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伯利恒。

這個名字已經出現很多次了。

可能是看柳卓臉色太古怪，奧爾迦哈哈大笑起來：

“哎喲，你真相信他們說的啦？官方文件上實際就是高空浮島，隻是銀色科技太喜歡鼓吹自己。我都不知道是應該說他們過於自信，還是該說伊森沒腦子。”

“那它為什麼會墜毀？”

柳卓大概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技術原因，”奧爾迦說，“巴克斯大概能和你解釋清楚，他對這個也很感興趣——不過向外看，你看到什麼了？”

茫茫無儘的深灰霧霾籠罩了一切，整座城市的輪廓都變得模糊，民用飛行器很少在這時候飛行，因此沒有任何一束光線刺破陰霾。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要和他過不去，”奧爾迦雙腿架在沙發上，漫不經心地切換頻道，“地球上現存的所有城市差不多都是這個樣子，日出之後可能會好一點吧。”

汙染，核爆帶來的汙染在二十年後的今天依舊侵襲著全人類，無數現存生命的頭頂仍高懸著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

柳卓說：“所以，你綁架了埃絲特·萊斯利？”

“不！”奧爾迦叫道，“那不怪我！是……總之，她有錯！”

“她錯在哪兒？”柳卓反問，“出事故的時候埃絲特都沒出生，你們以為抓到了人質，而伊森可能根本不在乎。”

“那就是他的問題了，”奧爾迦說，“銀色科技不能那麼做，會影響社會形象的。”

“你聽到新聞了，他們都沒把這件事公布出來。”

奧爾迦沉默了片刻，又開口道：“不是我要這樣做的。”

“那是誰？”

“我不能說。”

“即使他可能害死你？”

奧爾迦猛地一下站起身來：“我們沒錯！我們都是為了真相！你難道不想知道嗎？”

柳卓問：“你以什麼身份參與其中？是你自己，還是深藍合創，或者是伊蓮娜·安東諾芙娜的女兒？”

奧爾迦呆立原地，不出聲了。

“你母親現在會在哪兒？”柳卓問。

這傻孩子還沒反應過來：“大概，大概快到家了？”

柳卓無聲地深吸一口氣：“想想你還能去哪兒，你們家能和銀色科技對打嗎？”

“當然能！知道我們靠什麼發家的嗎？”奧爾迦上一秒還義憤填膺，下一秒又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躲起來？可我為什麼要心虛？做錯的是他們！”

“那是法院的事，”柳卓說，“可是整整二十年了，如果這個世界對伊森真的存在某種威懾，就不至於現在才開始追究。”

“你也覺得不合理對吧？”奧爾迦眼睛一亮，大聲說，“那你為什麼阻止我？你不知道我們……”

她哽住了，隨後不可置信似的張大嘴——

從麵部表情來看奧爾迦原本還要說些什麼，但喉嚨裡連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像被莫名的力量牢牢禁錮，劈啪電流自她暴露在外的皮膚下飛躥而過，隻見奧爾迦臉色急劇變化，撲通一聲雙膝軟倒跪在了地上！

室內燈光受到強電流影響，發出不安的嗡鳴，逐漸暗了下去。

足足好幾十秒沒人說話，如同幾百年前的黑白默片，少頃柳卓嘶啞卻平靜的嗓音響起，撕破了虛空中縈繞的暗影：

“拉斐爾，對吧？”

“……你知道他？”

當然，幾小時前他還和我打過電話呢。

柳卓麵無表情地想。

據維克多說，這人極端推崇義體進化學說，並且在歐洲吸引了一大堆追隨者。

他的擁躉都是年輕學生，這麼看來奧爾迦的確可能是其中之一。

“義體進化”從字麵來說很好理解，但具體是什麼？除了核爆，融合基因，分化者還有什麼關聯信息？

以及深藍合創，質詢伊森的聽證會……

柳卓完全兩眼一抹黑。

醒來後她的終端就不見了，現在人身自由恐怕還還被伊蓮娜掌握著，她沒辦法知道一些至關重要的事。

被人推著走的感覺很不好受。

“——你的意思是……啊！”

奧爾迦剛剛開口就尖叫了一聲，指著窗戶連連後退。

“那是什麼？”

柳卓還來不及回頭，又是“砰”一聲，甚至連地板都在晃，一隻碩大的腕足揮在玻璃上，密密麻麻的吸盤張開，一眼看去叫人頭皮發麻。

奧爾迦連牙齒都咯咯打顫：“……是那種東西，它怎麼可能出現在城市裡？我們在一百層！”

畸變生物。

柳卓用力一擰，正要把幾根還插在手臂上的管子拔下來，然而房間內突然一亮，刺耳警報聲忽地大作，還在播放新聞的屏幕界麵迅速變化，隻剩一條淡藍色的線。

“已將坐標發送至清除中心，預計到達時間在10分鐘內，請避免激怒畸變生物，本醫院配備特製鋼化玻璃（Made in China），無須擔心……”

