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經死了,但不是我殺的。”蘭堂輕聲細語地回答,他到地方的時候,人死得隻剩下炭渣,現場都封鎖了起來。
“沒事,結果不會變。”中原龍彥無所謂地說道,本來他讓蘭堂去找那個人就是為了宰掉他,主打一個示威挑釁,不是蘭堂下手,挑釁的威力弱一點,但港口Mafia的首領依舊會氣到爆炸。
沒辦法,年紀一大把還得了絕症,就是這麼容易生氣。哪怕港口Mafia的乾部們還有幾分理智,但為了不讓首領的怒火傾瀉到他們自己身上,他們會幫著往外拱火的。
畢竟,如今的港口Mafia可被裡世界稱作“夜晚的暴君和他的死士們”呢。
中原龍彥從來知道人心是最容易看透操控的東西,但他沒想到的是,好歹是橫濱的一方霸主,港口Mafia的首領竟然也如此易懂。
——這個世界上還會有他無法看清、無法操控的東西嗎?
冷不丁地,中原龍彥心裡冒出了這樣一個念頭。
白發少年眨了眨眼睛,暫且將這略顯狂妄的想法壓在心底,為了家庭和諧,還是稍微謙遜些為好。
蘭堂沒有多問,在意識到中原龍彥有著相當高的操心師天賦,每次出手從未落空,自覺在這些事情的算計上遠不及自家弟弟的蘭堂就放開了手,由著他使用他和波洛的力量在橫濱攪風攪雨。
挺好的。
蘭堂默默地想道,不用每天都上班的感覺真好。
不過,在算計港口Mafia這點小事上,蘭堂雖然放得下心,但……
“中也那邊,真的不需要處理掉那群羊嗎?”蘭堂雙手交疊抵住下頜,語氣微冷,“他們在利用中也。”
“現在就處理掉,中也會長久地記住他們。”中原龍彥冷靜地說道,一群不值一提的家夥,唯一讓人側目的點就是中也在乎他們,還共情了他們的處境。
在發現這一點後,中原龍彥就意識到,不能用暴力的手段清除掉「羊」的存在,除非想要看到中也生氣難過的樣子。雖然不至於造成永久裂痕,但會影響到家庭的和諧。
中原龍彥向來重視家庭和諧,一點都不想看到家裡三個異能者當著他的麵先熱戰再冷戰。
“我會處理好「羊」的問題。”中原龍彥承諾道,“今晚發生的事情,會是最後一次。”
***
第二天早上,被中原龍彥暗自評價為“不知在哪裡浪”的中原家老二中原波洛準時準點地出現在餐桌旁。
正常。
波洛和蘭堂平時再怎麼不靠譜,但都很重視家人,自然也很重視早餐這樣的家人時間。
“早上好。”波洛放下手上的報紙,對著一前一後走下樓梯的中原龍彥和中原中也盈盈淺笑,“龍彥,中也。”
他的語氣溫柔得如同情人間的呢喃,對於不吃這套的人而言,第一次聽隻會覺得頭皮發麻,但次數多了,也就習慣了。
“早上好,波洛哥,蘭堂哥。”中原龍彥和中原中也都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並不為波洛亂放的魅力而有絲毫動容。
“早。”蘭堂從廚房走出來,身後金色的異能方塊托著四個煎得無比完美的太陽蛋和噴香的培根,一一放在餐盤上。
與蘭堂柔和的俊秀不同,波洛的俊美極具攻擊性,燦金色的金發編織成一條金色的發辮,隨意地垂在肩膀上。右側未被編入發辮的額發自然垂下,遮住右眼,隻露出左邊那隻噙著笑意的灰藍色眼眸。
他像是熒幕上能夠輕易打動女人心的大明星,又像是放浪的北歐神明,隻要他想,他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成為人群中的焦點。
這就是如今讓橫濱裡世界無數勢力寢食難安的「暗殺王」。
但在這個家裡,他隻是家裡的老二,因其專製的性格和不靠譜的行為沒少跟家裡老幺打架。
雖然龍彥和中也都是弟弟,但波洛對中也有著異乎尋常的在意,可能因為他們有著相同的異能力?
