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亮了，中原龍彥如願看到了那個爬自家窗戶的笨蛋蹲在窗台上，一手拎著鞋，一手捂住腦袋，正嘶嘶地倒吸著冷氣，顯然剛才那一下磕得不輕。

“龍彥！”赭發少年睜著一雙委屈巴巴的鈷藍色眼眸，語帶控訴地說道，“你嚇了我一跳。”

“活該”這個詞在中原龍彥的嘴邊轉了一圈，但看著對方莫名可憐的樣子，他到底沒忍心說出來。他抿了一下嘴唇，暗自檢討自己剛才故意嚇唬中也的行為是不是有些不太好，中也都撞到腦袋了，差點就疼哭了。

暗自給中原中也扣上“差點就哭了”的戳子，中原龍彥默默劃掉內心手賬本上的條條框框，方才想要興師問罪的氣勢散了大半，乾巴巴地說道：“誰叫你半夜不睡覺，偷溜出去……乾壞事。”

“我哪裡有乾壞事！”已經被抓包了，中原中也也不偷偷摸摸了。

他都那麼小心了，出門的時候全程都用了重力異能，保證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回來的時候也用重力異能裹住整扇窗戶，保證窗鎖在打開的時候不會發出一點聲音，結果還不是被龍彥抓了個正著。

中原中也將鞋子往窗台上一扔，他蹲在窗台上，雙手放在膝蓋上，活像是一隻氣鼓鼓的橘色貓貓，往日裡總是倔強翹起的那幾根赭色呆毛都耷拉了下來。

中原龍彥：“……”

這該死的負罪感！

中原龍彥詭異地沉默了一下，半晌，他慢吞吞地開口道：“又去擂缽街了？”

“嗯。”中原中也點頭，“柚杏和三村被GSS的人抓住了，我去幫忙將他們救回來了。”

中原龍彥微微挑眉，他對中原中也的解釋似乎毫不意外，隻是用緋紅的眼眸看著蹲在窗台上的中原中也，慢條斯理地說道：“九天前的下午，你因為相同的理由被叫去擂缽街。中也，你是不是太縱容他們了？”

“那次是白瀨被鬆山會的人打傷了。”中原中也歎了口氣，語氣有些低落，“鬆山會是擂缽街的勢力，成員都是成年人，不像「羊」，最大的白瀨十五歲，最小的惠子才七歲，大家隻能依靠抱團來生存。”

正是知道他們活得多困難，中原中也才不能坐視不理。

隻是幫「羊」解決一點小困難而已，以著中原中也的異能力，完全可以勝任。

再者，他做這些事情也沒怎麼瞞著龍彥啊，這次就是接到電話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中原中也不想擾了他的好夢，這才一個人偷溜離開家的。

……好吧，之所以不瞞著龍彥，是因為中原中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龍彥聰明，瞞不住是最大的原因，而且，有他的幫忙，他才能瞞住波洛大哥和蘭堂大哥。

他家的兩個大哥，蘭堂大哥稍微好一點，多數時候隻是念叨兩句。可波洛大哥真的是……中原中也不想哪天去擂缽街找「羊」的大家玩，結果其他人告訴他，「羊」的大家被知名不具的某位大哥統統切成了二十塊。

對於中原中也的信任和依賴，中原龍彥表示，有那麼一點點被拿捏到了。

不然，他早就利用一些意外徹底抹除掉「羊」的存在了。

他與波洛哥同樣不喜歡外麵那些將中也注意力引走的東西，但他跟波洛哥最大的差彆就是：遇到這種事情，他絕對不會直接莽上去將人切成二十塊。

中也發脾氣的樣子超凶，而且事後哭鼻子的樣子超可愛……不是，他是說，可憐。

最重要的是，他享受著中也對他的信任和依賴，並不打算打破他對自己的信任。

動不動跟中也大吵一架的大哥已經有人勝任了，中原龍彥對那個位置敬謝不敏。

他才不是什麼暴力異能者，一言不合就上異能力，一切二十塊，切完一個又一個。

說你呢，波洛哥！

他，中原龍彥，隻是一個最擅長跟人講道理的普通人罷了。

中原龍彥靠在椅背上，抬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卷著他隨意披散在肩膀上的半長白發，慢悠悠地說道：“我記得，你為了讓白瀨君他們有自保能力，特意給他們送了一批武器。”

