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要不要答應?”江望嶽略微壓低聲音,落在沈河耳朵裡似是帶了蠱惑。
“期限是多久?”總不可能演一輩子夫妻。
“五年。”江望嶽答得痛快,必然是早已考慮到這個問題,“合同裡有寫。”
沈河這才打開腿上的文件夾,作為答應合作的訊號。
“你什麼時候擬的合同?”
“你睡覺的時候。”
合同對雙方的責任和義務寫得很清楚,江望嶽作為甲方會儘可能為沈河的導演事業提供幫助,對應的,沈河要成為衡嶽的終身簽約導演。
沈河作為乙方不得像任何人泄露契約結婚一事,且需全力配合甲方扮演好恩愛夫妻。
合約存續期間甲乙雙方均需自覺維護夫妻關係,不得做出□□或精神上的出軌行為。這條規定格外吸引了沈河的注意,她目前倒是沒有這方麵的需求,但是江望嶽不覺得受限嗎?
“這一條有必要嗎?”她指著合同上的規定抬頭望向江望嶽。
這些事如果不放在合同上她完全不會介意,但是白紙黑字寫明了約束的話,另一方後麵違反規定會讓她覺得不公平,還是提前說清楚得好。
江望嶽看了眼合同,疑惑地打量沈河,“你做不到?”
沈河快速否認,“沒有啊,我確認一下。”
“雖然是契約結婚,但公民對結婚證的基本尊重還是要有的。”像是為了打消她的不正當幻想,江望嶽搬出法律來威懾人,沈河無語凝噎,她真的隻是為江望嶽著想而已,男人不是都那樣嗎。
給他留下一些犯錯的伏筆也好,夫妻過日子總是要有些對方的把柄握在手裡的,雖說他們是假夫妻,雖說她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但手握把柄自己這個“軟柿子”就不必過得太憋屈,沈河厘清了思路,覺得剛才自己簡直多嘴開口。
“你外祖父還好嗎?”她這個問題問得也挺冒昧的。
江望嶽的反應平平淡淡,“現在躺在重症監護室,應該活不過明年春天。”
沈河無暇寬慰他,追問道,“那五年會不會太久?沒必要吧。依我看兩年後就可以離婚。”
“你怎麼不說等他進了棺材我們就離婚?”江望嶽的話意和神態不掩諷刺。
沈河給出的理由很正經,“那太明顯了,彆人都該知道你是為了繼承遺產才和我結婚的。”
江望嶽麵色不虞,“兩年太便宜你了,不值得我付出的代價。”
沈河不遺餘力地勸說,“多演三年夫妻有什麼用呢?你不嫌累嗎?而且你還不自由,白白浪費大好春光!”
“我看你是不想做導演了。”江望嶽擺出上位者的冷峻姿態,沈河一下蔫兒了。
江望嶽卻沒由來得突然鬆了口,“我可以把期限改成三年,但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她的眼神重新亮起來。
“獨行的票房要達到二十億,如果你能做到,我們三年後就離婚。”
江望嶽心底突然升起惡趣味,“做不到的話,五年期限也作廢,什麼時候離婚看我心情,你敢賭嗎?”
沈河的心情跟過山車一樣,她回想起江望嶽方才摸她頭發時的表情,騰地一下被激起勝負欲,不能讓他看扁了去。
“我賭!”
“好,我現在把這一條加進合同裡。”
接下來的一切進展得很高效,打印機吐出新版的合同,兩人均簽字按指紋,助理為沈河送來了衣服。
沈河換好衣服,找江望嶽拿回自己的手機,一打開發現有幾通未接來電,有董克打來的,也有林勤聲打來的。
短短的一夜過去,再看這些人竟然像上輩子,因為一個荒唐的結婚協議,她就要和星河說再見了。
助理走了,江望嶽還在,他回房間換了一套正裝,走出來就看到沈河發愣的模樣。
他朝沈河晃了晃車鑰匙,“走了,今天就去跟星河解約。”
“你也要去?”沈河想自己處理解約的事情,江望嶽隻出錢就好,否則她會覺得自己在狗仗人勢,這感覺太不妙了。
江望嶽掃她一眼,將她心裡那點兒小九九看得一清二楚,“我去談購買獨行劇本的事情。”
“這種事兒不應該版權部出馬嗎?”沈河邊跟上邊問。
江望嶽輕笑一聲,“你覺得星河會輕易答應賣版權?星河做不成的項目交給衡嶽來做,豈不是打它自己的臉。”
“你去就能成?”
