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糖洋蔥05(1 / 1)

005.

我是不是早就已經死去了。

沃利無數次問過自己。

他在一個沒有時間概念的地方,沒有日升日落,沒有春夏秋冬。甚至沒有半個可以和他交流的對象,隻有係統的文字在他眼前慢慢浮動。

我是否身處地獄?

他望著門口排起長隊的幽魂,它們頭上冒著氣泡,但無論沃利怎麼嘗試與它們互動,都像是對著一片空白的牆講話,沒有什麼會回應他。

我是在贖罪嗎?

他在清洗堆疊如山的臟盤子的時候思考。

我生前犯過什麼錯?我是否殺人如麻,我是否罪惡滔天?

不然為何讓我孤身於此。

這一片天地之間沒有任何活著的東西,係統機械又死板地操縱著所有。所有超出程序設定的範圍都不會給出反應,哪怕他聲嘶力竭地大喊出聲,聲音也會被虛空吞噬,聽不見一絲一毫的回響。

我是被囚禁在這裡了嗎?

他茫然地詢問,但沒有任何東西能夠給他答案。

我做錯什麼了嗎?

那些用餐的幽魂漂浮在那裡,呆板地上下浮動。它們都沒有嘴,但卻能夠一點點吞噬掉那些散發著格外甜美香氣的食物。

就像是一口一口把他的靈魂一起攪拌著生吞下去。

他自己吃下了所有備餐的食物且不管它生熟,但腹中永遠嘶吼著的饑餓感像是從未得到過安撫。

他掀翻了餐廳裡自帶的裝潢和家具,嘗試逃離這個地方。

他在虛空之中奔逃,四周沒有方向,沒有光線,沒有任何給予他參照物的東西。他跑了很久很久,氣喘籲籲地停下,感覺已經遠遠地離開了原地。

可他一回頭,餐廳還在那裡。

機械性地亮著光。

他拖著步伐再度走進去,一長串如同模具中倒出來的幽魂整整齊齊地排著隊。

菜單上沒有任何東西,排在最前麵的那個幽魂頭上隻有一個打著省略號的氣泡。

“沒有東西吃了的。”

他走過去,半個身子有氣無力地趴在前台的桌子上,想趕走幽魂。

係統內的積分都被他花掉換成了食材,然後食材都被他自己吃掉,遊戲卡死了,沒法再做出任何料理了。

幽魂規律性地飄動,氣泡中的省略號一閃一閃。

他趕不走它,超出係統預設範圍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沒有食材可以做出料理,也沒有積分可以兌換食材,沒有料理就無法接待食客,不接待食客就不能獲得積分。

排隊的幽魂也不會離開,一星食客的設置裡好像沒有等待時間的設定,它們像是會永恒漂浮在這,安靜地,沉默地。不會不耐煩,不會暴躁,不會忍受不了這安靜到可怕的世界。

隻有他一個人在承擔這份孤寂。

廚房的刀架上整齊地插著各種刀具,從紅案到白案所需的各種,都應有儘有。

他走進廚房,隨手拔了一把適手的,另一隻手從架子上順了個杯子走出去。

將杯子放在漂浮的幽魂麵前,他用刀割開了自己的手腕。

在安靜的空間裡,利刃劃開皮肉的聲音格外明顯,像是鋤頭破開大地,像是雨滴落進草地。

猩紅的鮮血流得到處都是,他毫無經驗地在身上創造傷口,卻控製不了血液噴濺的方向。

刺目的紅色弄臟了桌子,弄臟了地麵。

但也盛滿了杯子。

幽魂頭上的省略號停止了閃動,一個裝滿鮮紅液體的杯子圖案跳了出來。

他將杯子推向幽魂的方向,那氣泡中的圖片閃了一下,好似得到了滿足。

然後它開始吞噬那杯鮮血。

手臂上被刀劃得皮開肉綻的傷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血肉蠕動著抹去傷痕。

就像是在告訴他,他沒法用死亡逃離這裡。

但這裡在一點一點地吃掉他。

就像那個幽魂吞掉那杯鮮血。

隻留下滿目的紅色。

……

“你為什麼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沃利開口。

“還不明顯嗎,你看我這身血,我失去意識之前都不知道中了多少槍,最後一秒的記憶是轉頭跳進哥譚灣”女人歎了口氣:“除非你告訴我你是哥譚灣底下的河神,或者什麼死亡路上最後一碗湯的傳說,不然你給我一個比我死了更好的解釋。”

