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麼現在要麼永不。”
十一月寒意浸人,車窗上的雨珠一點一滴,深夜的人糊塗又清醒。
林糝像是沒聽到梁則的話一般,偏過頭去看著雨滴由點到線糊成一片。
“明年回國跟我結婚。最後問你一遍...答應或拒絕隻有這兩種答案。”梁則低頭歎了口氣。
“冬天最煩的就是下雨了。”林糝沒有回過頭來。
“那你的意思就是拒絕了。”不是試探的語氣是一種冷酷而又堅決的口吻。
“大晚上的最怕的就是瞎想亂問了。”
雨刮器漫無目的地刮動著,車窗隔絕了外麵的風雨聲,二人間也始終被一種莫名的東西所隔閡著。
梁則不語。
“我們明天去哪玩啊?”林糝轉過頭來,一邊問一遍打量著梁則。
車內陷入了沉靜。林糝不再多說,隻是下車輕輕關上了門。
梁則看著她消失在了視線裡。如過去很多次分開一樣,場景對話都極其相似。她會回來?自己會去找她?然後呢再次熱戀一段時間,而後呢又回到是否推進關係這一局...這樣重複的套路,無限循環的故事怎麼會玩了這麼多年?從曖昧到確定戀愛關係他們花了三年,而如今從戀愛到婚姻推進五年無果。這期間的分分合合也更是一部瑰麗壯闊的史詩。
林糝和梁則自幼相識,第一次親吻是在十七歲,高中校園,意氣風發的少年。第一次確立戀愛關係在二十歲,在雙方爆發所有情緒爆發,近乎想要啃噬對方的狀態下。截止到剛剛,梁則共提出結婚三次,被拒三次。林糝提出結婚一次,被拒一次。
“合適就在一起?”這是林糝曾問的。問完還不忘挖苦梁則一句那不如直接去相親。
“不合適就分開?”這是梁則問的,在他眼裡林糝對待感情是如此輕率。
合適嗎?什麼又叫做合適呢?若說家庭背景,林糝和梁則的家境都相當殷實。不同的是林糝的父母是M省有名的大學教授,對林糝的教育是從嚴到鬆,小的時候衣食住行生活讀書樣樣都掌控,長大些了父母認為她已經相當可靠,擁有相當值得信任的品格倒是事事讓她自己拿主意。而梁則的父母是M省下N市有頭有臉的家族企業的掌控者,他的童年裡父母是散養是隨心所欲的,而到了需要培養經商能力準備接受家族產業的年齡也就最近這幾年,父母的督管與催促源源不斷。
十六歲的林糝喜歡那個隨心所欲,張揚無度,閃閃發光的梁則。她吻了他。而梁則喜歡她什麼,她不知道,就算到了現在她也說不出個一二來。在那時她就知道那樣的梁則身邊是會有許多女孩的出現,她堅信梁則的目光不會隻為她一人停留。但她需要最特殊的那一瞥。
如今的梁則或許並不完全是林糝記憶中的那樣了。他是一團火,但不再是那樣火花四濺。他記憶中的林糝高傲甚至拿他取樂,但他心中的某一角落為她留下了一個位置。那天不知道為什麼她親了他。她目光中洶湧的是愛意嗎?他不知道,他隻能閉上了眼感受那一刹那的溫熱。
林糝走得很慢,她的心中還是期待梁則會有所行動,追上來亦或發上一條短信。可惜這麼多年了何曾有過這種情景。
她並不認為婚姻是愛情的唯一歸宿,談一輩子的戀愛又有何妨?更何況她以前的許多日子活的拘謹,現如今正是天高海闊任己遨遊的時候。
如今的林糝散漫放肆,糾結混亂。
更重要的是林糝也逐漸了解了自己的心緒。她發現她需要的不僅是梁則最特殊的那一瞥了。在她心中梁則是野鷹,一隻充滿流言的野鷹。她想讓他變成一隻風箏緊緊攥在手中。可她自由,又為何要束縛他人。況且那些風流往事又不會隨風飄散,那麼多總有些流入了她的耳中心底。
這些心緒一層層剝開,太過赤裸,林糝不願承認。
林糝低頭咬了咬嘴唇停頓了一會又加快了腳步,她知道新的一輪調整,一輪玩樂又開始了。
另一麵的梁則沉默良久。其實最開始的分手,他的腦海中是不想不念的,次數多了他反而有了心痛,隱晦而又劇烈。
他也並不明白為何要婚姻,但他想要一個承諾,一個林糝從未給過他的承諾。
“邊走邊看。”這是林糝最常說的萬金油。梁則不喜歡這句話,在他眼中這句話是不負責任的充滿權衡的。他在眾多親朋好友的拱火下,在從古至今男婚女嫁的理之自然下,在飛天滿地的風流史下,想要婚姻。又或許他真的把林糝當做了浪子回頭的救命稻草。總而言之他想要“安定”。可這個東西林糝能給嗎?許多年前的林糝或許能,但他更希望如今的也能。
“她先示弱?還是我先忍不住?”這個問題在梁則心中一閃而過。前些年他們兩個在這件事上還非得爭個高低,如今誰先誰後他倒也無所謂了。
一聲手機震動驚醒了梁則。
“儘早回來。”是梁母發來的。
梁則給母親的備注是“最愛的媽媽”。
“我明天就回國。”梁則想也沒想便回複了。回國的安排當然是不必知會林糝的。按照老規矩他們已經分手了,分開了。普通朋友之間是沒有悉數告知行程的必要的。
林糝房間內亮著暖黃的燈光,熟悉的木質香薰味盈滿著整個空間。林糝癱在沙發上好像完全放空了,又突然猛的彈射起來,尖叫了一聲。
“啊!我們分開了,一刀兩斷!”