波洛和中也雖然給自己的異能力取了不同的名字,使用上的習慣也不同,但他倆異能力的對外體現都是對重力的操控。
哦,也可能是中原龍彥的主意太正,套路也多,波洛時常管束不成反被套路。
波洛:嘖,弟弟這種生物,真是讓哥哥頭疼。
早飯後,波洛和蘭堂這倆無業遊民留在家裡無所事事,而中原龍彥和中原中也則拎起書包,踏上了上學的路。
不管是橫濱哪條街炸了還是哪裡又火拚了,位於鶴見區新町的橫濱第二中學始終屹立在這風風雨雨中,老師個個教鞭配手0槍、折刀,停課是不可能停課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停課的。
橫濱市亂歸亂,但基本不會有勢力將手伸進學校、醫院這樣的場所……也不能太絕對,因為最近港口Mafia在老首領的帶領下正在發瘋,不是下令殺光橫濱街上的紅頭發,就是為了殺一個敵對組織乾部而向一個集合住宅的水箱裡下毒,沒規矩沒底線。
這樣毫無底線、不計得失的瘋狂行徑是老首領死亡前最後的狂歡,他連港口Mafia的未來都不放在心上,隻想著自己痛快,這樣的心態和行徑倒是讓橫濱黑白兩道的勢力對港口Mafia避之不及,誰也不想在這個檔口跟港口Mafia這條瘋狗對上,反而讓港口Mafia造出了莫大的聲勢。
想想便覺得好笑。
人心啊。
中原龍彥撇了撇嘴,他目光一轉,看向晃晃蕩蕩走在身邊,正眯著眼打哈欠的中原中也。
果然,大半夜出門挑了GSS整個分部救人,折騰了大半宿,困了吧,提不起精神了吧,之前在餐桌的時候可是差點將臉埋在盤子裡。
“唔……”中原中也努力忍耐打哈欠的衝動,但不怎麼奏效,憋哈欠連眼淚都憋出來了。
中原龍彥默默扭過頭,不聽不看,再這麼看下去,他也想要打哈欠了。
***
中原家是和諧友愛的四口之家,至少,他們自己是這樣認為的。
這個家庭,始建於六年前。
六年前的4月29日,正值異能世界大戰末期,橫濱的租界區內發生了一場可怕的大爆炸,不僅炸掉了政府一座軍事研究基地及其周邊的街道區域,造成數萬人的死亡,留下了一個直徑兩千米的擂缽狀深坑,還炸飛了四個既幸運又不幸的倒黴蛋的過去記憶。
是的,他們一家四口,無一幸免,都失去了過去的記憶。
當年在擂缽深坑邊緣醒來的龍彥,甫一睜眼便感到了身體的疼痛,像是骨頭血肉被徹底碾碎又被重塑,雖然表麵沒有傷痕,但就是痛,痛得他眼前發黑,無法站立,無法出聲,緩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找回了身體的主導權。
他茫然地看著眼前冒著黑煙的焦坑,遠處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哭嚎,他試著分析自己的處境,卻發現自己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他失憶了。
竭力在空空蕩蕩的腦袋裡找了好幾遍,他才勉強找出了一個熟悉的詞來。
龍彥。
感覺很重要。
是的,非常重要。
是他的名字嗎?
好像……好像有點關係?
龍彥雖然失去了記憶,但常識還在,腦子沒丟。他冷靜地翻看著稚嫩的雙手,看著身上並不合身、大了好幾號的衣服,心中隱隱有了猜測,然後再看向現場另外三個還在喘氣的人。
兩大一小。
兩個大的二十出頭的年紀,一個黑發綠眸,一個金發藍眸,形貌有些狼狽,灰頭土臉的,但剛從大爆炸中撿回一條命的人哪個不狼狽。看衣服料子,不缺錢。再看五官輪廓,不是歐洲就是美國,肯定不是本地人。
黑頭發的青年手上拿著一頂黑色寬簷帽,他呆呆地看著這頂平平無奇的帽子,綠色的眼眸裡一片空洞,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想。
金頭發的青年則捂著額頭,藍眸迷茫,嘴唇翕動著無意義的話語,神情漸漸從茫然轉化為夾雜著癲狂的扭曲。
結合自身情況,龍彥懷疑他倆跟他一樣,都失去了記憶。
小的那個,六七歲的年紀,赭發藍眸,既狼狽又不怎麼狼狽,因為他一點都不灰頭土臉,露出來的皮膚還是白皙乾淨的。但他身上沒有穿衣服,一件都沒有,光溜溜的像是剛被人從浴湯裡丟出來的。
他坐在地上,眼神茫然懵懂,不像是失憶,倒像是連腦子跟眼前焦坑一起被炸飛了。
——不能怪龍彥毒舌,實在是……他第一眼看到中原中也的時候,腦袋真的本能就彈出了這樣的想法。
事實正如龍彥推測,他們這四個爆炸的幸存者,都失去了記憶。
他們煩躁不已,卻又不得不接受現實。
這裡的“他們”特指當時的波洛、蘭堂和龍彥,因為當時的中也完全就像是一張白紙,什麼都不懂,所以也沒什麼負麵情緒,這大概是腦子跟記憶一起被炸飛所帶來的一點不足道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