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方休(1 / 1)

零度愛河 茶彩 3884 字 2個月前

沈河垂頭掩下眼底的情緒,“我做不到。”

江望嶽輕嗬一聲,“你著手找彆的主演吧,張平那裡我來處理。”

明明是想要的結果,沈河卻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她伸出手,一枚半黃半綠的樹葉墜落在她掌心。

“謝謝。”沈河的聲音消散在秋風裡。

.

輿論發酵的速度非人力所能控製。

梁少秋明麵上隱去了除沈河之外的利益相關方,但暗地裡不放過任何煽風點火的機會。

各大網絡論壇、興趣社區、粉絲群聊裡,小道消息和謠言齊飛,大推理家和陰謀論者辯得有來有回。

衡嶽影視這個迫害藝人的“無良公司”已經被梁少秋的真愛粉罵了個狗血淋頭,同公司其他藝人的粉絲不免感到兔死狐悲,生怕哪天自己喜歡的明星也被雪藏了去,在有心人士的煽動下開始組織抗議,成功了高枕無憂,失敗了隻當發泄情緒——粉絲總是對經紀公司有諸多不滿。

以防抗議行為對自己喜歡的明星產生負麵影響,粉絲們要麼拿三無小號發言,要麼裝作對家明星的粉絲,因而越來越多粉絲出於報複加入這場“抗爭”,場麵一度十分滑稽。

雪藏梁少秋的始作俑者——衡嶽的幕後老板江望嶽自然難以遁形,他和梁少秋的糾葛被網友盤得明明白白,起初大家對他的評價褒貶不一,一撥人認為其痛失親人後報複梁少秋實數情有可原,另一撥人認為其霸道橫行隻手遮天,是不折不扣的惡棍資本家。不知誰從某個犄角旮旯的衡嶽年會新聞圖裡扒出了江望嶽的照片,此後第二波人的聲量明顯弱了下去。

沈河聽林勤聲講到這裡不免嗤笑出聲,無怪江望嶽有底氣置身事外,財富和權力是最好的春藥,何況他還有那樣一副外形,人們總是對受上天寵愛的人格外寬容,大概是上帝過剩的偏愛流入了凡人基因裡。

“公關效果怎麼樣?”沈河微微停頓,繼續道,“張平沒被拉出來討論嗎?”

林勤聲抓了抓腦袋,欲言又止。

沈河看他一眼,“很糟糕?說就是了。”

“公關部發的澄清網友壓根不買賬。我們現在隻能證明劇本沒有侵權,必須要梁少秋出演是口頭協議,沒有證據。現在的風向是說張平和梁少秋鬨翻了,為了報複他才寫的這個劇本。我剛才聯係過張平,他表示網友愛怎麼想就怎麼想,他不會出來發聲,也不會為我們作證。”

沈河感到匪夷所思,“可是梁少秋簽了授權協議不就說明他對這個劇本是完全知情的嗎?”

“也可以解釋成張平騙他簽的,梁少秋的發聲視頻最後搞得像是被人迫害了,大家自然都往他是受害者的角度猜測。眾口鑠金,隻要梁少秋一天不出來解釋,這種陰謀論隻會愈演愈烈。”

林勤聲拍拍沈河的肩,他現在也覺出點不對味兒來,話意裡夾雜著憤懣和無奈,“梁少秋搞這一出估計就是為了複出,衡嶽和張平他都不能得罪死,還得造勢借輿論倒逼衡嶽放他出來接戲,就把臟水都被潑到你身上來了,現在一大批營銷號都在引導是你為了炒作才故意請梁少秋出演。”

林勤聲朝外看了一眼,把辦公室的門關緊,湊到沈河耳邊小聲勸誡道:“沈河,退出獨行製作吧,公司不會出麵保你的,拖下去隻會招來更多罵名。你還年輕,又有能力,再熬兩年等合約到期了,你還有大把機會簽彆的公司繼續當導演,何必急於一時毀了名聲呢。”

沈河扭頭定定地和林勤聲對視,也拍了拍他的肩膀,“幫我物色幾個新人男演員,要心態好的。”心態不好頂不了梁少秋的缺。

林勤聲長歎一聲,抱著資料離開了辦公室。

沈河此人長了一副毫無攻擊力的溫婉相,骨子裡卻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犟種。

彆人都覺得沈河強心臟想得開,當不了導演就當個沒臉沒皮的代拍,多逍遙自在!隻有沈河自己知道,如果這一次再讓董克如願——她就會瘋掉。

想什麼來什麼——手機來電鈴聲響起,董克讓沈河去他辦公室。

“沈河啊,你休息一段時間吧。”

董克難得把他那套名貴茶具拿出來給下屬使用,茶氣清香,語氣卻是不容置喙。

“什麼意思?”沈河冷冷注視著遞到眼皮底下的熱茶,絲毫沒有要接過來的意思。

董克麵色不變,將那熱茶轉送到自己嘴邊,輕咂一口,慢騰騰道:“上麵下通知了,獨行項目終止,你不用再白費力氣了。”

