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無涯(下)(1 / 1)

第三章

綰笛不知過了多久才醒來,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霽月之巔。

師妹給她端了一碗藥:“師姐,你終於醒啦,快把藥喝了,你這次傷的太重,足足睡了七日呢!掌門特地囑咐我叫我好好照顧你呢。”

剛睡醒的腦子有些不大靈光,綰笛愣了半晌,唔,想起來了。她好像是中了毒,如果沒猜錯的話,那應該是魔族劇毒——般若花。可是,為什麼自己現在什麼事也沒有?難道是師父替他解了?

不可能的,般若花之毒無藥可解,莫非……

一個可怕的想法閃過,綰笛心驚,不顧師妹的呼喊就跑了出去。

“師父!”她跑到靜淵寢殿門前,“師父,你怎麼樣了,傷礙不礙事?”

靜淵的聲音從房間傳出,依舊像從前威嚴,卻虛弱不少:“你醒了,師父無礙,你趕快回去吧,好好養傷。”

聽到靜淵的聲音,綰笛更加確信了內心的想法,她竭力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師父,可不可以讓徒兒進去看你一眼……哪怕就……就一眼?”

靜淵似是有些不耐煩,隱隱壓著怒火:“讓你回去就……”話音未落,喉嚨一甜,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綰笛大驚,立即推開門:“師父!”隻見靜淵倚在床上,慘白著一張臉,不斷地咳嗽著,而地上的鮮血,竟泛著烏青,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綰笛跪在靜淵跟前,眼淚宛如斷線珍珠,泣不成聲。

她中了般若花之毒,怎麼會一點事沒有,定是師父將毒吸入他體內,救了她一命。

靜淵知她聰慧,索性便不再隱瞞:“綰兒,浮生如夢,應看開些,為師本知命中有一大劫難,這不怪你。般若花之毒無藥可解,為師恐怕……沒有多少時日了。”

是啊,常人若是中了般若花,不過一炷香便會沒了氣息,靜淵能撐到現在,全憑他一身渾厚的修為強撐著。

靜淵讓綰笛將此事瞞下,如今仙盟動蕩,他中毒的事若是傳了出去,霽月門上下必會有所慌亂。

因此,他對外稱自己正在閉關。

晨曦微露,綰笛一夜未眠。

她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大腦一片空白。

若是沒有師父,她不會化作人形,不會修得仙身,不會結識各位師兄姐妹,若是沒有師父,她此刻或許仍是一支骨笛,孤零零地待在亂葬崗。

一籌莫展之際,一道黑影從門前閃過。

“誰?”

綰笛立即警覺起來,她從床上彈起,喚出配劍,向門口走去。

尋常弟子是不允許隨便來霽月之巔的,究竟是誰,能在霽月之巔來去自如,就連以她的修為都察覺不出半點陌生氣息?

她打量四周,沒有任何異常,正欲關上門,目光不經意間瞥見地上的紙張,將它撿起,上麵的墨跡還未完全乾——

蓬萊,冥羅草,可解般若花之毒。

…………

冥羅草,千年一株。

蓬萊仙島守衛森嚴,且有上古神獸檮杌坐陣,要想取冥羅草,比登天還能。

但是,儘管希望渺茫,維笛也想儘力一試。

哪怕是丟了性命。

第四章

此番去往蓬萊,綰笛並沒有衝動行事。為了不打草驚蛇,她先是去了靜淵書閣的密室,將昆侖鏡偷了出來。

昆侖鏡,可以不受任何空間和結界的阻攔,瞬移至任何地方。這樣一來,綰笛便可以躲過蓬萊的守山弟子,直奔蓬萊秘境。

她還將那支玉笛也帶著了,自合歡宗回來,因一直在養傷,靜淵也沒急著要。有了玉笛把握便多了幾分。

沒有耽擱,綰笛立即前往蓬萊。

可惜運氣很是不好,剛到蓬萊,她便遇到了檮杌。因它力量太過強大,綰笛的配劍剛喚出來,就在這磅礴的氣息下震碎了,情急之下,隻得掏出玉笛,一邊向冥羅草的方向移動一邊吹奏玉笛對抗。

不知怎的,玉笛的封印仿似鬆動了,吹奏的時候也沒有耗損太多真元,綰笛隻覺自己的法力和玉笛的仙力緩緩相融。

可是,妖力和仙力怎麼會相融?哪怕她後天修習了仙法,可她終究是半妖,是與仙力相衝相排斥的。

突然,檮杌停了下來,直勾勾地盯著她。

綰笛不敢多作停留,飛速將冥羅草摘下,正當要用昆侖鏡離開時,檮杌低沉的聲音傳來,略帶疑問:“思無涯?”

