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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音宗,玉髓峰。
洞府仙氣杳渺,氣勢磅礴的主殿內,一條龍遊蛇般在殿內遊走,攀沿上粗壯的柱子盤成一圈又一圈,金色的腦袋時不時輕點,靜靜打量玉榻上閉目打坐的男人。
男人一身霜色長袍,傾瀉而下的袍角委頓於地,一頭青絲未束冠長長披散而下,與堆疊的袍角交織在一處。
驀地,男人清冷的眸子微張,唇半啟:“何事?”
龍的豎瞳動了動,腦袋往殿內的水鏡一點,“我說劍尊大人,宗門弟子大選,宗主和長老特意連接了水鏡請你觀看,你真不打算看一眼?”
男人微張的清冷眸子徹底閉上,沒有答話。
龍哼了一聲“沒意思”,目光重新投向水鏡,恰好看到玉階上少年被掐住下巴,頓時大怒發出一聲咆哮。
“該死。”
“我要走了。”
龍從柱子上急速遊走而下,穿過大殿欲往外飛走,卻被闔眸的男人叫住,“站住。”
龍聲音急切:“作甚?我有急事!”
男人:“陣法裡,你見到他了?”
“放心,見到了見到了!他好得很,無事發生,一切順利!”
龍急吼吼答完飛出大殿,穿過整座玉髓峰,在飛出峰頭禁製的一刹那幻化成人形,飛往妙音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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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道友!聶更闌!撐住啊!”
許田田高亢的激勵聲在頭頂回響。
聶更闌心中劃過一道暖流。
許田田應當是已經達到了終點個,清楚最後這段路是意誌力最薄弱的時候,於是特意用這種方式鼓勵他。
聶更闌閉上雙眼,往事一幕幕閃現。
在綠苑時,老鴇發現他對男人厭惡以後,命其他小倌輪流親近觸碰他,聶更闌吐得最嚴重的一次,是被綁在床上,老鴇強行讓一個小倌壓在他身上,一動不動壓了整整兩個時辰,那次聶更闌不僅吐了滿床都臭,身上還過敏出現一大片紅疹子。
意識回籠,眼前還是延綿無儘的玉階。
生疼的太陽穴突突跳個不停,腦袋昏沉,手腳無力。
聶更闌咬緊牙關,從旁邊靈植灌木叢裡找到一塊尖利石子。
“刺啦。”
一劃,手腕上出現一道口子,刺疼和鮮血同時襲來。
聶更闌猶覺不夠,在另一邊手腕、臉、大腿小腿以及腳腕都劃破了無數道口子。
聶更闌悶哼出聲,多處劇痛讓他瞬間清醒,手腳忽然不知從何處湧出無窮的力量開始拚儘全力往上爬,速度比前兩天任何時候都要快。
越往上,人越多,這些都是在朝著勝利靠近的弟子。
聶更闌動力劇增,兼之許田田時不時從上方傳來呐喊聲,他的爬行速度越來越快。
山門前已經站了不少達到終點的弟子,都各自在向下方的人加油鼓勁。
“安師兄說時間馬上就到了,各位道友加油,勝利就在眼前啊!”
聶更闌一鼓作氣,四肢並用全速前進。不多時,一道氣勢恢宏壯觀的山門在繚繞雲霧中出現,和玉階一樣皆是由通靈玉築造而成。
刹那間眾人仿佛看到了仙歌樂舞、威嚴渺遠的九重天上的盛景,就連筋疲力儘都消散幾分,精神為之一振。
聶更闌已經將嘴唇咬破,劃破的各處傷口也在滴血,隻為全力加速前進。
山門前,他居然在人群之中看到了聶雲斟及其小跟班汪淼淼。
聶更闌再次咬牙。
通靈玉山門就在眼前,還差十幾級玉階就能觸到那道巍峨高大的山門。
在最後幾級台階時,倒數聲已經在響起。
“三十、二十九、二十八……”
“加油!”
“聶道友,給我衝啊啊啊!”
聶更闌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隻差三四階台階就能碰到山門。
而就在這時,一隻手從後麵抓住了他的腳。
脫力的聶更闌乍然停下,耳邊是震耳喧天的倒數聲,心跳也如同擂鼓般咚咚直響。
他回頭,驀地對上周炎那張陰鷙的臉。
笑容在對方臉上擴大,逐漸放肆。
是周炎。
而周炎在鉗製聶更闌的同時,自己也在往上快速攀爬。
很快,他就超過了聶更闌,而後者依舊不能動彈。
許田田在上麵看到,當場破口大罵:“操,這孫子是不是找死,小爺要弄死他!”
安如風涼涼地開口:“師弟慎言,宗門內禁製鬥毆殺戮,否則會被驅逐出宗門,重者被宗門刑法處置,神魂俱滅。”
許田田聞言氣得走來走去,恨不得衝下去把那王八蛋撕碎。
倒計時還在繼續:“十、九、八、七……”
周炎已經超越聶更闌三四個台階,手夠不到,就改換做腳踩在聶更闌手上。
“唔!”