“啪!”青花瓷茶碗砸在光潔的瓷磚上碎得四分五裂,發出清脆的響聲。

被沈河大力一撞,茶碗從董克手中飛出,熱茶湯灑了他滿手。

“你——”董克麵色陰毒,觸及沈河漲紅的雙目時,他的狠厲竟偃旗息鼓。

董克甩著火辣辣的手,另一隻手撥了警衛的電話。

沈河沒有要和董克打一架的意思,實際上現在她整個人都有些脫力。

聽到壞消息的一瞬間,嗆人的酸意漫上她的喉管、鼻腔、眼眶,最先感受到的不是失望,不是憤怒,而是破壞欲——想要撕裂這個粉飾太平的世界。

酸意沒能把她的眼淚逼出來,於是她迫不及待想看董克流淚,想看他痛苦尖叫,身體比大腦更快感受到這份原始衝動,她猛地站起來撞向董克。

可惜,隻能撞翻一杯茶水而已,熱茶水造成的輕微燙傷,是沈河目前能給董克造成的最大傷害。

瓷碗碎裂聲喚回沈河的大部分理智,她在原地杵著,盯著董克撥電話,聽著他語氣不善地命令保安把他辦公室裡的瘋女人趕出去,她一側嘴角的肌肉不受控製地向上牽起——沒意思,真沒意思。

沈河沒等到保安上來趕人,她很自覺地走了,說不上灰溜溜,畢竟她走的時候把門踹得搖搖欲墜,但也實在算不上威風——被各色餘光目送著進了電梯,出了公司,此刻走在寒涼秋風裡,沒穿外套,全身上下就帶著一個手機。

她伸手攔下一輛的士,“師傅,去晴山酒館。”

晴山酒館彌漫著寂寥的熱鬨,酒吧駐唱忘我地彈唱著自己的原創歌曲,聲音像是酒杯裡溢出的綿密泡沫。然而沒有人在意他的歌聲,他也不在意有沒有聽眾,大家隻是默契地充當著彼此世界裡的背景樂。

江苗看到吧台的沈河很驚訝,她悄悄摸到沈河身後,猛地撲到她背上,沒有看到預想中的驚嚇表情,她從那瘦削的背上滑下來,拉了張高腳凳坐在沈河身旁。

“唉,我怎麼每次都嚇不到你?”江苗踢了踢沈河的椅子腿,真的很苦惱。

沈河扭頭瞥她一眼,又扭回去,“你離我三米遠,我就能聞到你的氣味。”

“我的香水太濃了嗎?”江苗皺著眉頭把鼻子湊到衣領上聞,又抬起手臂聞袖口,“沒有啊,味道很淡。”

沈河輕笑,喝了口酒,“騙你的,杯子反光,我能看到你。”

江苗一隻胳膊搭在吧台上撐著腦袋,半側著身子盯著沈河,“我平時叫你來你都不來,今天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沈河對酒不怎麼熱衷,不論什麼品質的酒她一概嘗不出好壞,偶爾去酒吧也隻喝果味蓋過酒精味的小甜水,某次掉入長島冰茶陷阱後,她點單之前都要上網查酒精度數,江苗嘲笑她不僅小孩子口味還是個膽小鬼。

“我想喝醉,來你這兒安全。”

這個訴求從沈河嘴裡說出來屬實稀奇,江苗坐直了身體,“發生什麼事兒了?你可不是會買醉的性格。”

“是嗎,那我是什麼性格?”沈河酒量不大,不過這會兒剛開始喝,頭腦還很清醒。

江苗拿走她手裡的酒杯,“不要逃避話題,遇到麻煩了?”

“沒有麻煩,麻煩已經解決了,我就是想喝酒。”

沈河麵色沉靜,眼神清亮,剛才還能開玩笑,怎麼看都很正常,但江苗就是覺得詭異——她吃了不關注娛樂新聞的虧,此刻完全摸不到頭腦。

沈河沒骨頭似的倚在江苗身上,“怎麼了嘛,我最近工作很辛苦哎,喝點兒酒放鬆一下有問題?”

江苗終究是神經大條慣了,找不出異常索性當自己想多了,又把酒杯遞到她手裡,“悠著點兒喝,我今晚有飯局,喝多了難受可沒人照顧你。”

“不用你照顧,把休息室借我就好,我喝完直接去睡覺。”

沈河來這裡的原因有二:一是江苗不知道熱搜的事,她不用麵對朋友的同情;二是她鑰匙落公司裡回不了家,來這兒既能喝酒又能睡覺,一舉兩得。

“那可不太巧,我這休息室的空調壞了師傅還沒來修呢,這兩天降溫,休息室又沒有厚被子,你睡在這兒夠嗆。”江苗一拍大腿,有了主意,“這樣,到時候我讓小謝送你回去,她正好有車,住得和你家也順路。”

“好啊。”沈河隨口答應著,心裡想得是就在這裡湊合一晚。

江苗環顧四周尋找小謝的身影,一扭頭卻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來客。

“哥,你怎麼會來?”

沈河此刻還癱在江苗身上,聽到有人來下意識維護形象,坐直了身體,順著江苗的視線看過去——來人是江望嶽。

她現在其實有點兒排斥看到江望嶽,她不想見到任何與工作有關聯的人,隻想短暫地逃離現實,一醉方休,大夢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