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入神京(1 / 1)

她雙腳正踩在水底柔軟的沙子上,一伸手就能摘到水草。四周還有許多小魚、小蝦結伴遊來遊去,一隻暈頭轉向的螃蟹在她腿上碰了個壁,翻了幾個跟頭之後,慌不擇路地逃跑了。

這地方不是江底就是河底,要麼就是活水的渠,絕對不可能是海或者死水塘子。

帶來光亮的是一個身穿黑色紗衣的姑娘,看起來二十多歲,容貌美豔,氣質更是如水草般柔媚。

瑤光隻覺眼睛一亮,這美人的到來,比方才那陣光還要奪目。

“這位姐姐不知該如何稱呼?小妹傅瑤光,這廂有禮了。”瑤光毫不猶豫就用上了最近新學的禮儀。

那姑娘也學著她還禮,聲音柔若春柳,仿佛要把人的心都纏住了,“妾身白秋練,多謝妹妹救命之恩。”

瑤光疑惑道:“我並不認識姐姐呀,救命之恩又是從何說起?”

白秋練道:“妾身實話說於你,妹妹彆害怕,妾不害人。其實妾並非是人,乃是沂水中一條得道的鰱魚。

因被沂水中一條蛟龍看上,要強我為妾。妾身假意相從,借機逃了出來,不想卻露了行跡,被那蛟龍的爪牙追上了。

若非是妹妹仗義相救,用石頭打死了追我的黑魚精頭領,隻怕妾身就要被他們給強捉回去了。”

黑魚精?

用石頭打死的?

這些關鍵詞立刻觸發了相應的記憶,瑤光恍然大悟:“就是今天在水渠裡那條大黑魚?”

“不錯。”白秋練點了點頭。

瑤光道:“我不過是看不慣他們以多欺少而已,並不知道那魚已經成精了呀。而且,我才修行不久,法力極為微薄,怎麼可能一下子就把黑魚精給打死了呢?”

就算她往石頭上塗了點自己的血,為的也就是增加力道而已,就算隻是條凡魚,最多也隻是打暈罷了。

白秋練道:“妹妹有所不知,你乃是福澤深厚之人,那黑魚精久在蛟龍旗下,為虎作倀,不知沾染了多少血債。

今日遇到了妹妹,也是它的劫數到了,那顆沾染了妹妹精血的石子,恰好砸在了它的命門上,把罩門給砸破了。”

經過白秋練的解說,瑤光才明白了過來,點頭唏噓道:“原來如此。看來無論是人還是精怪,最好都彆作惡。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呀!”

“妹妹說得是。”白秋練點了點頭,直言道,“今日冒昧請妹妹前來,一是要答謝救命之恩,二是請妹妹救人救到底,助妾身徹底躲過蛟龍的追捕。”

瑤光遲疑道:“我法力低微,今日殺那黑魚精已是僥幸,又如何能奈何得了那蛟龍呢?”

這可不是簡單的難為人,而是太難為人了。

見她有推脫之意,白秋練忙道:“妹妹誤會了。蛟龍的厲害妾身早有領教,又怎會推救命恩人去冒險?”

瑤光鬆了口氣:不是最好。

若真論修為,她絕對不是白秋練的對手。若是對方要強求,隻怕她也拒絕不了。

“那姐姐的意思是什麼?”瑤光追問。

白秋練道:“妾身已然知曉,妹妹乃是將要入京的秀女。京城乃是天下首善之地,便是再厲害的妖物去了,也得老老實實的。懇請妹妹帶妾身一同入京,借妹妹身上的福澤之氣,遮蔽妾身的妖氣。”

“這倒是不難,隻是……不會對我選秀有影響吧?”

力所能及處幫人可以,但舍己為人就算了吧,她還沒那麼高尚。

聽得她口風鬆動,白秋練心頭一喜,忙道:“不會,不會,絕對不會。妹妹有所不知,我等魚類成精之後,也自帶幾分福運之氣。妹妹把我帶在身上,還能交好運呢。”

瑤光聞言,臉上露出幾分笑意,“如此說來,咱們也算是互利互惠了。”

雖然不知道這白秋練所言是真是假,但對方修為高,最好不要撕破臉。

兩人商議停當,白秋練就化作了一塊錦鯉吐珠的玉佩,掛在了瑤光的脖子上。

瑤光從衣襟裡掏出來看了看,說:“不行,這玉的質地太好了,不是我能有的。勞煩姐姐再動一動,把玉的質地幻化得差些。”

墨玉本就珍貴,這般瑩潤如酥的墨玉,哪裡是尋常人家能有的?

