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四翼天使,巴奈在神界的地位說不上太高,但也當然不可能說是低,新生的小天使們看到他也會尊敬地喊一聲“巴奈大人”,平日裡的忙得也都是拯救世界保護人類這樣高大上的工作。
反正至少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有一天變成調解情感糾紛家長裡短的專業人員。
還是樂在其中的那種。
用來偽裝的眼鏡已經被主人隨手丟到了一邊,巴奈醫生的姿勢也從嚴肅端正變成了自然隨性,用於記錄的紙筆更是完全沒有使用的機會。
隨著魔王陛下的傾訴,他時不時誇張皺眉,時不時驚訝捂嘴,偶爾還感同身受地歎氣,撐著下巴目光專注,儼然已經是一副聽八卦的模樣。
阿瑞斯長舒出最後一口氣,眉梢還是煩惱沮喪地微蹙著:“事情大概就是這樣了,巴奈醫生,我到底該怎麼辦?”
巴奈轉著筆,消化了一小會兒後,遲疑又試探著總結:“小阿瑞斯,你的意思是,覺得自己和塞西之間差距太大,自己最近又出了一點問題,所以擔心自己會給他製造太多的麻煩,並且不被認可,所以覺得有點害怕對嗎?”
阿瑞斯抿住唇點頭:“嗯……差不多是這樣。”
“噢如果是這樣的話……”巴奈又回憶了一遍剛才年輕人東拚西湊來的一大段話,忽然覺得自己還是無法理解:“但你們一個畫家一個老師,哪裡來的什麼差距?”
阿瑞斯當然不可能自爆身份,隻能遮遮掩掩含糊其辭:“也不一定隻有這個方麵。”
巴奈聽得也是一頭霧水,想到上司最後交給自己的任務,又開始嘗試著努力分析:“那還能是什麼方麵,性格?愛好?外形?經曆?難不成還能是性-生活不和諧?”
他本來也隻是隨口亂舉例,自己都覺得不可能,畢竟天使長和阿瑞斯的這段婚姻,雖然總是被其他天使酸溜溜地陰陽怪氣,但也是大家一路看著走過來的,明明這些方麵都和諧得很。
誰料麵前的漂亮青年猶豫了幾秒,最後竟然輕輕點了下頭:“都有吧。”
巴奈:“……”
正在暗中偷窺的天使長大人:“…………”
雖然亞德西莫自始至終都沒有泄露出任何氣息,但同為天使的巴奈當然是能感受得到他的存在,甚至還隱隱感覺那雙總是令人戰戰兢兢的蔚藍眸子,正在直直盯著自己。
或者說是坐在自己對麵的美麗年輕人。
一股膽顫的寒意一下子就湧上了巴奈的背後,他冷靜地用了三秒鐘思考,到底是選擇被天使長直接滅口,還是聽完八卦後再被他滅口。
然後果斷地選了後者。
“我的天哪真是想不到,”巴奈忍不住興奮,靠過去一點,甚至小幅度地抖起了腿:“小阿瑞斯,你展開說說。”
那股子寒意瞬間更重了點,巴奈連忙退回到一個安全距離,咳嗽一聲後正色道:“我的意思是,我來幫你分析分析。”
阿瑞斯苦惱地歎出一口氣:“這也是我來找你的目的,巴奈醫生。”
“所以,你為什麼會覺得你和天……塞西,在……嗯那麼多的方麵都有差距呢?”巴奈這樣說:“也許是你想多了,小阿瑞斯。”
當然不可能是想多。
魔族和人類在生理上具有與生俱來的天差地彆。
不管是在性格、體型、愛好還是在性-生活上。
並且這些差距,隨著魔王的魔力的掌控度削弱,會更加明顯,直到發生無法挽回的災難。
於是巴奈就又眼睜睜地看著阿瑞斯紅了眼睛,這一次不僅是眼眶,甚至連眼底都染上了紅色,顯得很可憐。
“啊唔。”魔王垂下眼,伸出手捂住了發燙的眼皮,後來甚至乾脆將腦袋埋到了手臂上,像是在壓抑著情緒,又像是在逃避,聲音悶悶的:“不是想多,這是客觀存在的問題,我沒有辦法,巴奈……”
這麼難過。
難道天使長在那方麵真有那麼不行?
