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一場雨,今天早上的陽光倒是格外的耀眼。
聯排彆墅的小花園被洛錦書打理得欣欣向榮,經過雨水的澆灌,越發翹首昂揚,生機勃勃。
洛錦書和聞籍並肩站在花園裡,和某位不速之客麵麵相覷。
“靖,靖沉?”聞籍不可思議,眉頭不由自主地皺起。
嚴靖沉笑著從自家前院裡走出來,走向隔壁的院子:“我回來得太匆忙,還沒找到地方落腳,朋友就給了我這套房子的鑰匙,沒想到你們居然住在隔壁。”
他說這一段話的時候麵不改色,臉上笑眯眯的,似乎真的隻是一個巧合。
洛錦書抿了抿唇,水墨畫般的眉目間儘是警惕。
就他知道的,嚴靖沉手裡那張黑卡,拿到嶸市任何一家酒店住個三五十年都不是問題,怎麼會需要“朋友”給他提供住所?
更彆提偏偏這麼巧,朋友的房子居然在他們家隔壁……
洛錦書不得不多想,可他還是不明白,嚴靖沉為什麼這麼做。
是因為當年?
可那些事,他都不在意了,嚴靖沉這個風流浪子,難道還會記得嗎?
“啊……”聞籍一怔,喃喃道,“那可真巧。”
嚴靖沉雙手負在身後,毫無“客人”的自覺,悠然自得地在洛錦書精心侍弄的花圃前麵來回踱步:“對了,你昨晚不是說了什麼商業投資的事情,我這人吧,喝了酒就記不住事,正好你在,再給我講講?”
聞籍的表情跟著嚴靖沉的話語一會兒沮喪,一會兒興奮,聽到最後,他激動喊道:“真的嗎?!太好了!”
他趕快走到嚴靖沉的麵前,恨不得現在就抓著嚴靖沉詳談投資的事情。
“聞籍。”洛錦書怕愛人耽誤了事情,輕聲提醒,“你不是說今天有個重要的客戶嗎?”
聞籍這才從欣喜若狂中蘇醒,為難地看向嚴靖沉:“靖沉,真是不好意思,公司那邊還有個客戶等著我,要不這樣,你也是剛回國,不如讓錦書帶你在這附近逛一逛,等我晚上回來,讓錦書做一桌菜,我們一起吃!”
“哦?”嚴靖沉眯起眼,刻意地往後瞥了眼神色冷淡的美貌青年,“既然是錦書的手藝,那我可得嘗嘗~”
洛錦書不明所以就被安排了行程,細眉蹙起:“我今天還要……”
“錦書,那就拜托你了。”
不等洛錦書說完,聞籍就緊緊握住愛人的雙手。
他的瞳孔閃爍著炙熱的光芒,洛錦書來不及拒絕,愛人便鄭重其事地捧起了他的下頜。
柔軟的親吻落在他的額間,是親昵的表現,也是占有欲在作祟。
洛錦書詫異地瞪大雙眼。
這樣的場景,就連洛錦書都羞澀到渾身發抖,可身為來客的嚴靖沉,卻無比認真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一個吻而已。
不過是一個吻……
男人看似風輕雲淡,背在身後的手卻死死攥出血痕。
昨日的傷口還未好全,今日又添新傷。
“我走了。”
聞籍依依不舍地跟洛錦書告彆,輕聲在他耳邊囑咐道:“我知道你難受,但現在公司在最艱難的時候,隻能辛苦你了。”
洛錦書一口氣憋在心中,長歎一聲:“你去吧。”
他目送聞籍驅車離開,回到院子裡,隻看到一個圓溜溜的黑色腦袋在他的花圃前左搖右晃。
“鈴蘭花、鬱金香、薔薇……種的還挺多啊。”
“咳咳!”洛錦書站在嚴靖沉後麵,用咳嗽提醒對方應該離開了。
但嚴靖沉絲毫感受不到這兩聲咳嗽裡的逐客令,笑眯眯地歪著頭:“這麼多年不見,沒想到你還這麼有閒情逸致。”
洛錦書從他躍躍欲試的手裡拿過水壺,麵色如水:“閒著無聊,隨便種的,你想看就看,我就不奉陪了。”
他把水壺放在一旁,轉身就往房裡走去。
“太太。”
男人的手輕輕牽過青年細瘦的手腕,往自己麵前一帶。
僅此一瞬,兩人的距離便和剛才洛錦書被聞籍親吻時一樣接近。
“你做什麼?!”洛錦書震驚甩開他的手,整個人驚恐地往後退去,腳後跟緊緊抵住房門。
“抱歉抱歉。”嚴靖沉退後半步,輕描淡寫地聳了聳肩,“我隻是在擔心,剛才聞籍讓你帶我去周圍轉一轉,你卻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如果聞籍知道,應該不太好吧?”
“太太?”
洛錦書一向平靜的臉龐此刻蘊著一股濃重的憤怒。
嚴靖沉總是能輕而易舉地挑起他的情緒,以前是,現在也是。
就像那天晚上,南嶺晚亭的露台上——
“你現在好像不畫畫了?”
