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2日當天,向導開車帶我們前往視角開闊、渺無人煙的地方,乘雪地摩托追逐極光。
我和飛雄換上滑雪服,寬大厚重的棉襖包裹住軀體的四肢,拉起麵罩,戴上頭盔,然後就跨上摩托試行。
雖說名字是“追逐極光”,但向導介紹到並不是追著極光跑,我們隻是要找到一個天氣晴朗、沒有雲層遮蓋的地方。因為晚上才能進行,我們白天先在周邊熟悉一下雪地摩托的操作方法和附近的地理環境,以免在夜裡發生意外。
“你確定要自己騎嗎?很多情侶都是男朋友帶著的。”向導問我。
“不用,我還是想自己試試,”我笑,“而且他會一直在後麵跟著我的。”
“行,那就出發吧。”
我們穿梭在森林間,雪地摩托顛簸,還需要時不時注意落雪與冰麵,因為本身就常年保持運動,又有“跟蹤”排球路徑的習慣,我和飛雄都一路順暢,向導笑說這是他第一次全程都沒有停下來等後麵的人追上。
下午天就逐漸轉暗,吃過烤鹿肉後我們準備正式出發。
經過白天走過的區域,我鬆懈了些,又想起曾在書籍和電影裡看過的極光,略有些緊張,祈禱著我們能順利看見它。
“看前麵!”我聽見飛雄的聲音從後麵傳來,條件反射地回頭,就遙遙看見他緊張地皺眉。
我轉回去,還不等我作出反應,摩托已經駛過結冰的路麵、超出我的控製歪向右邊,我輕嘖一聲,捏緊手刹,用力扭轉方向,最後堪堪停在一棵樹前,代價是落了滿頭的雪,摩托還陷進雪坑裡,壓住了我的腿。
飛雄和向導將車騎過來,一起把我的那倆抬起,我一邊抖落身上的雪,一邊站起來:“抱歉,我剛才走神了。”
“腿感覺怎麼樣?”飛雄扶住我,聲音有些乾澀。
“沒事,車沒有全部壓在上麵,”我拍掉衣服上的雪,在飛雄麵前轉了一圈,“我身上還有雪嗎?”
他拍了拍我的頭發:“沒了。你要和我一起騎嗎?”
我重新坐上摩托,搖頭:“我還是想自己來。”
有了剛才的事情,接下來我小心許多。不知過了多久,哪怕隔著手套和頭盔,我的身體都還是快失去知覺。向導終於停了下來。
此時我們周圍的樹木稀少,地麵平坦開闊,我一直注意著周圍,都忘了觀察天空。向導抬手指向上麵,我這才抬起頭,然後粲然墜進如絲綢般流動的天幕裡。
綠與藍自燃地暈染過渡,鋪滿整片天空,高能帶電粒子轟擊地球高層大氣掀起這些色彩的運動,時不時閃出一絲格外耀眼的光芒,星星和月亮都失了色。
這一瞬,我似乎看見我的靈魂衝出身體,在極寒的半空中膨脹擴大,上升、上升,最後貼近那片燦爛而縹緲的綠光,隨著它們一齊旋轉、舞動。
然後我轉頭找影山飛雄。他正看著我,臉上浮著笑。
刹那間,所有的思緒都回到我的身體裡。我跑過去撲進他懷裡,喊:“看天呀!這是我見過最美的天空!”