綰笛動作一滯。

思無涯,這三個字,仿佛喚醒了她隱藏在最深處的記憶,

“是了,思無涯,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這對雙生法器。”

檮杌自顧自道:“遠古神祗句芒煉製思無涯,玉笛為仙器,骨笛為妖器,卻遺失在上古戰場中。原來,這妖器骨笛竟化了人形,真是好生猖狂,竟來了蓬萊盜取冥羅草,真以為仗著神句芒對吾曾經有恩,吾便不敢動你嗎?!”

說完,它仰天怒吼,磅礴的氣息滌蕩而來。

綰笛被檮杌的話弄得不知所措,耳鳴陣陣。

她的真身是骨笛沒錯,若她真是思無涯,那許多不合理的事都變的合理了。

就比如靜淵怎會無緣無故去亂葬崗,撿走了她;她和這玉笛間,那種仿佛來自靈魂深出的熟悉。

可是,師父和她的初識,隻是因為她是思無涯嗎?

氣息波及到綰笛,本就大傷未愈的她生生嘔出一口鮮血。

蓬萊的弟子們也都趕了來,許是聽到了動靜,竟來了百十餘人,將綰笛團團圍住。有曾經見過她的弟子認出了她,立即派人去霽月門報信,一部分正要將她捉拿,隻見綰笛突然抽出昆侖鏡,片刻間便沒了身影。

她回到了霽月之巔,跌跌撞撞地跑進靜淵的寢殿。

她臨走前給靜淵施了昏睡咒,他中毒已深,躺在床上,麵色慘白如紙,毫無血色,到現在都沒有醒。

冥羅草屬於極品靈草,盜取仙境極品靈草,再加上自己半妖的身份暴露,定會被扣上妖魔奸細的罪名。如今魔族來犯,仙盟動蕩,像她這種“奸細”,就算是死一百次也不足為過。

可她要是說偷盜冥羅草是為了救師父,那無異於將靜淵也拉下水。

因此,她隻能應下這莫須有的罪名。

屆時,她便說以妖身混在霽月門這麼多年,全靠魔族相助,瞞天過海,連師父都騙了過去。到時候,便不會有人說靜淵包庇妖物,勾結魔族,隻會人讓覺得魔族險惡,令人防不勝防。

思及此,綰笛鬆了口氣,這樣一來,就連師父中毒的事情都不會傳出去。

此刻,恐怕整個蓬萊的仙人都在尋她,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真元耗儘,仙力枯竭,隻能用全部魂力將冥羅草的全部精華輸給靜淵,加快解毒的速度。

綰笛將散發瑩瑩光芒的冥羅草拋至虛空,旋即抽出玉笛,唇瓣貼在笛孔,神情絕決,極儘悲愴的笛音吹奏而出。

絲絲縷縷的七彩魂力自玉笛飄出,宛如雨過天晴的彩虹,又似世間最美麗的光華,摻著猶若璀璨星辰的冥羅草精華,源源不斷注入靜淵的眉心。

依舊是那曲《長思》,不同的卻是那顆帶著永世絕彆的心。

綰笛的麵色越來越慘白,眼底的青影也越來越重,反之,靜淵的麵色開始紅潤起來,仙力也恢複了不少。

終是一曲完畢,綰笛魂力儘失,隻剩一具空空的軀殼。

外麵傳來腳步聲,綰笛無心去猜來人是誰,倒在地上,任由來者用捆仙索將她綁住。綰笛想說他們有點多此一舉了,現在的她,連踩死一隻螞蟻的力氣都沒有了。

鴻淵似是以為她害了靜淵,可是卻發覺不出她做了什麼。靜淵身體完好無損,隻是昏迷不醒。

鴻淵大怒,下令將她拖入仙牢,等待發落。

尾聲

最後一道天雷馬上就要劈下,綰笛閉上眼,靜待死亡的到來。

天雷落下,卻沒有劈在身上,綰笛抬眼,隻見一輪巨大的金色法陣在頭頂,擋下了這最後一記天雷。

白衣仙尊斬斷了捆住她的玄鐵鏈,將她抱在懷裡,任由鮮血染紅他纖塵不來的白衣。

綰笛的身形逐漸變得透明,開始消散。其實,不管靜淵是否將她救,她都活不成了。見靜淵毒已完全解開,綰笛再無牽掛,隻留下一句話:

“師父,當初你將徒兒從亂葬崗帶回,真的隻是因為……思無涯嗎?”

靜淵垂下眼,纖長的睫毛掩住了他眸中所有的情緒。

懷裡的人已魂飛魄散,隻有衣衫上宛如彼岸花盛開的血跡還帶著她殘留的餘溫。

他不知道怎麼去回答她的問題,或許應該肯定,但是到了後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於他的私心。

他想說,她其實早已不是思無涯了。

而是他唯一的徒兒,綰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