼也沒擋住其中的熱意,他拉進了距離,脖頸也因為不怕死的移動而劃出了一條口子。

像是看到了什麼有趣的事物,都朝宮破天荒生起了幾分逗弄的心思,可即便如此也沒有將銳利的匕首收回去,冷漠且興味盎然地觀察著少年的一舉一動,等待他會做出怎樣的行動讓他改變主意。

刀尖上屬於另一個人的血跡已經消失,雨勢見小,屬於楚逢期的血液還掛在上麵。

而少年唇角微勾,指尖將刀尖挑開了幾分,都朝宮眼裡興味不減,似乎是默許了這種行為。

但就在青年認為楚逢期會挑開刀尖逃跑的時候,少年笑著,將它抬到了唇齒正前,被雨打濕的發絲狼狽地貼在額間,卻不減貌美,反而添了破碎感。

他說,

“九千歲不信,可以攪了我的舌頭。”

說罷,楚逢期張開了唇,露出鮮紅的舌尖,與蒼白貧血的唇色對比起來,那一截舌肉刺目到無法直視,像是從墳堆裡爬出來的豔鬼,拉人沉淪。

似乎是擔憂青年不信,那塊軟肉離刀尖進了幾分,大膽至極。

饒是見識過無數手段的九千歲也不免感到驚奇,像是看到了什麼怪物。

楚逢期眼前發黑,見好就收地彎了彎眼,他並沒有改變姿勢,語氣輕緩,“九千歲,您能放過我嗎?不然還沒死在您的手下,我就要餓死了。”

似乎是老天都在幫他鑒明真心,說完這句話後,楚逢期終於撐不下去,臉色慘白地暈倒在地,直接不省人事。

後麵發生什麼事他完全不清楚,等到再醒來,楚逢期已經離開了那個什麼都沒有的冷宮,在條件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倍的屋子裡醒了過來。

一邊的太監見他醒來,畢恭畢敬地行了禮,隨後將煮好的藥膳端了過來,“七皇子請用,食用完後請隨我去見督主。”

楚逢期接了過來,道了聲謝,慢吞吞地吃了起來。

有關九千歲都朝宮,他的記憶裡是有的,占比甚至很高。

都朝宮是孤兒,出生不久就被冠上了天煞孤星的名號,人人喊打,八歲被人哄騙,頂替了某戶人家的寶貝兒子入宮,成為了一名地位卑賤的太監。

直到他費勁心思得了前任督主的賞識,被對方當親兒子提拔,才有機會走到如今權勢滔天的九千歲之位。

都朝宮極其清楚沒有權勢在這深宮裡的後果,從很早就開始布局,朝堂上所有人都知曉他妄圖染指帝位,但無人敢反抗,但凡與都朝宮對立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直到都朝宮掩人耳目的傀儡四皇子背刺之後,他的勢力和多年來的精心布置開始全麵崩盤。

四皇子楚桉的人生,應該是這個世界的主要運行軌跡。

他被都朝宮控製了三年,一朝反咬,讓青年一半心血打了水漂,都朝宮那些安插的實力和養的兵都藏得很好,但奈何楚桉背後有人相助,更對都朝宮的布局了如指掌,出招陰毒,短短期間折損無數。

記憶裡,都朝宮此生最大的敵人就是楚桉與他背後出謀劃策之人。

他們像是知道都朝宮的每一步,隻寥寥兩年,將青年花費數年的精心布局毀於一旦,最後踩著他的勢力與心血登上皇位。

即位當日,楚桉第一件事就是將昔日掌控他的都朝宮處死,可惜青年性格剛烈,寧折不彎,自儘於宮變之日,血染驕陽。

彼時都朝宮的結局慘烈唏噓,曝屍荒野,葬身狼腹,連同才會說話的稚兒聽到都朝宮的名字,都要叫嚷著晦氣。

興許是病弱,這藥膳吃起來極苦,可少年依舊麵不改色,藏在發絲下的眸色卻十分冷沉。

他本身對於那些劇情並沒有感覺,包括發現自己要忍受兩年的折辱也毫無波動,覺得走劇情就走了,死亡也無所謂。

可楚逢期遇到了都朝宮。

見到青年的瞬間,楚逢期就隻有一個念頭。

好喜歡。

特彆特彆喜歡。

喜歡到見到的那一刹那,楚逢期一直平寂的心活了過來,瘋狂地敲擊胸腔,沉悶又清晰地為之鼓動,叫人難以忽視。

他意識到,如果真的按記憶裡的劇情走,他和都朝宮都死無葬身之地。

那這樣的劇情,他不願意走了

他要改變結局。

楚逢期吃完了藥膳,跟著太監去洗漱了一番,才被帶到了都朝宮所在的地方。

此時正是白日,天也見晴,可站在門外,楚逢期卻清晰地感到了侵骨的寒冷,陰森可怖。

門外的看守見他來,進去通報了一聲,將楚逢期帶了進來。

直到進入,少年才意識到那股子陰冷的來源,這裡顯然是審訊室,牆上掛著各種各樣的刑具,稍稍用在人身上都能脫去半條命。

楚逢期並不害怕,視線落在不遠處的九千歲身上,半天不見,青年換了一身玄色衣袍,手中正把玩著一隻空瓷杯。

“醒得很快。”

