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春遲下了春滿樓後,徑直走向和沈迎約好的地方,
見她來,沈迎舉著花燈喚她:
“春遲,這裡。”
顧春遲見她這般興奮,笑著問:
“還要逛嗎?”
“不要了,”
沈迎直直搖頭,京都的燈會遠不如北境的燈會有意思,
“回府吧,你明日不是還要去陪那小公主讀書嘛,走吧。”
回府的路上,沈迎興奮地說起在北境的燈會,
那裡的燈會並不像京都的燈會是為了祭花神,
遊戲也隻有猜燈謎贏花燈;
北境的燈會多是祈求風調雨順、祈求順遂安康、祈求再無戰事,
遊戲種類也要比京都的更豐富、更刺激,
有葉子戲、空竹、射覆、九連環……
“春遲,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嗎?”
沈迎突然開口,這番話倒是將顧春遲問住了,
“嗯......確實是記不太清了。”
顧春遲仰著頭一副沉思的模樣,可是關於年幼時的記憶,
她記的並不算多。
十年前母親和兄長亡故後,她發了場高燒,很多幼時的記憶都變得模糊不清了,
儘管年幼的事記得不清,可有些親眼見證的畫麵卻又頑強地留在她腦海中,
隻等某個時刻,會跳出來告訴她事情的真相,
比如阿娘離開北境時說等回來時給她帶最好的生辰禮;
比如阿娘說會帶她去遊曆大好河山;
比如阿兄離開北境時說給她帶長宜姐姐的書信和禮物;
比如阿兄說等再過些時日她就能喚長宜姐姐為嫂嫂了;
再比如,阿爹眼中藏不住的愁緒……
隻是當時她年紀尚小,看不懂他望向京都的眼眸中是摻雜著什麼樣的思念和哀愁。
不知不覺間思緒漸漸行遠,直到沈迎再次喚她,
她才驚覺原來已經快走到了顧府,
隻是......
顧府門前卻有兩方人馬對峙,
一方自然是以顧雁為首的顧家護衛,
而另一方……
顧春遲將目光放在那輛奢華低調的馬車上,
直到看到那顯眼的東宮標誌才知道是蕭承川,
本不想搭理,可他卻下了馬車,直直望向她。
顧春遲猶豫了片刻,也隻得將他請到府內。
*
顧府正堂,
蕭承川有些哀怨地盯了她一眼,卻又不悅地把頭低了下去,好似......
好似被拋棄的小媳婦。
隻是堂堂一國儲君,為何會做出這般表情?
顧春遲不明白,沈迎也不明白,
隻是沈迎借著端茶送水的契機,蹲著給顧春遲沏茶,眼睛卻在詢問自己心下的疑惑:
“這是怎麼了?太子怎麼不說話隻顧著喝茶,你也是,你怎麼不說話?”
沈迎的眼睛擠得就剩一條縫了,也沒見顧春遲回應,
她努力忽視沈迎那急切的眼神,因為她也在好奇這蕭承川怎麼這般作態。
正堂中的氣氛凝固了許久,
眼見著他不說話,顧春遲也沒能壓住心中的不耐,淡淡開口問:
“太子殿下怎麼會來顧府?可是有要事?”
見顧春遲淡然問道,蕭承川斂眸啞言,麵上多了幾分神傷和無措,
他低頭一言不發,半晌才聽他悶悶道:
“無事......便不能找你嗎?”
聞言,顧春遲卻是一言不發,仿若對麵的他說的不是繾綣情話。
他猛地抬眼,見她麵上仍然是一片冷然,麵對他的話依舊不為所動,
他卻又垂眸,視線桌上茶杯中不斷上升的熱氣上停留了許久,聲音依舊哀怨:
“今日母後找孤,商量給孤選正妃的事情,”
聞言,顧春遲點了點頭,這事她聽蕭鶴川說過,
對於這件事她並不意外,一國儲君,選正妃一事當然要慎重,
隻是,
關她何事?
蕭承川繼續悶悶道:
“母後說,孤不能娶你。”
聞言,顧春遲忍不住蹙眉,她抬眼望向蕭承川,冷聲道:
“太子殿下,我何時說過我要嫁你?”
聞言蕭承川一愣,
他抬眼輕笑一聲,他的眼中再無往日的情愫,隻有被打擊到的震驚與驚懼:
“你不嫁孤,那你想嫁誰?莫非你真的要嫁給老二?!”
“誰?”
顧春遲一臉懵逼,停頓片刻,繼續道,
“我什麼時候說要嫁給蕭鶴川了?”
見她的模樣,蕭承川並不相信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認為她在演戲,自諷道:
“母後說,皇祖母答應過你阿娘,你的婚嫁自由,但卻不能嫁入皇家,”
說罷,他停頓了片刻,眼神犀利地望向顧春遲,
“你便是心悅老二,你也嫁不了他!”
說罷,他起身,甩袖離去。
徒留屋內眾人一頭霧水,
“春遲,這太子該不會吃錯藥了吧......”
