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1)

尼采說過,“當你在凝視著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著你”,能夠說出這樣一番話的人,雖然在協會的曆史上沒有明確的記載,但我相信他一定是一名魔術師。

每一個接受過係統的魔術教育的魔術師,無論他從屬於什麼流派,無論他在廣義或狹義的定義中屬於正道還是邪道,隻要他開始接觸魔術這一領域,他的領路人都會鄭重其事教會他魔術的第一真理——越靠近根源,越容易受到汙染。

這很矛盾不是嗎?

魔術師追求根源,尋找到達根源的手段,這就如同飛鳥渴求天空、魚兒需要水源一般自然,阻止魔術師追求根源,無異於在扼殺他們的本能。

第一個提出這個理論的魔術師毫無疑問受到了最大的攻訐,他的名字甚至是他的家族的名字都被淹沒在了那片輿論之中。在這位無名的魔術師逝世後的第一百二十個年頭,位於魔術界最頂端,以召喚係魔術聞名的羅德裡格斯家族的家主,達成了魔術師至高的追求——他到達了根源。

如今的魔術界已經沒有人知道那位天才是如何達到根源的了,所有與之相關的研究都在當年魔術協會監管會的見證下被徹底銷毀,關於這一項壯舉的唯一記載,也已經隻剩下寥寥數語。

羅德裡格斯家族的某一位先祖達到了根源的同時也受到了汙染,人類難以想象的恐怖借此降臨在了地球上,為了應對那場災難,魔術界近乎傾其所有,在災難過去後,整個魔術界的成果倒退了數百年。自那以後,“越靠近根源,越容易受到汙染”的真理成為了每一位魔術師都必須要牢牢謹記的守則,它提醒著魔術師們——你們隻是一群在鋼絲上起舞的跳梁小醜,你們的腳下即是深淵,對於魔術的研究越深,就越是接近瘋狂,直至毀滅。

那場災難過後,魔術師們存在的信念遭到了根本性的打擊,有人提出了“魔術”——在神代被稱為“魔法”的這種技術其實便是那些難以想象的恐怖存在傳播在地球上的,是他們用來入侵這個世界的錨。

這樣的說法得到了一些人的認可,進而衍生出了一種極端的想法——既然研究魔術會帶來一切的毀滅,那魔術本身就不應該存在。

這種說法在當時信念被摧毀的諸多魔術師群體中十分盛行,但隨著魔術協會對於那場災難本質的調查不斷深入,在犧牲了眾多優秀的人才後,魔術師們終於發現了他們存在的另一層意義,或者說是另一個悲慘的命運。

那些恐怖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窺伺著這顆星球,普通的凡人也會因為接觸到隱秘的恐怖而發狂甚至引發災難,協會塵封的檔案中諸多的隱秘事件有了實證,一些本來被定論的事件也因此被改變了性質,一個個觸目驚心的數據都在告訴著這些魔術師們一個事實——魔術的發展曆史從來都是與深淵共舞。

如今魔術師們終於正視到了深淵的存在,與此同時,深淵也注視到了他們。

這個世界與末日之間不過隔了一層紗布,而唯一能對抗或者說是延遲末日的方法便隻有魔術。

了解到這份共同的悲慘的命運後,位於魔術界頂端的七個家族聯合了起來,他們以鐵血的手段重組了魔術協會的結構,以七君主的名義定下了新的魔術界的秩序。自此,魔術師的根本追求從追求根源轉變成對抗末日,每一位魔術師在進入了魔術領域時都要牢牢謹記,你的敵人不僅僅是那些不可名狀的存在,隨著你在魔道的不斷精進,在陰影之下,一個名為“我”的敵人已經在匕首上塗滿了致命的毒汁,隻要你稍有鬆懈,這把匕首就會自內而外穿腸破肚。

我之所以要在日記上重複這樣一段在魔術界每個人都耳熟能詳的曆史,或許隻是為了掩飾我此時的不安。

我即將要做的事情與“深淵”密切相關,而在我動身之前,我對於自己的行為將要導致的結果卻隻能抱以最大的悲觀,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曾經親眼見過那片“深淵”,所以才更加明白我即將要對抗的敵人有多麼恐怖。

為了防止這本日記因為意外而損壞,導致閱讀到這則日誌的人無法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我在此重複自我介紹一遍。

