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急跳牆(1 / 1)

零度愛河 茶彩 4062 字 2個月前

“好啊。”夜涼如水,襯得人聲音也落寞。

沈河是報喜不報憂的性子,對家人對朋友皆是如此,出了公司她是沈導,進了公司她是想要做導演的代拍姐。

紀開園是個十八線小演員,簽的是不知名小工作室;祝嘉鶴在忙創業,失敗了就回老家繼承他爸的超市;沈河進了業內鼎鼎有名的大廠,小鞋一穿就是三年。

人各有命,各有悲,各有喜,朋友是沈河短暫的避風港,扔掉所有“各”,不必倒苦水,不必臉笑酸,隻要依偎在一起就會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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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疑問已經解決了兩個,接下來要做的是驗證最後一個猜想:張平是否是為洗白梁少秋而寫的劇本。張平是個滴水不漏的主兒,反倒是梁少秋在沈河麵前大興表演,他本人應該挺想複出,有欲望才好擊破。

想通了這一點,沈河很快有了算計。

周一上班的時候,沈河已經把劇本改得差不多了,重點調整了劇本的“洗白”傾向。

一到公司她就風風火火地通知項目組成員召開劇本研討會,因為她自己已經改了個七七八八,整個會議就比較簡短,主旨是讓團隊成員知曉劇本更改方向。

沈河開會時表現出的鬆弛和堅定讓大家心裡逐漸有了猜測:《獨行》項目推進的最大阻礙已經被解決了。

這個猜測很快得到了證實,會議結束後,副導演被沈河單獨留下,他出來後帶來了確定性的消息:梁少秋堅決拒絕出演《獨行》,張平同意換人,接下來要開始籌備男主選角工作。

消息很快在圈子裡不脛而走,當天就有男演員投遞簡曆,能替梁少秋的缺在大多數男演員看來都是一樁美事兒。

沈河做決定的時候抱著孤注一擲的決心,眼下一切都按照她預想中的推進,她反倒焦慮起來。

張平同意換人實為謊言,她在賭——賭梁少秋想要重啟演藝生涯的心情比任何人都更為迫切。她忐忑不安地等待著,不知張平的責問和梁少秋的回心轉意哪個會先到來。

周一晚十一點四十七分,沈河的手機屏幕亮起,來電是一個陌生號碼。

沈河接起來:“喂,你好。”

“我是梁少秋。”對麵沉默片刻,傳來沈河期盼的回複。

“梁先生,這麼晚打電話有什麼事嗎?”

“張平真的同意讓彆人來演《獨行》?”

梁少秋的語氣沒有不安和急迫,反倒滿是諷刺意味兒。

沈河覺得有些好笑,換男主的消息才放出去不到一天,梁少秋就按捺不住打電話來問她了,還在這兒裝什麼高深莫測呢?

“張平會不會同意,梁先生難道不是最清楚?您執意拒絕出演,張平堅持又有什麼用呢?”

梁少秋聲音冰冷而短促:“如果我答應出演呢?”

沈河準備的一筐說辭還未發揮用武之地,梁少秋就如此輕易地順了她的意,反倒讓她心中警鈴大作。

可是當下她也隻能從善如流地答道:“那是再好不過。”

“劇本發我郵箱,我先看一下。”

沈河坐在電腦前,打開了劇本文件夾,鼠標在原始稿和修改稿之間不斷遊移,半晌終於下定決心選中原始稿,上傳成功後快速關掉電腦,再不想讓思緒陷入這一團迷霧中去。

第二天一早沈河開車去上班,半路上,手機來電鈴聲乍然響起,她的手機放在包裡,包在副駕駛上放著,她一時沒有接到。

鈴聲靜默了一瞬,催命似的再次響起,響起的鈴聲又被新的來電打斷。

沈河心裡有不好的預感,快速靠邊停車,從包裡翻出手機,未接來電有十幾個,這時打進來的是林勤聲的電話。電話一接通,不等沈河開口,林勤聲火急火燎的聲音就在沈河耳邊炸開。

“不好了沈河,你快看熱搜,梁少秋出來發聲了。”

“好,你彆著急,我看完再聯係你。”

一早上的心緒不寧終於得到了解釋,沈河打開微博,“梁少秋發聲”赫然掛在熱搜第一條,暗紅色字體和“爆”字加持讓這個詞條格外顯眼,緊隨其後的是:

“梁少秋被雪藏”

“梁少秋沈河”

“《獨行》改編自梁少秋個人經曆”

“《獨行》侵權”

沈河點開第一條熱搜,熱門上掛著的正是梁少秋本人在淩晨六點發的微博視頻。

視頻中梁少秋穿著一件藏藍色開衫,沒有專門做造型,蓬鬆散亂的頭發配上那張依舊清俊的素臉,顯現出一些與沈河上次見到他時的淩厲氣質不符的脆弱和頹靡。

視頻裡的他微笑著和觀眾打招呼,笑意帶著苦澀,聲調溫柔低沉。

“影迷朋友們,你們好,好久不見。”