沈迎目睹了全程,見蕭承川氣急敗壞離去,視線在他的背影上停頓了片刻,而後又停在端坐著依舊風輕雲淡的顧春遲身上,
沒忍住坐在她對麵,幸災樂禍道,
“春遲,我此刻倒是有些心疼你了,麵對這樣發癲的太子,你的處境不容易啊。”
說罷,她好似又想起什麼似的,慶幸道:
“幸好太子腦子不太行,不然咱們的計劃恐怕不容易啊。”
太子真的蠢笨嗎?
並不見得,
他慣會偽裝。
顧春遲卻是沒說話,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儘後,叮囑道:
“夜已深,早些歇息吧。”
*
翌日,
慈寧宮中,
太後、蕭承川、蕭清川和顧春遲四人對坐,氣氛卻有著說不清的尷尬,
蕭清川的視線落在自己右手邊的太後身上,卻見自家皇祖母一臉淡然。
“今日真是巧了,太子來給哀家請安,昭陽也帶著春遲來了,”
太後笑著,目光卻放在蕭承川身上,心下有著自己的打量。
蕭承川聞言卻是不動如山地拿起茶盞喝茶,太後看了看他,又將目光放在顧春遲身上,問道:
“春遲也到了該成婚的年紀了,京中各個官員家也有不少適齡的未婚子弟,你有時間多和他們交流交流,考察一番他們的人品修養,若有心儀的,隻管說來,哀家讓皇帝給你們賜婚。”
聞言,蕭承川的笑意不減,眼神卻是直勾勾地盯著顧春遲,
顧春遲淺淺笑著,卻是沒反駁,但也沒應允:
“謝太後掛心。”
蕭清川卻是一言不發,隻是安靜坐著傾聽。
太後笑著,卻話鋒一轉,望向蕭承川:
“太子近日也應當多多掛心半月後的科考,此事事關重大,可不能出任何差錯。”
蕭承川點頭示意道:
“是,皇祖母,近日領父皇之命,已經在京中為讀書人設了休息學習的場所,已經到達京都的考生在登記中了。”
“嗯,那就行。”
太後滿意地點了點頭,卻又叮囑,
”你身為太子,自當承擔起這般責任,倒也不要怪你父皇心狠,將諸多事務都交給你,這都是在為你的以後鋪路。”
“是,孫兒記住了。”
蕭承川點了點頭。
卻聽那太後又說:
“老二呢?他又是去和那些文人吟詩作賦,還是又去喝花酒了?”
“這……”
蕭承川一臉為難,片刻後才說,
“孫兒不知道,二弟許是有要事吧。”
“他能有什麼要事?無非就是聽曲賞月,關於政事,次次都是敷衍了事,”
提起蕭鶴川,太後似乎怨言頗多,
“還好當時你父皇沒封他為太子,若是將昭國交到這樣的皇帝手上,怕不是江山不保啊。”
*
北境,
軍營,
兩名顧家軍押著一個百姓裝扮的中年男人進帳,那男人一見顧侯就跪下了,
自沙場屍山血海而出的殺伐氣勢任誰見了都會腿軟。
“顧……顧將軍,我……”
那男人聲音顫抖,眼睛不敢看向高台上端坐的人。
顧侯卻是沉聲道,讓人聽不出他的情緒:
“我在這北境也有十幾年了,為了北境百姓的安危,我安排士兵整日巡邏,若有難處,顧家也會出手,我倒是未曾想過,你竟然會選擇背叛北境。”
他頓了頓,聲音冷然,
“你可知道你做的這些事會害了北境,會害了多少士兵和百姓嗎?”
一聽自己犯的錯會導致這般嚴重後果,那男人此刻也有些後悔,他慌亂道:
“將軍……我……我不知道會這樣,我真的知道錯了……”
“現在不是錯不錯的原因,你到底還偷了什麼給那人了,”
顧侯厲聲道,
“那人到底是誰?!”
那男人眼眶泛紅,重重磕頭認錯,
“我……我就將營中的大致情況告訴他,沒偷彆的東西,我……我不知道他是誰,可是他抓了我兒子,逼我為他做事,否則就……”
他說著,又狠狠磕頭認錯,
“將軍,求您救救我兒子吧。”
“荒唐,你若早些說他抓了你兒子,我又怎麼會不出手相助?!”
顧侯雖氣急,卻還是冷靜問他,
“你是如何和那人聯係的,或者,你知道那人在哪裡嗎?”
那人止住磕頭的動作,直直跪著,抬頭望著他:
“我不知道,但是我們每次會麵是在鹿山上。”
鹿山距營帳不過十裡,
“鹿山?!”
顧侯眯起眼睛,又問,
“他都是怎麼約你見麵的?”
“每隔三日,第三日的申時,在鹿山碰麵。明日……明日便是第三日。”
那男人說完後又重重磕頭,
“我知道我犯了天大的錯,不敢奢求將軍原諒,還請將軍能救下我兒子。”
顧侯眼神複雜,卻讓士兵將他帶下。
士兵領命下去後,顧侯又喚來自己的幾個副將:
“京都那位看來坐不住了,明日你們帶一隊士兵申時去鹿山,讓剛剛那人去交流,你們躲在暗處,爭取把京中的探子抓住,北境的信息絕不能傳到京都,若有必要,將那些探子殺了!”
幾個副將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鄭當即重領命:
“是,將軍,定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