我叫夏博聞,在魔術界大家更喜歡叫我“查理”,或者“君主羅德裡格斯”,沒錯,我所繼承的魔術刻印正是上文那位天才在受汙染後勉強被保存下來的乾淨的一部分,之所以不說我是他的後代,是因為我是羅德裡格斯家族的養子。

從那場災難過後,羅德裡格斯家族雖然依然保持著魔術界至高的地位,甚至在延續到如今的魔術界秩序中牢牢占據著七君主之一的名號,但家族的血統卻逐漸流失,到了我的養父母那一代,已經再也沒有嫡係的親屬,所以我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們就看中了我的資質,將我領養到了羅德裡格斯家族,自那以後,我便是以羅德裡格斯家族的名義自居。

而我所說的親眼見過“深淵”也與我的養父母有關,或許是因為血脈的末路刺激了他們,哪怕他們已經找到了魔術刻印的傳承人——我,也沒有阻止他們的瘋狂,他們翻閱了家族古老的書籍,從中勉強複刻出了那位天才祖先的一絲絲成果,祈求借此探尋家族血脈中的詛咒,卻最終在我的麵前遭受了汙染。

那一場事故發生的時候我不過才八歲,或許是因為他們都是優秀的魔術師,所以在進行儀式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失控的準備,先是將魔術刻印的核心部分移植到了我的身上(剩餘的部分會在我學習魔術的過程中不斷補齊),在儀式開始前又將我叫到了身前,將控製對抗失控的法陣中樞交給了我,讓我肩負起羅德裡格斯家族新家主的責任。

那一天的遭遇曾讓我無數次從噩夢中驚醒,在清醒狀況下,我絕對不會去主動回憶那一天的細節,但為了我即將要做的事情,我卻不得不去將自己沉入回憶的最深處。

我的養父和養母在我的麵前從人形異變成了怪物,這個過程並非是一瞬間的,而是包括了令人恐懼的從虛空中傳來的呢喃,無法探尋來路的魔力波動等等等等,我甚至無法準確形容我的養父母到底異變成了什麼樣的怪物。因為那種生物的形態超過了語言描述的極限,我隻能用一些詞語來誘導聽者的想象,諸如“黏稠”、“觸手”、“從觸手中長出的眼睛”、“不規則卻又充滿了詭異規則的形狀”等等。

最終我按照他們的吩咐啟動了應對的儀式,在他們的失控還在可控範圍內的時候消滅了他們,並對外宣稱他們因為魔術事故身亡,然後就此坐上了羅德裡格斯家族至高無上的寶座,也成為了協會曆史上第二年輕的君主。

隻是在見識過深淵後,我便對於魔術的練習產生了抵製,那些書本上的汙染變成了實質出現在了我的眼前,深入到我的夢中,讓我無數次夢到自己被汙染成那醜陋、可憎的怪物形象。最終我從一個有些意外的途徑得到了去看心理醫生的建議,在自尊與睡覺安穩之間我選擇了後者,隱藏了身份去看了心理醫生,得到了應該嘗試新生活的建議,便消除掉了醫生的記憶,然後開始以一名普通人的身份在一所普通的高中生活,考取了普通的大學,像是個普通人一樣活著。

如果不是發生了這件事情,或許我的人生會這樣平平凡凡走向終點,除了要在即將離世前將魔術刻印繼續傳承下去,我的餘生將不會再與魔術有任何的交集。

在具體闡述這件事情的始末之前,我應該先向冠我以姓氏的祖先懺悔,因為這件事情或許存在更好的解決方法,但卻因為我的逃避最終陷入了這樣的境地。羅德裡格斯家族是以召喚術聞名的家族,而召喚術則是與“外界”接觸最為頻繁的領域,在協會中也是主要負責調查神秘事件的部門,所以理應沒有人比我們更加明白一件神秘事件的威脅程度究竟在什麼等級。

在懺悔結束後,我將在這篇日記上記載下事情的全部經過,如果我在動身後行動失敗,那這些文字將會更好的幫後續前來處理的魔術協會人員理清楚事情的經過,如果我成功了,那這些文字我會主動將它們銷毀,以免其中一些涉及到個人隱私的事情泄露出去。

讓我想一想這件事該怎麼敘述......

對了,一切都是從三天前的那個午後開始的,從那個還在時鐘塔讀書的年輕魔術師,因為發現了異常而向我求助,但卻被我言辭拒絕的時候開始的。

現在想想,如果我那個時候就答應了他的請求,或許事情就不會發展到這樣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