飛雄回抱住我,點頭:“是的,很美。”
“那你喜歡這個禮物嗎?”我的臉埋進飛雄懷裡,聲音悶悶的。
“當然。”飛雄又撫了撫我的腦袋,緊接著抬起我的臉,吻住我。他的五官在我眼中放大,極光隻剩下小小的一個角落。
我閉上眼,想,這就已經是我的全世界了。
看過極光,我們還去了羅瓦涅米的聖誕老人村,和飛雄一起寄出了明信片,去了拉普蘭森林,去乘坐了破冰船,還去薩利包爾卡滑了雪。
芬蘭的雪留著我和他的共同記憶裡,帶著獨屬於我們的柔美。
聖誕節過後,我和飛雄登上回程的飛機。假期還剩下一些,我又乾脆拉著他飛到北回歸線以內的夏威夷。
越往南,身上的冬裝就越顯得厚重,最後到達機場時,我們都隻留下了輕薄的襯衫。
來接我們的車駛過海岸,透過車窗,我看見悅動的金光在起伏的波浪上閃爍,此時飛雄正幫我揉著肩頸僵硬酸疼的肌肉,我挨上他的手,當即決定要在這裡看一次日出。
第二天,掐好時間,我和飛雄出門,天空還是霧蒙蒙的。到達海邊,天際已經顯出單薄的白與藍色,進入黎明,靜待真正的破曉。
我推開車門,拉著飛雄的手朝沙灘上跑去。海風迎麵吹來,我鬆散的的發箍不知何時掉落,長至肩胛骨的黑發散開,借著我的奔跑舞動,白色的長裙也順風翻飛,我跑進沙灘與海洋的連接處,任由水流鑽進我的腳縫。
喜歡高山是我對影山飛雄的偏愛,但熱愛每一片海卻是我最原始的情愫。每當靠近這片蔚藍,就像自己已經進入神明的棲居之處,靈魂都輕飄飄的。
我享受了會兒海風,睜開眼睛就看見有一縷光偷偷泄了密,預告著太陽的到來。
我向後退幾步離開依依不舍纏繞著我腳踝的海水,回頭找影山飛雄,卻看見他正單膝跪下,手心捧著的,是在藍色絲絨盒中發光的戒指。
我看著飛雄的眼睛,知道他正斟酌著字句,於是將剛才所有的話先收起,附身雙手捧住他的臉:“沒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飛雄深吸一口氣,像是已經預演排練過無數次般開口:“這樣是不是很突然?我從去年其實就已經想這樣做了。那個時候和你去意大利,我也是準備在這樣的地方求婚的,因為你說過,你很喜歡大海。”
“可是斯利諾奇向你發出了邀請,我不想讓你覺得我拖住了你的腳步,也想讓你登上更廣闊的舞台,就和你高中祝願我的一樣。所以這個生日最好的禮物是你的事業和夢想,而不應該是愛情。”
“所以我等到了今天。小川,你以前總笑我,感情笨拙,滿眼裡隻有排球;說我太稚嫩了,談戀愛還需要你教。我知道自己不擅長說話,連這段都是AD的牛島和星海前輩還有大家一起幫忙想的,可是,我會成長的,就像你說的、我曾有的飛躍般的變化。”
我將額頭輕輕靠上他的,輕笑。我就知道,這樣的話飛雄絕對不是現場發揮。
而他接下來的聲音堅定,一字一頓,聽得我鼻頭一酸:“我想一直和你走下去,不論我們在哪個國家,不論我們相隔多遠。”
“所以,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的淚水淌過臉頰,甚至有幾滴落在那枚金黃色的鑽戒上。它既像是此刻正從海平麵升起的太陽,又像是我自己的眼睛。
我主動將它拿起來戴在自己的無名指上,然後吻住飛雄,拉著他的衣領站起來。這個人。緊張得都忘了要為我戴上戒指了。
這個吻一直持續到我喘不過氣才結束。我的眼裡隻剩下無儘的霞光和飛雄的臉。
我輕聲說:“我願意。”
好幾年前,我曾在加州的利諾斯頓山莊慶祝聖誕節的假期間,望著初升的明日,寫下幾行情詩:
清晨五點鐘 我出現在海的平麵
恍覺此時 太陽匍匐在我的腳尖
晨昏圈的臨界點
水與陸的交界線
微風於耳側起伏不歇
我想此刻 你應該在我身邊
而飛雄現在,真的就在我身邊。
對絕大部分人來說,事業、家庭、友情、愛情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四個部分。我數不清自己已經度過多少曾自以為滅頂之災的苦痛,而飛雄又多少次出現在我的眼前。
或許所有悲傷的淚水流儘了,剩下的就都是幸福。直到這一瞬,所有流淌過我的世界都凝結成絢爛的花,照耀大地。
受地球黃赤交角的影響,太陽的直射點在南北回歸線間移動。
自秋分起,北極圈內開始出現永恒的黑夜。而12月22日的冬至後,直射點北移,天邊出現第一縷曙光。
我終於迎來自己的極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