致命的問題讓洛錦書感到莫名的局促和焦躁。
“嚴哥?!嚴哥去哪了?”
“對啊,嚴少不會太久沒喝,躲酒去了吧?”
“我看是跟哪個漂亮妹妹一起講小話去了吧!走走走,去找找!”
座上的人們開始尋找嚴靖沉的蹤跡。
洛錦書稍微鬆了一口氣。
他想著嚴靖沉應該馬上要回去了,不自覺地朝對方的方向一看。
“拉我一把。”
男人不知何時站在了圍欄上。
三層樓的高度,他站得穩穩當當,卻把洛錦書嚇得瞠目結舌。
“你瘋了!”洛錦書壓低聲音喊道。
嚴靖沉天不怕地不怕地衝他笑,一隻手按在牆上,一隻手向洛錦書伸來。
洛錦書有理由相信隻要一陣風,嚴靖沉就會如秋日的落葉墜地。
他顧不得其他,伸手握住了嚴靖沉的手。
一陣風卷過洛錦書耳畔的皮膚。
月光照亮男人碧璽似的眼瞳,他長腿一跨,不到半秒,躬身躍至洛錦書的身邊。
烏木玫瑰的氣味悄然沾染洛錦書的鼻尖。
“謝了。”嚴靖沉捏了捏洛錦書的手。
青年低頭,用力抽回手。
“你等會兒從前麵那扇門進去吧。”嚴靖沉整理袖口,朝裡頭看去,“免得被人發現我們都在這裡,可就不好了。”
“那你就……”洛錦書咬牙切齒,“彆搞這種事。”
昨晚的記憶在洛錦書的腦中不斷閃回。
他凝視著眼前笑眯眯的男人,仿佛又回到了昨晚。
“我要去醫院。”洛錦書斂目,“沒空接待你。”
聞籍的媽媽這幾天在醫院複查,今天出院,洛錦書一早就要去接人。
嚴靖沉連“哦”幾聲,驚喜地抬起自己的手:“這不巧了嗎?我也要找個醫院換藥。”
無恥。
洛錦書抿唇,對嚴靖沉的死皮賴臉表示無語。
儘管他很不想跟嚴靖沉單獨相處太多時間,但他更不想聞籍一直為了公司的事情焦頭爛額下去。
“行吧。”洛錦書認命,他轉身開門,“我拿點東西,你開車。”
“萬分榮幸。”嚴靖沉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洛錦書腳步一頓,轉身直視男人:“還有一件事。”
“什麼?”
“彆叫我太太。”
*
聞籍的母親就住在家附近的醫院。
自從聞爸爸死後,聞家的生意就一落千丈,前兩年,為了把生產資金補上,家裡其他的房產都賣得七七八八,上個禮拜連最後一套房子都賣了,隻剩下洛錦書和聞籍住的這一棟聯排彆墅。
洛錦書今天來,就是要把聞母接回家一起住的。
“我要去住院部,你去門診換藥吧。”洛錦書走下車,頭也不回地往住院部走。
“你等等。”
嚴靖沉這次學乖了,沒有肢體接觸,而是跑向洛錦書,用身體擋住他。
洛錦書停下腳步,抬頭直視嚴靖沉。
男人今天穿得不像是來換藥的,倒像是來走T台的。
“加個微信。”嚴靖沉拿出手機。
洛錦書剛想拒絕,就聽嚴靖沉道:“聽說聞籍他媽腿腳不方便,你們等會兒好了,就打語音給我,我把車開到樓下。”
一個再正常不過的理由,甚至過於體貼,細心到不像嚴靖沉這個人能說出來的話一樣。
洛錦書猶豫了半晌,才打開手機。
他低著頭,沒有去掃嚴靖沉手機上的二維碼,直接點開黑名單列表,把裡麵唯一一個賬號放了出來。
“加了。”
嚴靖沉歪歪頭:“真的加了?”
洛錦書冷冷睨了他一眼。
嚴靖沉輕笑一聲,打開手機,和洛錦書一片空白的聊天界麵不同,他的手機屏幕上,是滿滿一麵的信息。
隻可惜,都停留在六年前。
[嚴靖沉:明天我就出發咯,記得,一定要來找我!]
[洛錦書:知道了。]
那是他們最後一局的溫馨對話,再之後,就是嚴靖沉一個人的宣泄——
[嚴靖沉:洛錦書,什麼情況?]
[嚴靖沉:說好你來找我的呢?]
[嚴靖沉:洛錦書!]
最後的對話隻停留在這裡,再往下,回應他的就隻剩下紅色的感歎號了。
“篤篤。”
洛錦書打開手機,就看到一條最新消息。
[嚴靖沉:刑滿釋放。]
洛錦書抬眸,對上嚴靖沉笑盈盈的眼神。
他總是這麼愛笑,遇上什麼事都笑嘻嘻的。
麵對一個單方麵拉黑他的人,也能這麼開心……
“加上了,我走了。”洛錦書轉身就走。
這一回,嚴靖沉沒有再攔他。
他心情愉悅地打開微信,看著洛錦書朋友圈那張五年前婚禮的大合照,指尖撫過青年溫柔的笑容。
“算了,至少沒有拉黑再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