“我去談這事兒就變成我和梁少秋的私人恩怨,星河總裁會賣我這個麵子。”
沈河對這些人情世故裡的彎彎繞繞半點兒天賦也無,在星河摸爬滾打了幾年總算是找到些為人處世的竅門,但還是時常感到吃力。
她知道,眼前的男人和她不同,他看上去總是遊刃有餘,倒不是說他在做人方麵有多麼天賦異稟,而是他生在金字塔尖又慣擅眺望。
她的視線追隨著江望嶽的身影,這個人為她的無解人生提供了一種顛覆式的解法,儘管她落入今天這種境地和他脫不開乾係,儘管他那雙溫潤的眸子裡偶爾會泄露出惡劣,但一切都迎來了轉機——
當初她毅然跳進董克設下的陷阱,墜下去,竟真的摔出了一番新天地。
·
沈河和江望嶽一起下車,一起走進公司大門,一起踏入電梯。
沒有必要做出多餘的避嫌動作,沒有人會認為他們是同行者,更不會有人認為他們是即將結婚的關係,不論是他們的身份差距還是肢體距離都隻會讓人覺得他們是偶然相逢的陌生人。
二人在電梯裡分道揚鑣,沈河去導演部,江望嶽去總裁室。
沈河下了電梯就直奔董克的辦公室,一路上迎著各色黏上來又快速彈開的目光,黏上來是因為好奇,她昨天鬨得那出估計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彈開是出於禮貌,那些諱莫如深的眼神裡同時夾雜著兔死狐悲的憐憫和事不關己的漠然。
沈河很貼心地換上符合眾人期待的姿態——頹然又倔強。
她迎麵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翟顏。
翟顏打量她的目光毫不遮掩,一如幾年前的那個雨夜,她打量著要進電梯的她。
沈河扯起嘴角朝她露出一個笑容,隻是眼睛裡沒什麼笑意。
她大概剛從董克辦公室裡出來,三年了,她和董克還是感情“和諧”的夫妻。
世界似乎在悄然修正規則,要讓一切都善始善終,不惜消弭掉中途的齷齪。
翟顏和董克的婚姻是這樣,她在星河的人生也是這樣。
不,不該是這樣。
沈河與她擦身而過來到董克辦公室門前,很有禮貌地輕敲幾下,裡麵人回應的聲音算得上溫和,然而當他看清了來人,麵上的表情瞬間猙獰起來。
“你還敢回來!”
“我不回來,還能去哪兒呢?”沈河低眉順目,視線掃著地板走到董克的辦公桌前,沒有坐下。
“哼,我看你砸我杯子的時候厲害得很,星河怕是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董主任,”沈河很少這麼叫他,她抬起的眼睛裡盛著慌亂,“我和星河簽了五年約,你不能這麼對我。”
“你現在知道害怕了?”董克的麵色更為駭人,敵退我進,方才他還防備著沈河又撒潑,現在卻已經沉浸在拿捏他人命運的詭秘快感裡。
“我一直都很害怕。”沈河的表情哀怨,“我不是從來也沒有反抗嗎?即使你一直在針對我。”
董克深深看她一眼,惡毒又不屑,“你那是不敢反抗嗎?你是反抗不了!”
“你不是硬氣嗎?你不是要給我擺臉子嗎?現在怎麼了,膝蓋軟了?”他咄咄逼人。
“我從來都沒有泄露你的秘密,難道還不許人泄露情緒嗎?”沈河愁苦著一張臉控訴,“我是三年都沒有接到項目,不是三個月,也不是三天!你要我怎麼對你擺出好臉色?”
董克沒說話,卻斂了厲色。
“我已經沒有任何要求了,拍不到電影也可以,至少讓我繼續做片場助理。”沈河像是被抽乾最後一絲鬥誌,麵色灰敗頹喪,“我要糊口的,我不能被停職。”
董克看著眼前走投無路的人,眼神變得幽深起來,“你捅了這麼大的簍子,停職是上麵的意思。”
“不過,”他略一停頓,聲音變了一種調子,是那種引人遐想的調子,“我不是不能幫你,全看你願意付出什麼。”
“付出什麼……”沈河喃喃地重複著,似是很困惑,轉瞬間又明白過來,不可置信地後退一步,“你引誘夏薇和你亂搞還不夠,你還想讓我也做那種事?”
董克一派得意,“我可沒引誘任何人,夏薇是自己貼上來的。”
他眯起眼睛,“我勸你也彆假清高,識趣一點兒,我讓你做導演也不是沒可能。”
“你會嗎?”沈河語氣急迫,“如果我答應,你真的會讓我當導演?”
董克緩緩露出笑容,“當然,你看夏薇不也拍了好幾部電影了嗎?你的資質比她好,把項目交給你我是放心的。”
沈河也笑,“我比她資質好,怎麼一直申不到項目?”
董克撇一撇嘴,眼神不耐,因她的不識趣生起的惱怒被獵物即將到手的歡愉堪堪壓了下去,“你還提這些做什麼,以前你得罪了我,受點兒罰也算長個教訓,現在該翻篇兒了。從今往後你隻管安心跟著我,我不會虧待了你。”
沈河收了笑意,像是突然想起什麼,頗為困擾道:“我剛才看到翟攝影師從這兒出去,她不會懷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