巴奈思維發散了幾秒,然後在暗處的天使長大人的威脅下,連忙繼續勸導:“我明白我明白,但這是很正常的事情阿瑞斯。”
“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完全一模一樣的生靈,不管是人、天使、精靈、甚至是魔族之間,都不可能。”
在聽到“魔族”兩個字時,阿瑞斯的耳朵尖動了動,抬起頭眼睛來,紫色的瞳孔變得紅通通的,有些迷茫地望著醫生。
“就像你說的,差距是客觀存在的,因為個體差距所帶來的衝突矛盾也是存在的,我們都不能否認。”巴奈煞有介事地這樣胡說八道,瞟了一眼對麵的年輕人,發現他正在認真地沉思,知道他是聽進去了,咳嗽一聲後繼續道:“但是小阿瑞斯,你還需要知道一件事。”
阿瑞斯的睫毛上都沾了水珠,眨眼眨得很慢:“你說。”
“塞西很愛你。”
阿瑞斯抿住了唇,一下子又變得無措了,隨著醫生的這句話,心底湧上一層層酸酸甜甜的感受。
“你也是愛著他的,對吧?”巴奈試探著問出這句話,他能感受到在暗處隱藏著的那道視線瞬間也變得緊張專注起來。
“當然!”阿瑞斯想也不想地就回答,甚至還有些不滿巴奈質疑自己,來自魔王的愛都是執拗的,他又堅定地重複了一遍:“我會用我的生命去深愛塞西。”
魔王的生命是無窮無儘的。
這是一個甚至有幾分偏執霸道地告白。
阿瑞斯說完後才覺得害羞,但又不想被醫生看出來,假裝成遊刃有餘的冷靜模樣。
如果他的耳朵沒有因為羞澀而泛紅的話,或許會更有說服力了。
巴奈越來越覺得自己就是被這對伴侶拉過來吃狗糧的無辜路人,但值得慶幸的是,隨著年輕人的這句話,背後的注視也變得溫和起來。
溫和寵溺得讓巴奈甚至有幾分惡寒。
他想趕緊收拾收拾,將天使長大人的漂亮甜心送走。
“那不就得了,隻要你們還深愛著彼此,這些差距都是可以被忽略的,”巴奈循循善誘:“你會因為塞西整天陰陽怪氣笑裡藏刀就討厭他嗎?”
阿瑞斯搖搖頭。
“塞西也是如此,”巴奈最後說:“他愛你愛得要死不活的,什麼小差距小麻煩隻會是情趣而已。”
“小阿瑞斯,你永遠不會知道他能為你改變到什麼地步,你隻需要繼續相信他。”他喟歎道。
諾曼堡的春天總是開滿了各種花,診所的窗外就有一整叢可愛的小雛菊,陽光撒在花叢裡,實在是一個溫馨美好的下午。
漂亮的年輕人擦乾了眼淚,又重新變回之前那樣優雅矜貴的摸樣,眼睛亮亮地道了謝後,就急匆匆地推開門離開。
不愧是你,聰明的巴奈,神界最偉大的四翼天使。
醫生滿意地望著阿瑞斯離開的方向,低頭喝了一口熱騰騰的咖啡。
“陰陽怪氣笑裡藏刀?”
“噗!”褐色的咖啡又一次地弄臟了巴奈用來裝模作樣的白大褂,他狼狽地擦著嘴角,嘗試狡辯:“尊敬的亞德西莫大人,您知道這絕對不是我的本意。”
巴奈本來都已經準備好接受來自亞德西莫的嘲諷和陰陽了,沒想到等了半天卻聽到天使長輕聲開口:“巴奈,多謝你。”
巴奈愣了愣,然後摸了摸腦袋,錯開視線假裝灑脫地地笑兩聲:“嗨,這有什麼。”
——
阿瑞斯的心臟跳動得很快,仿佛下一秒就要從胸腔跳出來一般。
魔王的身體素質好得不像話,從診所到小屋的距離也不過就是三條街,但他卻跑得紅了臉。
快到門口的時候,才放慢了步子,調整著呼吸頻率。
正想要敲門,卻發現大門根本就是敞開著的,溫暖昏黃的光從門縫中溢出來。
手心沒有來得及碰到冷硬的門,就先一步地被提前打開門的男人握住。
塞西的體溫是讓魔族會感到舒適的類型,不冷不熱剛剛好,皮膚也是細膩柔韌的,能讓緊繃著身體的魔王慢慢被安撫下來。
亞德西莫剛才去找過一趟伊斯頓,稍微有些混亂傾向的精神狀態好了一些,伴侶紅了的眼眶在他眼中也就更加明顯了。
去一趟診所,委屈成了這樣子。
天使長心疼得不行,但不能暴露自己在背後偷偷窺視他的事實,隻能輕輕蹭兩下他的眼尾,又在那塊皮膚上落下一個吻,才牽住人往屋裡走:“寶貝,阿瑞斯甜心,我把你的畫填好了色,你想看看嗎?”
阿瑞斯搖搖頭,然後很快地又點點頭,嘴唇輕輕咬著,眸子注視著麵前的人不講話。
亞德西莫覺得伴侶的眼睛才更應該是出現在畫上的元素,或者它們本來就像是一幅畫。
一道輕歎在兩人之間響起來,阿瑞斯也分不清到底是出自自己還是對麵的塞西。
總之在這充滿了戲劇意味的一天,魔王的人類伴侶衝著他眨了眨眼,語氣輕鬆而布滿了笑意,像極了他從前的每一個慵懶自在的笑。
“親愛的,我的假期還剩下半天零一整個夜晚,或許我們不應該浪費掉它。”天使長大人拖長了語調,曖昧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