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訛傳訛(1 / 1)

叔侄二人先去了位於北街的陳氏布行,門口的夥計一看見傅安,立刻就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二爺,您來了?我們掌櫃的算著您就該來了,備下了好茶等著您喝呢。來,布小的接著,您內院請?”

夥計接過了大包袱抗在肩上,側著身子把人往裡邊讓。

傅安擺了擺手,指了指瑤光說:“今兒帶了侄女出來散心,就不在這裡盤桓了。”

“哎喲,原來是大姑娘來了。”夥計陪笑道,“恕小的不能見禮了。”

畢竟肩上抗著那麼大一個包袱呢,行禮的確有點強人所難。

索性瑤光也不在意那些,當即笑著道了個萬福,柔聲道:“您言重了。您是我叔的朋友,也就是我的長輩,該是晚輩給您見禮才是。”

夥計忙道:“哎喲,可使不得,使不得。”

他指了指門側的桌子,“那您二位先坐著,小的把布交到櫃上去。掌櫃的到後院去了,馬上就回來。”

這會兒客人不多,掌櫃的有事,自然得趁這個時候處理。

傅安道:“行,你去忙吧,我們隨便看看。”

進門三步遠就是櫃台,櫃台後麵和左右兩邊,都橫著高高的木杠,上麵搭滿了各色各樣的布匹。

傅安指著櫃台後麵那些繡花的布說:“瑤娘,這些花布有沒有喜歡的?都是上好的刺繡,漂亮著呢。”

瑤光大致看了看,都是吉祥典雅的紋樣,配色也都很舒適,雖然沒有很出彩的,但也四平八穩。若想要特殊紋樣,就得定製。

據說陳家連續三代都是乾這個的,果然是有些真東西的。

再看櫃台西邊,掛著的也是花布,不過不是繡出來的,而是染出來的。染花布的工序雖然也麻煩,但到底比不上刺繡,所以價錢也要便宜一些。

與這些染花布掛在一起的,還有些淨麵的綢緞,看起來就流光溢彩的,且十分有垂墜感,顯然都是好料子。

最便宜的,就是掛在東邊的純淨麵布。這些多是棉麻為主的粗布,普通人家消費得起。

她正看著呢,一個長相富態的中年人掀開簾子,從後門走了進來。

那人一進門便笑嗬嗬地衝著傅安拱手:“二爺,您果然來了。”又對瑤光道,“這就是大侄女吧?都是大姑娘了!”

大概是注意到瑤光在看那些布匹,中年人對跟出來的夥計打了個手勢,夥計會意地點了點頭,轉頭又進去了。

傅安趕緊起身還禮,口稱“陳掌櫃”。

卻原來,這掌櫃的是陳家旁支,因為人活泛善交際,被陳老爺安排做了布行的掌櫃。

他和方才那個夥計一樣,都是布行裡占著股份的。

瑤光聽從傅安的安排,給陳掌櫃行了禮,陳掌櫃笑著誇了她幾句,又誇傅家教養有方。

這時候夥計又出來了,還抱著個長條的包袱,看形狀應該是布匹,大約兩三匹的樣子。

“掌櫃的,都拿出來了。”夥計說。

陳掌櫃便讓他把那包袱放在桌子上,解開外層的油布一看,果然是布匹,還是上好的綢緞。一匹葡萄紫,一匹胭脂紅,還有一匹天青色,都是極為鮮嫩的顏色,非常適合年輕女孩穿。

傅安愣了一下,玩笑道:“這是拿出來饞我的?這麼好的緞子,我們可買不起。”

“去你的!”陳掌櫃在他肩膀上推了一下,解釋道,“這些都是有瑕疵的,已經賣不上原本的價錢了。以往若有這種貨色,我和陳三就貼些錢自己拿回去了。”

說到這裡,他看向瑤光,笑容裡多出兩份慈愛之色,“大侄女正值妙齡,正需要這樣的段子裁成衣裳,日後無論是出門還是做嫁妝,都是能拿得出手的。”

傅安心動了。

他直接問:“這怎麼賣?”

陳掌櫃笑道:“咱們之間也不說賣不賣,今兒你送來的五匹布,換我這三匹段子,誰也不找誰。”

瑤光忙道:“叔,我就要這匹胭脂紅的就夠了,等到過年的時候,和妹妹一人裁一身新衣裳。”

在家時一向不出頭拿主意的傅安,這回去直接拍板:“行,都換了。”

“叔!”瑤光嚴肅地喊了一聲。

傅安笑道:“瑤娘,這種美事可遇不可求,下回想要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呢。聽叔的,都要了。我保證回去之後,不管是你奶奶還是你娘、你嬸子,都得誇我換得好。”

眼見他心意已決,瑤光也不好再反駁,便對陳掌櫃道:“不知有沒有穩重些的顏色?若是可以的話,就把這兩匹換個顏色吧。”

