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複意識的瞬間，柳卓感覺腦袋疼得快炸開了，她顧不上思考，本能想蜷縮起來——

等等。

手動不了，腿也動不了？

“醒了？”

柳卓立刻抑製住了所有動作。

頭頂不知道什麼設備正哇啦哇啦地彈著廣告，問話的人滿嘴口音濃重的俄語，似乎在房間另一頭。

怎麼像是被綁架了？

柳卓忍不住把眼睛睜開一條縫。

她仰躺著，臉側向一邊，隻能看到一雙漆黑軍靴跨過地上扔得橫七豎八的雜物，不緊不慢停在她眼前，半蹲下身，做了個扳她下巴的動作。

柳卓閉眼等著，隻感覺兩根冰冷的手指停在她皮膚上，滑動，寫下六個英文字母。

維克多（Victor）。

緊接著他“嗯”了一聲，尾音上揚：

“不太對，弗朗西斯，沒呼吸了。”

與此同時他手指一轉方向，好像不經意劃了下柳卓手上扣著的拘束環。

她頓時感覺能動了，這小子原來是自己人！

柳卓熱淚盈眶，恨不得當場睜眼跳起來。

昏暗的空間裡連站帶坐加上躺著的擠了四個人，弗朗西斯早就不耐煩了，對著屋子另一頭滿腦袋綠毛的家夥就喊了起來：“蠢貨，你怎麼弄的？”

“我們浪費的時間太多了。”

“自己人”一臉冷漠地煽風點火：“讓老板自認倒黴吧。”

弗朗西斯瞬間暴怒：“你說什麼？”

他三兩步跨過大半個房間，差點踩到柳卓的手。

維克多聳聳肩：“事實而已。”

他似乎有意調整自己的方向，看似是被弗朗西斯逼得連連後退，實際是把大塊頭帶到了稍微遠離柳卓的方向。

輕微的一聲“哢”，腿也能動了。

來不及想了。

柳卓攢足力氣照著弗朗西斯膝蓋彎就是一蹬，弗朗西斯猝不及防，一拳還沒來得及砸出，柳卓已經翻身跳起，反手從弗朗西斯腰間拔出了手槍！

槍裡沒子彈！

柳卓一口氣險些沒上來，隻來得及調轉槍托猛砸弗朗西斯，然而肋骨上結結實實挨了一下，後背撞上地麵的同時她順勢一滾，抬腿飛踹，正中弗朗西斯麵門，隻聽哢一聲，鼻梁軟骨應聲而裂！

維克多像條魚似的往後一閃躲過兩人纏鬥，混亂中誰都沒看清他怎麼動的，隻聽咻一聲，角落裡另一個人額頭爆出血花直直倒地。

“我們浪費的時間太多了。”

他重複道，抬腿把柳卓向後踹倒，轉身抬起右手。

他雙手都是金屬結構，隨著動作迅速伸長變形，黑洞洞的槍口裡火光飛濺，轟一聲削掉了弗朗西斯半邊腦袋！

軀體落地，發出一聲悶響，鮮血一滴也沒濺到柳卓臉上。

周圍像個廢棄的舊式工廠，高大牆壁上布滿歪歪扭扭的塗鴉，恰好是日出時分，陽光從沒有玻璃的窗洞探進來，灑了滿地。

嘰哩哇啦響著廣告的原來是個扔在舊輪胎堆上的終端機，投影還一閃一閃的。

維克多側對著她，擋掉了一多半的光，正在仔細擦掉手上的血跡，裹在純黑短袖裡的上身肌肉線條含蓄優美，並不誇張，收束在軍靴裡的迷彩長褲上有一部分顏色明顯更深。

是乾涸的血跡。

柳卓踉蹌一下，自己站了起來，眼前霎時天旋地轉，還好維克多胳膊一抬，及時卷進自己懷裡。

他雙手的溫度絕對低於零度了，柳卓倍感尷尬，彆過臉彈掉他肩膀上一塊碎肉，試探著開了口：“那個……謝謝。”

她頓住，清清嗓子，正想再說什麼，突然一陣慷慨激昂的音樂聲響起，一行特大號字體赫然出現在投影正中間：

“歡迎收看早間新聞”

柳卓眼皮跳了跳，莫名覺得會出事。

“看看吧，”維克多並沒鬆開她，朝著投影方向一抬下巴，“也算出名了。”

嗯？

“今日淩晨一點三十分，我市郊區發生一起特大爆炸案，爆炸中心已被控製，仍有部分危險物質尚未處理，據悉，起火源頭是‘白雪’生物研究所，夜間值班的十一名人員全部死亡，目前證實為蓄意縱火。”

主持人顯然不是程序而是個真人男性，表情沉穩語調自然起伏，有種讓人不自覺聽下去的莫名吸引力。

柳卓費力地掙紮出來，看看主持人又看看維克多：“我們看什麼？”

