輿論絞刑架(1 / 1)

LED巨幕的監控錄像循環到第七遍時,溫念的指甲已經掐進掌心。外灘十八號的露台酒會上,她端著香檳穿梭在名流間,耳邊不斷飄來竊語:"弑母凶手之女""抄襲犯世家"。

"顧太太的臉色比香檳還精彩。"某位千金故意撞翻她手中的酒杯,氣泡酒潑在Valentino高定禮服上,暈開一片羞辱的印記。

溫念彎腰撿拾碎玻璃,卻在鏡麵地板上瞥見顧承舟的身影。他倚在羅馬柱旁與女投資人談笑風生,仿佛三天前在老宅浴火對峙的慘烈從未發生。

"需要幫忙嗎?"溫父的輪椅碾過玻璃碴,機械義眼閃爍紅光。他遞來的絲帕散發著刺鼻消毒水味,與記憶中火場的焦臭詭異重疊。

溫念甩開他的手,珍珠耳墜劃出冷弧:"父親現在該在警局,而不是酒會。"

"多虧我的乖女婿。"溫父按下輪椅扶手的投影鍵,空中浮現保釋文件——擔保人簽名處龍飛鳳舞寫著顧承舟的名字,"你們真是恩愛夫妻的典範。"

水晶吊燈突然熄滅。溫念被拽進消防通道的瞬間,熟悉的雪鬆香混著血腥氣包裹而來。顧承舟將她按在應急燈下,拇指擦去她鎖骨處的酒漬:"演技退步了,剛才應該把酒潑回去。"

"不如顧總精湛。"她摸到他西裝內袋的錄音筆,正是拍賣會那晚的型號,"連保釋仇人都能演得情深義重。"

警報聲驟然炸響。顧承舟扯著她跑向安全出口,身後傳來溫父的電子合成音:"抓住他們!" 保鏢的腳步聲如潮水逼近,溫念的高跟鞋卡進排水格柵。

"忍忍。"顧承舟打橫抱起她,鮮血從西裝袖口滲出——前夜的燒傷還未愈合。溫念的鼻尖撞到他喉結,那裡有道新鮮的抓痕,正是她在老宅失控時留下的。

天台鐵門被踹開的瞬間,黃浦江的夜風卷著雨絲撲麵。顧承舟將她放在水箱後,轉身迎上追兵。溫念看著他被五人圍住的背影,突然想起六歲那年,他也是這樣張開雙臂擋在她與火海之間。

"彆回頭!"他嘶吼著奪過電擊棍。

溫念摸索到生鏽的消防斧。當她掄起斧頭劈向最近的保鏢時,顧承舟的瞳孔猛地收縮——這個角度與LED屏上的監控畫麵完美重合,二十年前的女孩與此刻的女人身影交疊。

混戰中,溫念的珍珠項鏈崩斷。她跪地撿拾時,發現水箱底部藏著微型攝像機。鏡頭正對陸家嘴,能將整個金融區儘收眼底。

"這就是你的監視點?"她扯斷電線,顯示屏亮起的畫麵卻讓她血液凝固——三百個監控窗口裡,有她在設計室熬夜的側影,有顧承舟深夜注射藥劑的畫麵,甚至包括溫父機械義眼的成像記錄。

顧承舟奪過她手中的硬盤:"現在知道為什麼選你當妻子了?"

保鏢的呻吟聲突然停止。溫父的輪椅碾過天台積水,機械臂彈出針管:"遊戲該結束了。"他慈愛地望向溫念,"乖女兒,把硬盤交給爸爸。"

暴雨傾盆而下。溫念握緊硬盤後退,直到腰抵上護欄。四百米高空的風掀起她破碎的裙擺,顧承舟染血的手突然環住她腰肢:"跳下去。"

"你瘋了?"

"我跳過二十三回。"他扯開領帶纏住兩人手腕,"每次都能在殯儀館醒來。"

溫念在墜落中看見他嘴角的笑意。黃浦江的波濤化作漆黑巨獸,吞沒意識前的最後一瞬,她聽見顧承舟在耳畔低語:"歡迎來到真實世界。"

海水灌入鼻腔時,記憶如走馬燈閃現。六歲的病床上,少年將草莓奶遞到她唇邊;婚禮當夜,他掀開頭紗時指尖顫抖;老宅密室裡,他撫過母親設計稿的淚痕...原來氟西汀的苦澀早滲入每段虛假記憶。

"呼吸!"顧承舟的吼聲撕裂黑暗。他跪在漁船甲板上按壓她胸腔,濕發滴落的水珠混著血,在月光下像碎了滿地的鑽。

溫念咳出海水,摸到他肋骨處的凹陷——那是墜落時為她擋下礁石的傷。漁船隨著浪濤搖晃,她突然扯開他浸透的襯衫,在跳動的火光下,那些陳年傷疤竟勾勒出鳶尾花的輪廓。

"1999年12月24日03:15分,"她撫過最猙獰的那道疤,"你衝進火場時,消防栓早就被動了手腳。"

顧承舟的瞳孔映著漁火,像兩簇將熄的燭:"我救的是溫氏珠寶繼承人,不是你。"

發動機突然熄火。探照燈刺破夜幕,海警的喇叭聲伴著溫父的電子音傳來:"交出硬盤,留你們全屍。" 顧承舟將防水袋塞進她救生衣,轉身躍入漆黑海水。

"活下去。"他的唇語隨浪花消散,"替我看看真相大白的那天。"

溫念蜷縮在漁艙底部,聽著頭頂密集的槍聲。防水袋裡除了硬盤,還有枚鳶尾花胸針——母親葬禮那天彆在她衣領的,此刻背麵刻著串經緯度坐標。

當海警船逼近時,她吞下胸針,鹹腥味混著金屬劃過喉管。溫父的機械臂穿透艙門刹那,遠處突然升起信號彈,整片海域的漁船同時亮燈。LED屏在桅杆間串聯成巨幕,1999年的完整監控像場盛大審判,照亮整個上海灘。

溫念在強光中輕笑。原來顧承舟早就把備份藏在黃浦江每艘漁船,用二十年布了這場滔天棋局。她躍入海水時,恍惚看見那個少年在火光中回頭,眉眼與此刻的月光重疊。

"該醒了。"她咽下最後口鹹澀,朝著坐標方向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