陳掌櫃一聽就知道,這是要給家裡長輩還的,心裡多了兩份真實的讚賞,笑著點了點頭。

見傅安沒有阻攔的意思,他就給夥計使了個眼色。夥計立刻把葡萄紫和天青色的兩匹抱走,再回來時,換成了一匹棗紅的和一匹墨綠的。

“大侄女,你看這兩匹如何?”陳掌櫃笑眯眯地問。

“很好。”瑤光心下滿意,起身拜謝,“多謝陳家叔父。”

“好孩子,彆客氣,這不算什麼事。”

陳掌櫃說的很輕鬆,但瑤光卻知道,這對人家固然不算什麼大事,可人家若是不願給這個麵子,他們也撿不到這個漏。

吩咐夥計把這三匹緞子包好先放在一邊,陳掌櫃親自沏了茶來,見店內無人,便滿臉八卦地說:“有件大事可是在鎮上傳開了,說起來還與你們家有關呢。”

“什麼事?”傅安一時沒反應過來。

瑤光卻是心中一動,已經想到了必然是王郅母子養邪物的事。

果然就聽陳掌櫃道:“就是和大侄女定過親的那個王舉人,大家夥都說他能中舉,是因為家裡養了邪惡吸走了彆人的氣運。

同鎮的好幾個與他一同鄉試的秀才,都說考試之前和王舉人接觸過,之後就迷迷糊糊腦子昏沉,做文章時不知所以。”

商人自有商人的精明,陳掌櫃每日迎來送往,什麼人沒見過?這些秀才說的話是真是假根本沒個準,他完全是用調侃的語氣當成笑話來說的。

說完了笑話,他才正了顏色感慨道:“幸好你們老太太有先見之明,得知他攀上了縣太爺就果斷退了親,不然怕是也要擔些乾係呢。”

畢竟誰不知道,盧氏是個法力頗深的神婆呢?

瑤光聞言,心中一凜,才意識到這謠言固然能傷敵一千,卻也有自損八百的風險。

傅安亦滿是感慨:“是呀,好在家母果決。誰能想到呢,平日裡看著老實本分的人,暗地裡竟然乾出那種事來。

若非他們家養的那個妖狐在修行上出了岔子,隻怕連家母也察覺不出來,在王家提出要把我大侄女接過去做貴妾的時候,就同意了。”

這是鬼話,但陳掌櫃卻沒什麼懷疑。

一來是因為傅安的為人一向本分,似陳家這等與傅家有交情的,更是知道傅家真正當家做主的,都是女人。

在世人的印象裡,聽老婆話的男人,縱然沒出息了些,也總是本分可靠的。

——但凡男人起了花花腸子,女人還能翻過天去不成?

以上就是他們得出結論的經驗,竟然也適用於世間大部分夫妻了。

可瑤光對王郅家的事心知肚明,甚至謠言能這麼快傳到鎮上來,還是她向祖母提出的要求呢。

看著平日裡沉默寡言的二叔麵不改色地說謊,瑤光麵上不顯,心裡卻是十分驚歎的。

話說,二叔這樣,嬸嬸知道嗎?

“這是天意!”陳掌櫃與傅家叔侄同仇敵愾,“天意叫惡人敗露,免叫大侄女受害。”

兩人又你來我往地說了好些話,或是陳掌櫃說鎮上的謠言,或是二叔說王郅母子發達後的醜惡嘴臉。

沉默著在一旁喝茶的瑤光忽然發現,根本就不用她想法子,王家流言的烈度,隻怕很快就能喧囂塵上了。

二叔真是好樣的,不枉她平日裡那麼孝順。

叔侄二人在布行裡坐了近半個時辰,隨著太陽逐漸升高,慢慢的生意就來了。

傅安見狀,推辭了陳掌櫃留他們吃午飯的邀約,隻說還要帶著瑤光去南市買珠花。

“你生意忙,不能耽誤你做生意,咱們改天再約吧。”

離了陳氏布行之後,瑤光就搶先說:“叔,咱們回去吧。今天要辦的事,都辦清楚了。”

見她臉上掛著暢快的笑容,傅安就知道是王郅家的那些謠言取悅了她,笑問道:“不買珠花了?”

“不買了,不買了。今日已買了緞子了,我心裡已經很高興了。對了,再找個賣貨的,給玉微買麵脂。”

當然,更讓她高興的,還是王郅可能有的下場。

兩人又在挑擔子的貨郎那裡買了二斤涼糕和一盒麵脂,就到牲口市取了車。傅安又和那個倒賣牲口的朋友寒暄了一陣,趕在中午之前回家了。

小周氏正在庭院裡散步,看見他們有些詫異,“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家裡都以為你們晌午在集上吃了。”

瑤光直接跳下牛車,上前扶住小周氏,親昵地笑道:“在集上買了好東西,我急著回來給你們看呢。走,嬸嬸,咱們去奶奶那屋。”

回到家裡之後,傅安就又恢複了一貫的沉默寡言,默默把牛從車上卸下來栓到牲口棚裡去,又把車上油布包著的緞子送到母親房裡。

家裡的女眷都已經得了消息聚集了過來,玉微正搖晃著姐姐的手撒嬌:“大姐,好姐姐,到底是什麼呀?你就告訴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