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而降的家夥砸碎了房頂。
當時,孩子已經睡熟了,給她蓋好被子之後,披著丈夫的外套出了門——走出房間,就被驚訝到了。月光透過房頂的大洞,落在了地上,那個男人坐在地板上,齜牙咧嘴的,好像渾身哪哪都痛。他身邊是貨真價實的建築廢料,腦袋上的洞、灌進來的風與落在地上的月光,這些也都是真實的。
正是因為真實,所以驚訝著。
“……抱歉?”那個從天上掉下來的家夥似乎是條件反射性地扯出了一個笑臉,他的視線有在打量四周,想要看出來這是哪裡,“我好像乾了件大壞事呢?”
他有著一張很漂亮的臉呢,笑容也像鑽石一樣,在月光下閃閃發亮著。那時,就算是已經四十歲了的你,也忍不住去想:
【是妖怪嗎?】
“是妖怪嗎?”
……一時沒控製住嘴,已經問出來了。
“是人類……的吧?”
這個男人用著遲疑的語氣說,他的下垂眼看起來像丈夫曾經養過的那隻小狗。
隻見,他捏了自己的手一把,吃痛後發出一聲“嘶——”,隨後像是狗狗那樣,衝著你微笑著,用高興的聲音告訴你:“還是人類哦!不是幽靈也不是妖怪!”
【是人類的話,不就更恐怖了嗎?】
忍不住這樣去想。
……這就是這個妖怪一般的男人,從天而降,住進你們家故事的開始。當時還沒有意識到,這個男人會給你死水一般平靜的人生帶來什麼樣的改變。
不過就現在來說的話——
“就像養了一隻小狗一樣呢。”
坐在走廊裡,你如此說。萩原、也就是那個妖怪一樣從天而降的家夥,他此刻就躺在地板上,把自己的腦袋安置在你的腿上。那頭柔順的黑發就像是小狗的皮毛,就連小葵都很喜歡摸。
萩原聞言笑起來,他沒有因為這個比喻生氣:
“如果我是小狗的話,那會很幸福吧?有著福子這樣一個漂亮又溫柔的主人,還有小葵這麼一個可愛的妹妹。”
他眼底下有些淡淡的青黑,大概是昨天又夢見了可怕的東西,沒有睡好。冬天的太陽很暖和,他身上也蓋著毯子,小葵被他抱在懷裡,像個棉花枕頭。
“那麼現在也很幸福嗎?”這樣問著。
用手當成了梳子,一下又一下梳著這孩子的頭發,他還沒有回答,你又問了:
“太陽很暖和吧?”
“很暖和哦。”他主動用手蹭了蹭你的掌心,反過來問你,“福子為什麼會收留我呢?明明我是一個從天而降,看起來就很奇怪、很有犯罪嫌疑的男人吧——雖然我的臉確實很帥,但隻是說了幾句話,就願意讓我加入這個家,未免有些太沒有警惕了吧?”
“這樣的問題,我不是已經回答過了嗎?”
“再回答一遍嘛——”
像個孩子一樣,萩原研二耍賴。他真很年輕,一年過去了,他還隻有23歲,這個年紀的孩子們才剛從校園裡走出來,不被社會打磨的話,就像狗狗一樣有活力。
“當時不是將你送出了門嗎?”
“是我主動要求要出門的吧,”萩原說,他又把小葵抱緊了,“那時候,這個家裡隻有你和小葵在,如果我是壞人,想要乾什麼的話,得手不要太輕易。”
“嗯嗯,”撫摸著他的腦袋,“研二不是壞人,研二是好狗狗。”
“我要是壞人的話,福子跑也來不及了。”
聽了這句幼稚的話,忍不住笑起來,笑夠了,這才繼續說:
“在月亮很漂亮的時候,不是把研二送到了門口嗎——當時呀,還擔心研二回不了家,所以給研二拿了些車費。本來以為,自己的房頂會就那樣破著大洞,要不到賠償款呢。”
“對不起。”萩原又是很真誠地道歉了。
“沒關係呢,研二後來不是和施工隊一起把他修好了嗎?”這樣哄著他,“……說到哪裡了?噢!公園。那天早上,出門的時候,看見研二坐在公園的椅子上時,還是很驚訝的。”
萩原眨了眨眼,他回想著那天的事:“冬天的公園椅子,真的好冷啊。”
“是啊,研二根本不像是睡著了,而像是被凍暈過去了。可能是因為年紀大了,所以很愛多管閒事——因此,當時就在想了,如果研二實在沒處可去的話,就可以到我這裡來,家裡有很多空房間,隻是住一段時間的話,完全沒關係。”
“結果就這樣,在福子家裡白吃白喝了一年。”
如果沒有福子,萩原確實要流落街頭了。莫名其妙地,被炸彈炸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街邊的電話亭幾乎都被拆除,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想要進去撥打認識的人的電話,卻發現小陣平的電話號碼是一個陌生的家夥在使用,姐姐的號碼已經停機,更不用說父親和母親。
認識的人,就在那麼一瞬間,全部都離自己遠去了。
在冬天的公園裡,坐了一整個夜晚,體溫被寒風帶走了,心裡先是亂糟糟的各種情緒,隨後是平靜的悲哀。
不知道眼睛有沒有在流淚,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呆呆地坐在了那張椅子上。他什麼想法都沒有,去哪裡、找誰、接下來要做些什麼——這些他都不知道。
然後,天亮了。
那個昨天晚上見過的女人,又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
“……福子當時的頭發,”萩原忽然說,他記得很清楚,“就像這樣,把自己長長的頭發都披在一邊,鬆鬆垮垮地係起來,用的絲帶顏色很漂亮,是紫色的。”
“是嗎。”
“那時候的福子,很漂亮。”
萩原說話的聲音變輕了,他打了個哈欠,小葵在他的懷裡挪挪自己屁股,安心地繼續睡覺:“……如果福子沒有結婚就好了。其實我啊、在見到福子後……就墜入愛河了……呼、呼……”
“真是可惜。”
隻是繼續撫摸著他的腦袋,清楚這家夥說的不過是玩笑話而已:“就算我沒有結婚,也不會和研二君在一起哦。”
“……為什麼。”
強撐著問了出來。
“因為我的心已經被我的丈夫帶走了呀,”這樣說著,其實隻是順著他的玩笑在說,“如果研二早二十年出現在我的生命當中,才可能帶走我的心吧……”
萩原已經徹底睡著了,和小葵一樣,睡得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