白秋練聽得有些心酸。

原本她見瑤光衣著華麗,氣質出眾,還以為她是官家小姐出身呢。聽了這話才知道,就算不是貧苦之家,家資也不甚富裕。

“妹妹提醒得是。”她立刻按照瑤光的要求變化了一番,成了一塊雜色的玉佩。

先前她還不知道該送什麼謝禮給瑤光,想著觀察觀察再提,如今卻覺得送什麼都不如金銀實惠。

作為一個修行多年的魚精,雖然比不上湖海中的霸主豪富,但水裡的精怪,總是要比陸地上的有錢。

玉佩上玄光一閃,瑤光隻覺得有誰從背後推了她一下,她“啊”的一聲就驚醒了。

這番動靜不小,但和她睡一張床的陳思,卻像睡死了一般,連個身都沒翻。

她慌忙往自己衣襟裡摸去,果然摸到了一塊錦鯉吐珠的玉佩,證明方才那不是夢,她真的招惹到了一個鰱魚精。

也不知是福還是禍?

走一步看一步吧,從小奶奶就說她有福,她相信這份福氣不會讓自己沒了下場的。

安慰了自己一番之後,她正要躺下再睡,忽然覺得摸著玉佩的右手小拇指疼了一下,就像被螞蟻咬到了一般。

可是,這房間打掃得乾乾淨淨的,又早用香料熏過的,哪來的螞蟻?

瑤光疑惑地舉起右手,但黑暗裡卻什麼都看不到。

她也無法,隻好努力平複了心緒,先睡再說了。

第二天一早,還沒等到平日裡要起的時候,日常照顧他們的婢女就敲開了門,說是掌總的女官崔姑姑讓他們快起來去秋爽齋集合。

瑤光心裡“咯噔”一聲,和同樣被吵醒的陳思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意識到:又出事了。

初醒的朦朧瞬間散去,兩人趕緊起身穿了衣裳,又相互替對方梳好了發髻,就結伴去了秋爽齋。

半路上遇見申睿和與她同屋的翟姓秀女,雙方也隻是用眼神打了招呼,一句話都沒說,皆低頭匆匆趕路。

等到了秋爽齋才知道,原來昨天晚上,住在武陵春的秀女,有一個掉進桃花溪裡淹死了。

自選秀以來,這還是第一次鬨出人命,所有秀女都很震驚,臉色多多少少都白了幾分。

陳思用力握住了瑤光的手,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壓下了即將出口的尖叫。

——一個選秀已是如此了,皇宮之內又該是何等凶險呢?

崔姑姑滿臉嚴肅,一個一個地問他們昨天晚上的行蹤。

瑤光和陳思都照實說了,和他們住在同一個院子裡的秀女也都說看見他們在水渠邊散步,完了之後就回屋去了。

這件事究竟是意外還是人為,瑤光到底都不知道。

那天問完了之後,崔姑姑就讓他們先回去了,並嚴令他們最近不許再出門。

三日之後,公布了府選通過的名單,一共二十四人,瑤光、陳思和申睿都在其中。

不知道落選的那些人裡,有沒有一個是害死那個秀女的凶手?

眾人沉默著登上了去京城的馬車,就算順利通過了,他們也沒人像縣選通過時那種興奮勁兒了。

瑤光暗中觀察,這些剩餘的秀女們,是真正做到了“安分守己”,就像燕姑姑暗中給她塞的那張紙條。

她忽然有個驚人的想法:或許害死那個秀女的凶手,根本就不在秀女們之間呢?

畢竟,真正達到目的的,其實是那些選秀使們,不是嗎?

隻是,這些都是她的猜測,且不說沒有證據,就算有證據她也得幫著銷毀。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魚肉什麼都不知道,才是對自己最好的保護。

等他們這批秀女入京時,已是秋風送爽,樹葉染霜的時節。

全國各地送到京城的秀女,一共一百零三人,被分彆安置在了儲秀宮和毓秀宮這兩座宮殿裡,每四人住一間房。

進了宮之後,燕姑姑能使上的力就微乎其微了。

各地秀女集中在一起打亂分配,不管是陳思還是申睿,都沒機會與瑤光分在一起了。

不過還好,她和申睿都住儲秀宮,申睿在前殿,她在後殿。陳思被分到了毓秀宮,住的是東配殿,據說采光不錯。

進了皇宮之後,他們才真正體會到皇室規矩的嚴苛。

那真是一舉一動都有標尺,稍微出閣一點即有柔韌的藤條打在背上。不會留疤,但捱得多了,疼和紅腫是在所難免的。

瑤光安慰自己: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讓她覺得苦惱。

那就是變成了玉佩的白秋練。

自從她變成玉佩掛在瑤光脖子上之後,就好像真的成了一塊玉,再沒有和瑤光聯係過。

還有那夜她右手小拇指輕輕一疼,第二天一早出了人命,她腦子裡亂糟糟的,一時忘記了。

事後想起來自己看時,發現第二節指關節處,多了一粒芝麻大小的黑痣,顏色油亮得像寶石一般。

這些日子她不用乾活,每日裡還有洗漱保養用品,全身的皮膚都白皙柔嫩了好幾個度。

雙手上的繭子雖然還沒有全消,但她手型修長好看,又帶點微微的肉感,手上這一點寶石般的黑色,非但沒有影響美感,反而相得益彰。

當然,不仔細看的話,是注意不到這顆小小的芝麻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