人工智能溫柔的嗓音被又一聲重重的敲擊打斷，窗外的生物終於露出了真容。

出乎意料，不是上半身和人類極其相似的海妖，僅僅是一隻異常肥碩的章魚。

它純黑的眼睛深深地看了一眼柳卓，腕足一鬆，居然就這麼朝著地麵掉了下去！

這個高度不說砸死人也絕對會造成難以想象的破壞，奧爾迦當即打開門，似乎對守在外麵的什麼人說了幾句話。

按照伊蓮娜對自己女兒的放養程度來看，在醫院待幾天應該還用不著保鏢什麼的，更何況這肯定是深藍合創自己的地盤——但門外偏偏有人。

柳卓失憶到現在短短兩天時間，已經被這地獄到家的天崩開局逼出了渾身上下差不多所有的聰明才智，眼珠一轉就立刻意識到伊蓮娜絕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麼遊刃有餘。

她也害怕柳卓不受掌控。

從窗邊看過去，奧爾迦連連點頭的側影在暗沉中都顯得模糊了，轉眼她急匆匆地過來，拽掉外套穿好拉到頂，差點連拉鎖頭都扯掉了。

“我們得換個地方，”她說，“這玩意一定是被人故意放上來的！”

“為什麼？”柳卓明知故問，“你不能被人知道在這兒嗎？”

“是你！”

奧爾迦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我媽也知道你是吸血鬼！好多人想抓你做研究，你剛剛還數落我，先顧你自己吧！”

柳卓登時僵住，爾後對伊蓮娜佩服得五體投地。

強人，就得是多方麵均衡發展，不僅是商業巨頭，看來還是育兒王者！

“鑽進醫療艙裡，”奧爾迦命令，“隻能把你運回我家去了，我媽在樓下很快就上來，有她在肯定沒人能把你怎麼樣……等等，怎麼了？”

她手臂上彈出一條提示。

生物芯片切入網絡後讀取信息都需要虹膜認證，單獨展示給使用者，柳卓看不到她的消息詳情，隻見奧爾迦的表情一點一點凍住了。

“……她死了，埃絲特·萊斯利，死了。”

柳卓一驚：“剛才？”

“五六個小時了，”奧爾迦六神無主，“也就是我剛剛帶她走，她就死了……不應該啊，怎麼會？”

“彆管那麼多了，”柳卓當機立斷，“先離開醫院，這地方沒一個正常的！”

奧爾迦還想讓她進醫療艙，柳卓乾脆把管子全甩掉了：“你的異能是什麼？”

生命冊太詩意了，說實話不太便於理解。

“氣流控製。”奧爾迦低聲說。

詩意，但相當符合，控製氣流可不就是“永不墜落”？

“會隱身嗎？”柳卓直截了當地問。

奧爾迦恍然大悟，攤平掌心：“彆動，最好閉上眼睛。”

空氣中隱約傳來輕微的波動，片刻後幾個人推門而入，訓練有素地抬出一架小型醫療艙。

室內徹底暗了下來。

窗戶開了，窗框晃動了幾下，偶爾響起一兩聲驚呼，緊接著“啪”一聲，有人自外向內合上窗戶，一陣風從百米高樓迅速刮向地麵。

伊蓮娜站在地下通道，毛茸茸的迷人雙眼一眨不眨，直到奧爾迦氣喘籲籲地鑽進後排，才一抬手合上了車門。

奧爾迦自知理虧，一上車就先發製人，鼓足勇氣大喊一聲：“媽！你為什麼不能在外邊等我？”

“私人定製，整車防爆防彈，獨立係統，總統來此訪問時我們就是坐了這一輛。”

伊蓮娜在前排，打開了手動操縱。

“不過，它還是沒有你的這個小朋友值錢。”

柳卓在另一邊現身，說：“不勝榮幸。”

奧爾迦膽戰心驚地看她一眼，說：“女士，我做了錯事。”

“那是個意外。”

“可是，我是說……”

“那確實是個意外，”柳卓低聲說，“徹頭徹尾，沒有一絲一毫人類的技巧，就像天空城的墜落完全出自技術問題一樣。”

伊蓮娜甚至沒有向後看一眼：“現在，你總該好好待在家裡了。”

柳卓蒼白單薄的病號服在車內略顯突兀，她儘量降低存在感，縮在前排椅背和後排的縫隙間。

一時間隻有智能係統的聲音打破寂靜。

“歡迎使用，現在是2222年1月31日，上午7時21分，目的地為中心區，鬱金香街，預計1小時28分鐘後到達……”

奧爾迦拉長聲音說：“媽媽奇卡①，不要不理我啊。”

“本車將在30秒後升空，請確認您處在安全位置並檢查安全帶，升空期間不建議開窗，祝您愉快。”

奧爾迦伸手把柳卓拽到座位上，用口型說：“彆害怕，你想要什麼顏色的睡衣？”

柳卓心想如果你媽真能允許我踏進房門，就算cosplay吸血蝙蝠倒掛著睡都認了，誰想到下一秒奧爾迦一張嘴，更是石破天驚：

“媽，我走這麼長時間，你給我留了哪棟房子啊？”

這該死的資本家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