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柏年見柳素卿對自己“情根深種”,果然也是十分感動。
溫如玉坐在高位,看著他倆一唱一和的,內心毫無波瀾。
之後的事情也好辦,溫如玉秉持著古代老太太的思想,絕不允許柳素卿在家多住一夜,當天就安排了柳素卿跟陸柏年先回老家去。
找了家裡幾個力氣大的婆子、小廝去後院,單單隻給陸柏年準備了幾身秋冬的衣裳,兩捆被褥,那些貴重的瓷器、桌椅,還有金銀首飾、玉器,都不許他帶走。
溫如玉是親自盯著的,所以陸柏年跟下人們都不敢動什麼手腳。
其實光是陸柏年的這兩身冬衣,放到當鋪裡一當,也值個幾兩銀子。
這幾兩銀子還夠陸柏年跟柳素卿換身便宜衣裳,再多熬兩個月呢。
事到如今,溫如玉也懶得再多算計這些,隻要能快些把陸柏年送去鄉下就萬事大吉了。
至於夏季的衣裳,溫如玉是肯定不會給他們了。
既然要走,要承擔責任,就要拿出些骨氣來不是麼?
當天,溫如玉就乘著馬車,跟陸柏年一齊回了陸家村。
先把東西安排放到了老宅院子裡,然後才去拜訪了族長、村長等人。
當初原主帶著陸家眾人回家後,首先就對老宅修葺了一番。
所以老宅屋子漏雨、破窗這些都不至於,甚至院子裡還有一口水井可以提供平日用水。
他們家就分到一處院子,麵積不大,倘若住的話,至多就是陸家一家子主人夠住的環境。
吩咐人將東西搬到院子裡,溫如玉也不讓人歸置。
“東西放到哪裡就讓他們自己搬,都不是大物件,鋪個被子疊個床的累不死人。”
放置完東西,溫如玉就直奔了族長家,叫來村長,當麵假哭了一番。
溫如玉一邊拿帕子擦著眼淚,一邊說道:“這也是我十月懷胎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他非要這樣,我又能有什麼法兒呢?為了個青樓女子,鬨得家裡雞犬不寧。我們家還有他兩個弟弟一個妹子沒有成親呢,我不能不為著他們著想啊!”
溫如玉來族長這邊的時候並不讓家裡其餘人陪同,所以陸家眾人都等在外頭,並沒有見到溫如玉家裡跟外麵的兩副不同麵孔。
族長這次見溫如玉他們來,本來就疑惑,前段時間剛祭祖完畢,溫如玉才帶著一家子人離開,這會兒怎麼倒又回來了?
一聽溫如玉如此這般說了這一番話,這才知道陸柏年是鬨出了一件多大的事情。
溫如玉的妯娌們本也在旁陪同,聽了溫如玉說話的這些後,一個個心底裡都在想陸柏年不孝順。
有些許人心中還暗自慶幸,好在自己沒有養出這麼個兒子來。
之前因溫如玉他們富貴,多少有些眼紅的人,此時見溫如玉這麼哭訴,心裡也都平衡了許多。
家裡有錢又如何?是個孺人又如何?終究是逃不過那本難念的經。
當然明麵上,自然人人都是安慰著溫如玉的。
族長等溫如玉哭了一會兒,這才貼心問道:“嫂嫂今日將侄兒帶來這裡,有什麼要吩咐的,隻管說便是了。都是一家子骨肉,需要的話我們都儘量去幫。”
溫如玉見總算要進入正題了,吸了吸鼻子,擦乾了好容易擠出來的一點兒淚。
“這也是孩子的爹去得早,他哥哥又年輕管不住。之前為了管教他,才把他打了一頓,大過年的也不想惹晦氣,再打他還是那樣兒,總不能真的把他打死。我也是實在沒法兒了,隻求各位親戚們看在我一個寡母拉扯他們的份兒上,幫幫我罷!”
說著,溫如玉又將那帕子往臉上糊,站起來給在座的眾位鞠了個躬。
見溫如玉如此真情,眾人紛紛張口。
“嫂嫂隻管吩咐就是。”
“是啊是啊。”
“有什麼隻管說話就是了。”
“都是親戚,沒什麼好見外的。”
“錢方麵的幫不到,順手給頓飯吃,做點事情,那絕對沒二話的。”
溫如玉見目的達到,掩在帕子下的嘴角微微一勾,隨後又恢複了平常。
重新坐下來,她這才說道:“方才在家的時候,我本來是想著要將柏年給分出去過的。”
她“分家”兩個字剛出口,在場族裡親戚就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起來了。
“分家?”
“這事兒可不好。”
“孩子還小,教育教育就是了,怎麼鬨到分家的地步呢?”
“所以就說那種地方不好,裡麵的女人慣會禍害人。”
溫如玉繼續說道:“但是那孩子也有些是非,說是不願意分家。我想著那也不能叫那位姑娘跟我們家女兒、兒媳住在一起不是?”