聶更闌吃痛,手腳差點脫力滾落。關鍵時刻,他迅速從懷裡掏出那塊尖利石頭往周炎腳上一揮。
“啊啊啊!”
慘叫聲響起的同時,聶更闌顧不得疼痛迅速站起,越過了最後幾級台階穿過山門倒在了門內。
“……三、二、一!”
最後一聲倒計時結束,山門前的空氣響起一片歡呼聲。
許田田狂笑不止,衝過來抱住聶更闌,“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小子可以的,過了過了,這一關我們過了!”
抱完之後看到聶更闌臉色不太好,趕緊放開,“糟糕,我又忘了,你不喜歡……”
“無事,”聶更闌衝他綻開一道燦爛的笑容,“你沒有惡意,我知道。”
許田田尷尬地撓撓頭:“聶、聶道友……你長得確實挺好看,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
聶更闌向他露出一個友善的笑。
從小到大誇讚他好看的人不計其數,但大多都帶有不懷好意的成分,像許田田這樣真誠誇讚的,可以說是從未有過。
是以聶更闌對他的稱讚並不反感。
山門前熱鬨擁擠,全是歡呼聲。
許田田看到周炎也在,瞪大眼睛不滿叫到:“這孫子怎麼也在,不是被你劃傷手腳了嗎!”
周炎對他橫眉豎目:“你他娘的罵誰是孫子!”
不知從何處趕來的朔立即喝止他們倆:“宗門禁止鬥毆無事生非,都給我閉嘴!”
說罷,朔急吼吼衝過來對聶更闌噓寒問暖,“聶師弟,你受傷了?讓我看看嚴不嚴重?我這裡有療傷丹藥,給你!”
聶更闌看著熱情的師兄從儲物袋掏丹藥,淡聲製止:“多謝師兄,丹藥就不必了,師兄有水囊麼?”
“水囊?”
朔還未反應過來時,許田田已經從儲物袋裡掏出水囊,“我有我有,聶道友我沒碰過壺嘴,你放心喝吧。”
聶更闌衝他舒展眉眼,拿出一塊巾帕用水打濕,用力擦在下巴上,一下,兩下,把皮膚搓得生疼火辣。
許田田不明白這是在做什麼,朔卻懂了,視線盯著少年白皙的下巴,喉結動了又動,已經看得癡呆了。
安如風這時哂笑道:“朔師弟,宗門禁止鬥毆?聽到你這麼教訓師弟,我還真有種今夕不知何夕的錯覺呢。”
朔悻悻低頭:“師兄,這個時候你打趣我?能不能給我留點麵子。”
安如風哂笑,隨即,放大數倍的聲音再次響徹所有人耳邊。
“恭喜諸位師弟師妹通過了本屆大比的最後一輪比試,請諸位移步上方一處偏廳稍作休息,我們即刻統計通過本屆大選的名單。”
人群中當即炸開了鍋。
“最後一輪比試?不是統共有三輪嗎,怎麼隻有兩輪?!”
“是不是臨時改了規定?那原先通關兩輪進入宗門的規定就得改成通關一輪就能進宗門了?”
聶更闌和許田田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動震驚,忍不住麵麵相覷。
安如風:“肅靜!”
眾多弟子瞬間安靜如雞。
安如風:“第一輪比試早已舉行,就在第二輪比試之前,諸位不妨想想,在紅晶葉比試之前,都發生過什麼?”
人群中,在廣場上和許田田一同買題目的少年之一叫道:“廣場上,那個許什麼的姑娘……”
經他一提醒,眾人紛紛想起了許盼娣一家子的事。
周炎眼裡劃過一絲戾氣:“什麼?這也算是考驗?”
許田田表情呆滯:“我的本家……他們居然是比試的一環?”
有人叫道:“所以那一家子是師兄師姐們假扮的?可是那個許剛不是還參加了比試麼?他也是假的?”
“是啊是啊,我還看到那個許盼娣也參加比試了,她也是假的?”
這時又有人指著人群驚叫:“許盼娣和許剛在這!”
所有目光瞬間聚焦在這對自稱是姐弟的兩人身上。
許盼娣神色沉靜從容:“許剛確實是我弟弟,我們是真的。”
許剛也參與了登天玉階的比試。
此時他恨恨地瞪著親姐姐,恨不得爹娘真的把她拽回家才好。據他所知,紅晶葉和登天玉梯的比試許盼娣都通過了。
可惡!
女子就該在家織布耕田相夫教子,修什麼仙?!她就該一心一意助自己進入靈音宗才對,如今卻奪了他的風頭和資格!
朔這時懶洋洋地一歪頭開始顯擺,“許盼娣和許剛確實是一對姐弟,隻不過那對夫婦麼……”
許田田恍然大悟:“那對夫婦是假的?!”
假的?
許盼娣、許剛麵上浮現出一抹疑惑的神色,他們……沒有爹娘麼?
安如風打了個響指。
姐弟兩人瞳孔逐漸渙散放大,直至,重新聚焦,最後恢複了清明。
許盼娣低聲喃喃:“是的,我們的雙親……早已亡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