沃利看著眼前女人的表情,她為什麼會優先肯定“死亡”的選項呢?就好像在無數選項中,這個是最符合她期待的。

“你就像是比較期待自己已經死了。”

沃利脫口而出,對她說,又或者對彆的什麼人說。

他為什麼會不斷在內心問自己,我究竟有沒有真正的死去?

“怎麼可能。”女人訝異地看著他:“誰會想死呢?我隻不過是推斷一個可能性而已。”

“所以你也不一定是死了。”

所以我也不一定是死了。

“那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那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這個問題我也想知道。”

沃利沮喪地揉了揉自己的頭發:“我唯一的記憶就基本上是在這裡了,知道的不比你多多少。”

“這裡?這裡是什麼地方?”

女人四下打量,如果這裡不是天堂或者地獄的話,那她隻能說這裡看起來就像是隨便一個什麼廢棄房屋,唔,勉強有人在用的那種。

“一家餐廳,”沃利說:“至少我在嘗試讓這裡是。”

他朝著旁邊側了半步,讓對方看清大廳全貌:“那邊有菜單,如果你想吃點什麼的話。”

“餐廳?”女人不解:“你的顧客都是像我這樣的人嗎?”

“如果你在強調‘人’這個詞的話,我得說你是第一個,”沃利指向吧台前排隊的一串灰色幽魂:“一般都是那些。”

這些作為食客的灰色幽魂,如果沃利不去管它們的話,它們的數量會隨著時間慢慢增加。每一個都不急不躁,隻是安安靜靜整整齊齊地排起隊來,直到獲得食客該有的服務之前,它們都不會離開。

女人好像才注意到那些幽魂:“我的天,什麼東西,一群鬼?我果然還是已經死了吧!?”

“相信我,我比你更經常問自己這句話。”

沃利去倒了杯兩杯藍莓汽水出來,放在塑料桌上,順手把椅子也拉過來:“坐著喝點東西嗎?”

“我付不起你的價格。”

女人想都沒想就拒絕,她看過菜單了,也看了跟在菜單後邊的數字“藍莓汽水-90”,90?這是個什麼單位?美金就太離譜了,她根本付不起,要是這個90代表的是彆的什麼,萬一是90年壽命,90厘米身高什麼的抽象玩意,她可更付不起。

“我請客。”

沃利再三保證絕不讓她付半點代價。

怎麼回事,哥譚市的民風是這樣嗎?怎麼一個兩個警惕性那麼高,倒顯得他像是壞人了。

“你說你來到這裡前受了重傷?有人追殺你?”

“我一定要告訴你嗎?”女人看著沃利喝了一口他自己的杯子後她才喝了一點水“如果這不是天堂,現在也不是神前贖罪的環節的話,我們不熟吧?”

“那好吧我們從最簡單的互相認識開始吧,我叫沃利。”

沃利舉了一下手中的杯子。

女人頓了一會:“……阿比蓋爾。”

“很高興見到你,阿比蓋爾,你喜歡什麼樣的食物?”

“這是你的寒暄技巧嗎,真差勁。”自稱阿比蓋爾的女人拿著杯子,她好像思考過了什麼,又好像隻是隨口一說:“好吧,讓我們跳過差勁的口水話……也沒什麼好隱瞞的,讓我告訴你吧……”

她小小抿了一口水,然後看向沃利。

“確實有人要殺我……”她盯著沃利的眼睛說:“一個很難對付的人。”

她緩慢地吐出一個名字。

“布魯斯·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