“嗯...”坐在一旁的方饒笙眼也沒抬一下。她對這對情侶的小把戲早就不感興趣了。
方饒笙是林糝從小一起長大的摯友,二人一塊在C國讀研。林糝念外國文學史,方饒笙念新媒體。本是今年夏天已經順利畢業,但二人決定在此放空半年。
帶著學業在這片土地上度過了兩年,林糝覺得自己並沒有真正慢下來停下來感受過這裡的一切。於是她不想錯過這一次的盛夏,這一次秋日的落葉,這一次冬日的夢。
梁則懂,所以他在這個盛夏並未開口。
林糝並不在乎方饒笙的反應,她起身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劈裡啪啦念叨了一大堆。
“嗯...”方饒笙一心處理著自己的事務。
“所以呢?所以呢?”林糝抓住方饒笙的肩膀。
“所以...這個推給你了,一個樂隊主唱,和我們也算是老鄉吧,最近在For(清吧)唱歌。我的姑奶奶,你不會輸的。”
“Echo。 ”一個男的怎麼會用這麼一個名字。這個英文名不算常用。但背後卻有一個林糝喜歡的神話故事。
在希臘神話故事中,Echo是森林女神,一位被赫拉懲罰失去正常語言能力,隻能重複彆人言語中最後三個字的神女。她愛上了驕傲與外貌都達到極致的河神之Narcissus。
當河神之子問“誰在這裡?”她抱著能夠多一分希望的念想回答“在這裡。”
蒼白,索然無味。
回答的結果是如此。若是不回答呢?又怎麼能忍得住永遠不回答?
“我寧死也不願你占有我。”
“占有我。”這是Echo 唯一能回答的。
Narcissus不屑於神女的輕浮,神女呢羞愧躲進了叢林深處鬱鬱寡終。
“那好,明天我去聽他唱歌。”林糝搖頭晃腦地坐了下來。屋內暖氣緩緩溫和地吐露著,屋外的風銳利。
此時梁則還坐在車內,正心平氣和地向他的哥哥梁與說了他和林糝的事。
“你怎麼想的?要不要回來相一下彆的女生?”另一端的梁與懷裡抱著一歲的女兒。一歲的小女孩正是咿呀學語的時候。小女孩嘴裡念叨著含糊的“女生...女森...”
“哈哈...我侄女想我了吧。”梁則暫時回避了哥哥的問題,不過他也是打心底裡喜歡這個侄女。說是回避,其實是變相拒絕了。以往他會選擇見上一兩個女生,這一次他不想。
他有點厭倦,不是厭倦林糝,而是厭倦了與林糝相處的模式。他覺得他需要靜一靜,想一想。
梁則憑借出眾的外表,殷實的家境,冒尖且愛玩的性格,成為了不少少女的匆匆那年。雖擁有不絕的風流史,但不同於那些發宏願要做一生浪子的人,結婚這件事始終在他的人生計劃中。
梁則的父母親慈愛開明,這份親情和林糝與父母間的愛不同,是溫和的。林糝的父母的愛是凜冽的。梁則在內看到了,享受了父慈母愛兄友弟恭。在外他知曉生意場上的虛偽爭利與分毫必爭,在過往的情史裡體驗了那些不牢靠不忠誠的情感。
林糝留在車內的香味已經越來越淡,他們之間可留戀的需割舍改變的太多太雜,這一切不可用一瞬間的腦熱一腔熱血去解決,思慮周全的盤算又好像有些寒心。聽著對麵嘻嘻笑笑的小侄女,梁則又改變了主意。
“見一見吧。”梁則掛了電話。今夜,梁則很心安,心安於林糝必然不會來找他。近些日子,梁則很安心,安心於他和林糝雖都會在彼此的世界裡消失但在不久後總會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