他還是喜歡稱呼自己的粉絲為“影迷朋友”,帶著點兒獨屬於早年影視大咖的古板、清高和真誠。

“上一次和大家見麵還是在三年前,也是在三年前,我失去了我的愛人。”

他又開始笑了,隻是這次眼眶也跟著泛紅。

“愛人,會嚇到你們嗎?我早就結婚了。”

他自嘲一笑,繼續道:“你們會覺得我可笑吧,我是一個娶了她卻不敢公開她的懦夫,如今卻在這裡喚她‘愛人’。”

“她會不會怪我呢?她如果打我罵我就好了,可是……”

淚水終於漫出眼眶,平寂地順著他的麵部紋理向下流淌。

“可是我再也看不到她的反應了。”

“她從窗戶跳下去的時候,我親眼看著。”

終於忍不住似的,他雙手捂住了臉,肩膀輕微抽動,悶悶的聲音從手掌下傳來。

“是我害死了她。”

“是我害死了她”,多麼熟悉的判詞,沈河上次聽到這句話還是在梁少秋家裡——作為一場動人敘述的終結,這一次,這句話是作為開場白。

熟悉的橋段徐徐展開,沈河按了暫停。

“熟練”這個詞出現在沈河的腦海——江望嶽對梁少秋這段演繹的評價竟不帶半分誇張。

沈河昨天把劇本發給梁少秋,今天一早梁少秋就上了熱搜第一,原來昨天他打電話來是為了今天這一出戲。沈河回想著梁少秋昨天的怪異表現,不禁有些懊惱,自己的激將法反而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梁少秋這次是豁出去了,把自己做的醜事公布出來,並且選在早高峰時段空降熱搜第一,存的是破釜沉舟的決心。

刀子握在自己手裡的好處就是:可以決定傷口的位置。

自爆相當於斷臂求生,既然注定演不了《獨行》這部電影,不若將它作為破局的工具,以身入局,用最落魄的姿態訴說最不堪的往事,這段往事將再也不能成為彆人攻擊他的武器。袒露被雪藏的隱情,借輿論之勢或能與江望嶽的打壓力量抵抗,迎來複出轉機。

沈河這樣盤算著梁少秋的動機,突然注意到未接來電裡有兩個特彆的人:紀開園和祝嘉鶴。

連這兩個人都驚動了,沈河有一種很不妙的預感。

電話一個個打進來,沈河顧不得接,繼續播放梁少秋的視頻。

視頻中的人訴說完往事,話鋒一轉終於聊到《獨行》。

他的情緒已經平複下來,隻有鼻尖和眼眶還泛著紅,“我從來沒想過要把這件醜事公開——若非我看到了《獨行》的劇本。”

“我已經三年沒有拍過電影,一千多個日夜,沒有愛人,沒有工作,沒有熱情,沒有希望。”他的視線低垂下去,“我知道是我罪有應得,是我太貪婪,竟然對重拾演員身份心懷幻想。”

“可是就在昨天,我收到了導演沈河發來的劇本,名字叫做獨行。在打開劇本之前,我沒忍住抱頭痛哭,原來上天還是肯垂憐我。”

他抬眼看向鏡頭,目光空洞,聲音也空洞,“當我看完就不這麼想了,不是垂憐,是諷刺,是敲打。獨行完全照搬我和妻子的經曆,並且在劇本創作上有強烈的為我的出軌行徑洗白的傾向,我不可能答應參演這部電影,哪怕這是我此生唯一……”

“你在乾什麼!”一個憤怒的男聲打斷了梁少秋的自白,接著一個黑影晃過,視頻錄製被掐斷了。

沈河熄滅屏幕,捏了捏眉心,頭疼不已地趴在方向盤上。

好一個掐頭去尾的視頻,張平和江望嶽皆不曾被提及,隻有她的名字被輕描淡寫帶過,梁少秋還真是會挑“軟柿子”捏。

沈河腦袋裡的條條線索無力地斷落,糾纏成一團亂麻。她不知道梁少秋說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明明他和自己對劇本的判斷是一樣的——洗白傾向,但是沈河潛意識裡無法相信梁少秋的說辭,大概是那副“欺軟怕硬”的姿態讓她心生防備,被強製打斷的視頻結尾也過於生硬。

不知道現在輿論發酵成什麼樣子了,沈河不想看評論,給林勤聲回了個電話,發動車子繼續往公司趕。

“沈河,跟我過來。”

一進導演部沈河就被麵色不善的董克叫進辦公室。

“把門帶上。”董克一臉焦躁氣憤的表情。

門關上的瞬間,他的聲音幾乎要掀翻天花板,“你怎麼回事?我放權給你你就給我辦成這個樣子!”

董克最見不得沈河一帆風順,此刻表現得有多憤怒,心裡就有多幸災樂禍。

沈河自顧拉了張椅子坐下,她現在沒心情陪董克演戲,“劇本不是我寫的,梁少秋突然發瘋,我有什麼辦法。”

董克看她這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更為火大,“你什麼意思?你說這事兒跟你沒關係?要不是你擅自做主要換男主,梁少秋會狗急跳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