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牙說：“好，讓邪祟死。”他抬起頭，透過燃著火苗的火棍看向老者，“我的女兒，跟著我一直過著苦日子。九年了，沒有吃過一頓飽飯。大老爺，能給我女兒一頓飽飯錢嗎？”

老者眯了眯眼，丟出了幾個銅板：“夠你那一對女兒好幾頓飽飯了！”

跪著的農夫把銅板一個一個地撿起來，眼淚啪嗒啪嗒地落在雪地裡。他雙手的骨節粗大，手背上都是凍瘡。他的十指凍得彎曲不了。農夫捧著銅板走到了屠戶的麵前：“張屠戶，麻煩你幫我準備點上好的豬頭肉。”

張屠戶一把將銀錢抓到了自己的口袋裡，轉身離開。等張屠戶再回來的時候，他端著一碗豬頭肉，裡麵的肉香讓周圍的人咽了咽口水。張屠戶把他給了農夫，農夫從口袋裡拿出一枚銅板，那是他從路上撿來的。

他把銅板交給老者身後的瘦弱男子：“陳大夫，麻煩你給我一點迷藥。”

“怎麼要迷藥，不要毒藥？”瘦弱男子問，像是問一件再平凡不過的事情。

”毒藥穿腸爛肚，太疼了，邪祟哭天搶地地太吵了。”農夫擦了擦眼淚，說：“吃了迷藥才好殺。”

老者淡漠地笑：“看你是個粗戶，不想還是一個講究人。”老者用拐杖示意瘦弱男子去拿藥。農戶在冰冷的雪地裡，被周圍的人圍著，他覺得很冷。

等到瘦弱男子回來，農夫把迷藥放到了豬頭肉裡，攪拌均勻。他看向一直靜默不語的農婦，說不出什麼情緒。他聲音沙啞：“縱然再不喜歡，也是你身上掉下來的。再去看看孩子們吧。”

農婦突然嚎啕起來，有人捂住了她的嘴巴，她發不出聲音，將要窒息。農夫衝上去，一口咬住那人的手，那人給了他一個巴掌，農夫一個踉蹌，卻又爬回來，擋到了農婦的身前，他撕心裂肺地喊：“你們想要殺了我的女兒，現在連我的妻子都不放過了嗎？”

人心皆惡，他不是今晚的重點，其他人也不想把血留到自己的手上，所以他的命留了下來。農婦悔恨的淚水流了下來：“是我錯了…他們說看到了星星和月亮，說他們是神仙轉生，是要在佛堂享受好的生活的…他們騙了我！騙了我…”那些騙她人 ，比那對姐妹讓人害怕千萬倍。

“我們夫妻這些年，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你讓我怎麼去怪你呢…又怎麼能怪你呢…是我保護不了你，也保護不了星星和月亮…”

夫妻二人抱頭痛哭。

城隍爺透過雲煙霧繞，似乎看到了過去。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之後，這對夫婦就迷暈了他的女兒們，但是農夫終究是個好人啊，他沒有真的殺死她的女兒。”

萬懷困惑：“在綺星和綺月的屍骸記憶中，我看到了他殺死了他的女兒們。”

城隍老爺沒有繼續案件，而是凝視著萬懷，訝異：“你竟是有這個本事？你是哪路的神仙？” 他還是有些忌憚，害怕讓不該入局的人入局。

萬懷問城隍：“你能看出我是哪路的神仙嗎？”

葉儒聞言，偏頭看向萬懷。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聽到他問彆人，關於自己的來路了。葉儒的目光微微一頓。

城隍老爺眼皮抖了一下：“老爺我雖然是神仙，但隻能洞悉我這片土地上的事情，你不是我這片土地上的人，我怎得知道你什麼來路！”城隍老爺的心更疲憊了。“你不想也沒有逼你說，何必說這種話欺負我這個小老頭。”

“城隍老爺，我並非這個意思。我是一個不知來路的人，如此便是想問問你們這樣神通廣大的神仙。若是冒犯了，我在此跟你道個歉。”萬懷認認真真地作禮。

原來如此，城隍礙於葉儒的麵子，隻能說：“罷了，信你便是。”其實這些莫名其妙的對話讓城隍老爺很煩躁。城隍老爺想到萬懷說自己可以通過屍骸見死者記憶，他對此更是嗤之以鼻。

城隍老爺不想在這些無聊的事情上繼續糾纏，說道：“ 那農夫的第一刀本是要砍在姐妹的身上的，第一刀絕不對致命，可是他的女兒們卻因為害怕在地上滾動，那一刀便讓綺星失去了性命。那第二刀落在了小女兒的肋骨之間，並未傷到要害。他最初，是想讓她的女兒暈死過去，把他的女兒們送到山裡，把他們的命交給老天爺的。”

萬懷回想他在骨骸的記憶中拾取的畫麵，看向葉儒：“農夫的動作跟城隍老爺說的內容是匹配的。”

葉儒微微頷首。

葉儒承認了這個年輕人的能力？城隍老爺驚訝，抬手間，撥開了眼前的重重迷霧。滿室的雲煙霧繞散開。城隍跳下香案，走到了萬懷麵前來回打量，他不得不將萬懷的話重視起來：“你說的神通竟然是真的。這世上的神仙有各種各樣的神通，可想你這種可以直接從屍骸上提取記憶的，倒是第一個。”

城隍老爺不似方才那般的敷衍，他走得更近了一些，觀察萬懷究竟是什麼東西。動用各種神通看了半天，一無所獲。奇人啊！他眼前虛影一晃，竟是多出了一個人…葉儒。對上葉儒那雙纏著黑霧的眼珠子，他心中一驚，往後退了半步。嚇死他了。

“城隍老爺，看出什麼來了？”

葉儒淡淡地問。可以看得出來，葉儒是有些不耐煩了。城隍老爺站穩了腳步，隱藏了心中的恐懼。城隍老爺搖搖頭：“神通有限，未見其源。”

“既是如此，那就說正事。”葉儒說。

城隍老爺收回了目光，繼續說著。

他很想救那對姐妹，可是神仙不能過度乾涉人的生死。否則反噬便會落到自己的頭上。城隍老爺一直等著農夫救下剩下的女兒，可是農夫和農婦都死在那些惡人的手上。那些惡人說，這邪祟給他們帶來了旱災，邪祟必須付出代價。那對外鄉人也要付出代價。

外鄉夫婦死於送女兒去山中的路上，而女兒被那些惡人帶走，把姐姐的屍骨熬成了湯，給了妹妹吃喝。他們隻想證明一點：一體雙生女是邪祟，連自己的姐妹都會吞掉。他們做的一切都是保命。

惡人沒有敬畏，但也怕報應。他們化解報應的方式是證明他們殺的就是邪祟。

城隍老爺看向萬懷：“你既然能從屍骸中拾取彆人的記憶，那應當知曉，她們後來的經曆。我是神仙，不能乾涉人的生死。但我實在不想綺星和綺月無埋骨之地。便把埋到了雙生崖的後山。把他們的靈魂留在那裡。等待著有人可以幫我找到一個答案。”

萬懷問：“什麼答案？”

城隍老爺看著窗外的天：“若是神仙不能平不平之事，那我們享受人間香火供奉的目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