那些武器還是中原龍彥給中原中也找的，無主小武器庫，前主人不知死了多久，堆放著的槍支彈藥也不夠先進但好歹沒受潮，給一群未成年小崽子使用足夠了。

不足以讓「羊」在擂缽街大殺四方，但也不會再是彆人眼中的軟柿子。

但顯然，那些羊崽子並不滿足於此，還將主意打到了中也的身上。

中原龍彥眼中浮現出一絲晦暗。

“跟其他組織比起來，即使有槍，「羊」還是占不到什麼優勢。”中原中也下意識回答，這是白瀨跟他說過的，他琢磨了一下，覺得很有道理。

中原龍彥：嘖，慣會裝可憐的羊崽子。

果然還是因為他家中也太好騙了嗎？

中原龍彥很想直接捅破「羊」的算計，或者乾脆點，用一點不入流的小手段，讓他們“主動”背叛中也，然後被他們理所當然地宰掉……他自然有把握做得毫無痕跡，但被背叛的滋味，中也一定會傷心的。

……算了，還是改天跟那個白瀨談一談吧。

中也有什麼錯呢，他隻是在外麵投喂了一群流浪貓，不對，是流浪羊而已。調教那群羊崽子，讓他們不至於在中也投喂他們的時候大膽咬傷他的手，這不是他這個兄長大人應該做的事情嗎？

中原龍彥：呼，氣順了點。

白發少年站起身，抻了個懶腰，說道：“算了，你心裡有數就好。快點去洗漱然後睡覺，明天還要早起呢。”頓了頓，霜色的眉睫下閃過一絲狡黠，“小心長不高啊，中也。”

中原中也臉上的憂心忡忡立刻就凝住了，下一秒，他氣急敗壞地抓起窗台上的鞋子向中原龍彥砸去，還不忘壓低聲音咆哮道：“我才十三歲，還在生長期！！！”

中原龍彥熟練彎腰，躲開鞋子攻擊，再一擰門把手，一個滑步，無比絲滑地竄出了房間。

“哼。”中原中也氣呼呼地坐在床上。

身高是中原中也最近的痛點，雖說他才十三歲，年紀還小，正在生長期，但中原龍彥也十三歲，他已經160cm，明晃晃地比他高了半個頭！而將他們的身高放在全班男生裡，中原龍彥不是最高的那個，但他中原中也卻是最矮的那個！

以至於中原中也年紀輕輕，已經開始擔心以後長不高了。

可恨家裡兩個大哥，波洛大哥190cm，蘭堂大哥185cm，完全體會不到中也的痛。他隻能一個人獨自飲著牛奶，看著對麵那個從不喝牛奶的混蛋龍彥又比他高了那麼一點點。

可惡！

忽然，門又開了，中原龍彥探進來半個頭。霜色的眉睫下，緋紅的眼眸在橘色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忘了問——中也，頭不痛了？”語氣中沒有多少關心，反而帶著點戲謔。

赭發少年強自鎮定，他飛快地眨了兩下眼睛，鈷藍色的眼眸裡一片心虛：“已、已經不痛了。”

腦袋撞在窗框上的時候，他可是一直用異能力裹著窗框，所以……隻是聲音響亮了點，也稍微痛了那麼一點點，但他皮厚啊，所以現在已經好了。

對，就是這樣的。

頓了頓，中原中也睜大眼，強調道：“我好得快。”

中原龍彥拖長了嗓音：“哦……這樣啊。”

“……囉嗦！”

***

風水輪流轉。

中原龍彥此時無比深刻地領會到了這句話蘊含的道理。

因為在他打開房門的時候，他的床上正坐著一個黑發青年。約莫二十五六歲的年紀，一頭黑色長發垂至腰際然後在發尾處蜷曲出海浪的波紋，他的相貌不是逼人的英俊，而是柔和的俊秀，如初春柳梢般的淺綠色眼眸此刻正溫和地看過來。

“晚上好，龍彥。”

這做派，跟中原龍彥故意溜進某人臥室裡再突然出聲嚇對方一跳，頗有些異曲同工之妙呢。

“晚上好，蘭堂哥。”中原龍彥扯過椅子，坐在黑發青年對麵，隨口問道，“事情怎麼樣了？”

眼前這位是中原家的老大蘭堂，戶籍上的大名是中原蘭堂，是他們家裡明麵上的兩根頂梁柱之一。

之所以是“明麵上的頂梁柱”，自然是因為那兩根頂梁柱都不靠譜極了。中原龍彥毫不懷疑，如果他真的放開手，讓蘭堂和老二養家，恐怕沒兩天他們全家就要流落街頭了。

好在，蘭堂和老二雖然自帶“敗家子”debuff，但其他方麵沒得挑剔，尤其是異能力。

就眼前這個眉眼溫和又隱隱透著憂鬱，好像坐在那裡就能夠吟誦一首酸詩的文藝男青年，誰能想到他就是如今在橫濱裡世界聲名鵲起，與「暗殺王」並稱為兩大刺頭的「空間使」呢。

值得一提的是，那個「暗殺王」就是他家老二中原波洛，這會兒不知道在哪兒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