“哎呦!這要是叫那種女人住進家裡,還成個什麼事兒啊?”
“當然不能住在一起!”
“要我說,得把那種女人轟出去。”
“所以說孩子打小就要管教好。到了柏年那個年紀,可怎麼管?”
溫如玉不管他們,繼續跟族長說道:“所以就想著,讓柏年先回來住個兩、三年的。也讓他知道知道,陸家祖輩都是地裡刨食出來的,他爹掙下這份家業不容易。知道了些道理後,再看他自己的。實在不行,也隻有分家一條路。”
族長在旁說道:“嫂嫂放心,這事兒又不難,平時若柏年那裡出個什麼事兒的,我們也會幫襯幫襯。遇到事情,我們也同嫂嫂傳信兒。”
六十來歲,滿頭白發的村長也表了態:“這都不必吩咐的,都是親戚鄰居。哪裡有個難處,都會互相照應的。”
溫如玉哪裡管陸柏年有沒有個什麼難處?隻要不死便夠了。
“請大家幫個忙,這次他鬨得這樣,總該給個教訓。隻要不是極要緊的忙,大家也不必幫他。那兩畝田且隨他折騰去。寧願荒個兩年,也絕對不叫他投機取巧。若他要把地租出去,千萬來告訴我一聲。”
“是啊,柏年這樣的性子,是該磨一磨。為了個女人連家都不要了。放心吧,有我們在這兒幫著看著呢。”
有人說出了重點:“保管不叫他好過,也不會叫他餓死。”
在這場親戚間的會議中,溫如玉全麵占據著“孝道”的優勢,跟陸家村眾人達成了默契。
離開前,眾人還百般挽留溫如玉留下來暫住兩日。
溫如玉都推脫了,“眼見這年都要過去了,家裡逐漸開始要忙起來。鋪子裡要準備開張,鬆年他們來年要考試,槿年也要繼續入場,要打點互相作保的人,很多事還要去處理。若不是為了那個逆子,我今兒還真抽不出這個空兒過來。”
然而事實卻是,溫如玉還是覺得陸家比陸家村住著舒服多了。
告彆眾人,溫如玉連看也不看門口站著的柏年,直接上了車。
丫鬟、婆子、小廝們都跟上。
方才還是鐵錘拉的柏年,如今溫如玉要走,自然不會給陸柏年留一個人,鐵錘也收拾收拾,載了兩個婆子準備回去了。
剛上了馬車,就見陸柏年從旁走過。
主仆二人打了個照麵,陸柏年瞬間就冷下了臉來,對著鐵錘冷哼一聲。
“哼!告密的叛徒,真是該死!”說完,也不理會,扭頭就走了。
鐵錘心中略有幾分委屈,平白被人說一造,哪有心情好的?
不過他也知道自家二爺這會兒雖然生氣,然而他忘性也大,過幾日想必也就不恨自己了。
沒得話說,鐵錘沉默地駕車跟上了前頭溫如玉的車馬。
這邊陸柏年跟柳素卿被留在了陸家村,望著院子裡堆著的一堆被褥、衣服、取暖的爐子,麵麵相覷。
陸柏年雖說是嬌生慣養的,然而也沒有將全部體力活都交由女人做的習慣。
隻好同柳素卿二人一起收拾起了東西。
陸柏年聽著柳素卿說怎麼規整,把該搬的搬了,柳素卿則是打了水來,將二人要住的屋子先收拾了出來。
上午被老太太叫過去,這會兒午飯也來不及吃就開始整理。
冬天晝短夜長,二人必須抓緊時間。
直折騰到金烏西落,才收拾出了做飯堂屋跟一個房間來。
陸柏年乾的體力活,累得是連給自己泡壺茶的力氣都沒有。
柳素卿也是累得直捶腰。
之前陸柏年安頓她的時候,是給她請了個婆子使喚的,她已經許久許久沒有自己動手乾活過了。
歸置完了東西,身體不動了,便逐漸覺得冷。
陸柏年又躺在榻上休息,沒奈何,柳素卿又得起身去燒煤炭。
好在今年的炭火足,老太太到底看著陸柏年是她親兒子的份兒上,沒有可勁兒折騰他倆。
升起火來,肚子又開始咕咕叫了。
柳素卿又朝榻上看去,卻見陸柏年死豬一般攤在床上。
此時陸柏年那張臉縱然生得再秀美,也實在頂不了半分飽腹。
“家裡沒糧食,晚飯可還怎麼辦呢?”柳素卿張口問道。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總不能叫她一個女人出去弄飯吃。
陸柏年聞言,那“屍體”這才蠕動了兩下,側躺過來,兩眼餓得發暈,看向柳素卿時,隻覺眼裡還冒著些星光。
他舔了舔乾澀的唇,說道:“我娘臨走給我們留了二兩銀子,就在我衣服裡,你來拿了,先去彆人家買頓晚飯回來湊合吃了吧。等明兒我再進城買些糧食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