他放下了杯子,位高權重的人最擅長玩弄人心,光是輕飄飄地抬眼,就能讓人腿軟求饒。

“吃得還飽嗎?”

無異於在說準備好送死了嗎。

可少年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都朝宮的話外之意,乖巧地,“多謝九千歲款待。”

油鹽不進。

青年嗤笑一聲,但看見對方確實毫無波動的雙眼,悠悠地。

“七皇子可聽過閘人板?”

楚逢期搖頭,“不曾聽過。”

“這刑具乃是上一任督主設計的,先要將人四肢固定在板床上,一邊拷問一邊落下閘刀。”

配合著這陰森詭異的地牢,講起這些來實在讓人心肝膽顫,楚逢期配合地露出恐懼的神色,順著都朝宮滿意的目光下,眼眶還隱隱沁出了淚花,像是被嚇得不輕。

青年似乎真的以為他被嚇到了,惡意滿滿,

“這閘刀可是隨便落下的,砍中哪裡沒人知道,堅持不了多久受訊者就會求饒。”

“至今為止可沒人逃得過它的審訊。”

楚逢期睜大了眼眸,淺色眼瞳小心翼翼地閃著淚花,腿軟般弱不禁風地倒在地上,都朝宮見此反應頗感無趣,可就在下一秒,青年的衣擺被一隻手緊緊攥住,都朝宮瞳孔地震同時,少年將臉抬了起來,鼻尖紅透,語氣可憐巴巴。

“九千歲不會這麼對我的對不對?我很聽話的。”

都朝宮難以忍受和他人如此之近,抬腳就往楚逢期胸口踹,像是踹什麼難以擺脫的垃圾一樣,一向陰沉冷淡的神情也黑沉的可怕,熟悉青年的人都知道他動了真火。

少年驚慌失措,急忙鬆開衣擺,結結實實地挨了這一腳,讓青年消了氣。

都朝宮沒想到這兔崽子居然敢碰他,拔劍作勢要將楚逢期就地斬殺。

少年收斂了淚光,他主動靠近了那把劍,一如那個夜晚那般不要命。

“我雖身份低賤,但忠心可見,”楚逢期還哪有害怕惶恐之色,眼底的淚光消失了個乾淨,聲音誠摯,眼底清晰地映出青年的身影,藏無可藏。

“我無牽掛,您大可用毒酒考驗我。”

這話說完,周圍的溫度都低了好幾度,楚逢期知道他觸碰了都朝宮的逆鱗,但已經沒有了退路。

青年冷笑,笑容比見了閻羅王還可怖,他毫不憐惜掐住楚逢期的麵頰,力道之大,幾乎能直接捏碎少年的整個下頜。

都朝攻強迫他抬頭,眸光寒冰入侵,“就憑你也想被我利用,誰給你的膽子說這樣的大話?”

楚逢期臉頰疼得說不出話來,但他還是磕磕絆絆地說了出來,

“我想……成為您的狗。”

都朝宮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親自給他倒了一杯酒,送到了少年唇邊,笑容冷漠。

“你倒是大膽,這可是見血封喉的毒藥,要試試嗎?”

楚逢期像是將一切都掌握在了手中,目光定定地看著青年,唇齒中擠出破碎的字眼。

“我要是喝了,您就要答應我。”

死性不改。

都朝宮俯視著他,冷冷地鬆開了手,等待少年證明自己。

楚逢期看著都朝宮手上的那杯毒酒,唇角微微勾起,迎著青年的注視,將唇吻上了那微涼的杯沿,就著都朝宮的手喝了個乾淨。

或許不是自己動手的原因,少許的黑色藥汁無可避免地從唇角滑落,順著冷白透明的皮膚流淌到了脖頸處,接著隱在領口裡麵,留下一道顯眼的墨色痕跡。

楚逢期始終沒有挪開目光,像是真正的狗,注視著青年的同時,伸出舌將杯中殘留的汁水舔了個乾淨,色氣到讓人麵紅耳赤。

到這裡,少年從僵住的都朝宮手上咬下了杯子,任由其滾落在地麵。

楚逢期乖巧地將下巴放在青年手中,嗓音沙啞,笑意晃眼。

“您答應了,不可以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