維克多一言不發，示意柳卓注意屏幕。

耳邊是負責人在實時采訪裡語氣激烈地表示無可奉告，柳卓隱隱覺得哪裡不對，順著他的目光往屏幕看去。

占據了屏幕的是張照片，裡麵的年輕女人明顯是混血，滿頭淺銀色長發安分垂在臉側，深灰眼珠仿佛某種無機質，臉色雪白，右眉尾有道疤痕，斜著劃過眼角直到顴骨。

——是她的臉。

“俄籍女性柳德米拉·瓦西裡耶芙娜·貝洛娃，二十二歲，有重大作案嫌疑，斯德哥爾摩警方提醒市民注意近期出行安全……”

柳卓耳邊“轟”一聲，徹底說不出話了。

一睜眼成了通緝犯，她給這跌宕起伏的人生點個讚。

維克多瞥她一眼：“柳多切克①，你是裝傻還是真的撞壞腦子了？”

他也說俄語，用詞標準發音清楚，柳卓被他看得毛骨悚然。

“我有點……”她說，“我怎麼了？”

“希瑟帶著芯片跑了，把你賣給了銀色科技，”同夥說，“還記得希瑟·蘭是誰嗎？”

柳卓思考一秒，誠實搖頭。

維克多神情不變，淡淡道：“那我呢？”

柳卓看看兩人扭曲的姿勢：“記得……吧。”

廢話！都摟成一團了能是朋友關係嗎！

“行，沒傻，”維克多泛起一點吝嗇的笑意，“等著，老公帶你飛。”

他走了……走了。

柳卓三步並兩步撲到那個終端前，退出實時新聞切入互聯網，以銀色科技為關鍵詞暴風搜索，彈出來的結果足足有十幾頁。

機械義體、分化能力檢測、腦機接口手術……

銀色科技，原來是個以機械義體為核心業務的科技公司，幾乎壟斷全球近半地區，而且隻有獲得他們授權的醫院才能接受義肢手術，後續保養費用高昂且不能走醫保……這不是奸商嗎？

那麼希瑟是誰？看維克多的樣子，是希瑟和她一起炸了研究所，但希瑟逃走了嗎？

柳卓繼續輸入“白雪生物研究所”。

在斯德哥爾摩這種到處是療養院研究院的地方能有姓名實屬不易，搜索頁麵顯示它被炸毀前專營生物醫藥行業，附屬於一家同名的私立醫院。

醫院……

柳卓切換回上一個頁麵，在授權名單裡，找到了不起眼的“白雪私立醫院，斯德哥爾摩，瑞典。”

頁麵自動彈出了網絡問診窗口，柳卓心不在焉往下劃，接診醫生說明裡赫然出現一張黑發黑眼，平靜到有點刻板的麵孔。

不是維克多又是誰？

下方小字標注：維克多·虞，二十二歲，蘇黎世聯邦理工大學②，人類醫學和生物化學；瑞典卡洛林斯卡學院③，生命科學分子技術。

這樣一份簡曆放在任何人麵前都要忍不住讚歎一聲真是年輕有為出類拔萃，柳卓正要細細品鑒一下，動作突然一停。

有腳步聲。

是維克多回來了？

柳卓沒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冥冥之中卻有警鐘在心頭狂敲，她環視周圍，並沒發現危險。

——不對。

那具綠色頭發的屍體不見了！

“……你在找我啊？”

那聲音幾乎是貼在柳卓背後發出的！

柳卓霎時間肝膽欲裂，然而短短幾秒已經來不及反抗了，綠毛狠狠勒住了她的喉嚨，力道足以把柳卓脖頸掐斷。

“我恨你們這些人。”

綠毛咬牙切齒的聲音響在柳卓耳邊，像是從深水中傳來的。

“憑什麼我要做這些，憑什麼……”

柳卓奮力抬肘猛砸他小腹，綠毛的聲音戛然而止，轉而拽住柳卓的頭發一拉一扯，罵了句毫不留情的臟話：“我讓你動了？”

……不該是這樣的。

某種朦朧的想法自腦海深處浮現，但很快就因為劇痛和窒息消失了，柳卓頸骨“咯咯”直響，她咬牙扣住綠毛肌肉突起的胳膊，額角青筋狂跳——

然而就在她掌心皮膚碰到綠毛的那瞬間，綠毛原本恢複完整的頭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用力捏爆，鮮血像噴泉似的四處飛濺，他痛吼了一聲，把柳卓甩了出去！

咽喉驟然放鬆，大量新鮮空氣湧入，柳卓落在地上，本能咳嗽起來，驚異地發覺後腦和肋骨處陣陣隱痛全都消失了。

綠毛還在嘶吼，被維克多一槍轟爆的前額處，血肉分崩離析，露出森白骨骼上一個觸目驚心的焦黑空洞。

轉眼間，他就再度成為了屍體。

柳卓的視野右下角，緩緩浮現出一行鮮紅醒目的俄語文字：

[基因信息識彆為：爬行綱—蜥蜴目—避役科]

[表現型異能：我將重現]

……一個具有自愈再生異能的分化者。

他的異能為什麼突然不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