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樹棠拿起她掌心的那塊凍乾,三花貓晴兒果然親人,很大膽地就著她的手,一口口把凍乾吃乾淨了。
晴兒吃完,又喵喵了好幾聲,柳見純揉了揉它的小腦袋,剛像往常一樣也學著貓叫喵了一聲想逗它,馬上想到虞樹棠還在旁邊,好險地把聲音給咬住了。
虞樹棠發現越是接觸,越能發現柳見純“小蝴蝶酥”的一麵,她有時候覺得,柳老師這個人比她們這些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還會發掘生活樂趣。
“它在說什麼?”虞樹棠一本正經地問,柳見純輕輕地抿了抿唇,旋即意識到她的含義,麵上半點不顯,耳廓已經微微地發起燙來:“我聽網上講,連續的貓叫是很高興的意思。”
“我也覺得它好像很高興。”虞樹棠伸手,學著剛才柳見純的樣子,拿手揉了揉小貓的腦袋,毛茸茸的觸感,十分溫熱,比毛絨玩具摸起來更奇妙。
“先去還書吧,很重。”柳見純提醒道,她下意識地伸手想去幫著拿自己的那隻帆布袋,被虞樹棠輕巧地避過去,這才後知後覺地一陣懊悔。“你待會還有事吧?”
她半個字沒有提騎行活動,實在是有點心虛。作為老師很多時候她不必對學生客氣到這種地步,但對她而言,哪怕客氣到顯得刻意,她也不能為了自然而不停地小小越界。
“大家一起玩的活動而已,老師,你不用看得那麼重,覺得全程都不能離開。”虞樹棠道,她不是個神經大條的人,昨天柳老師微信裡的拒絕意思她聽得很清楚,自然不會再提一遍。
柳見純跟著她一起把書放好,又回到辦公桌前,從筆記本上記下了還書日期。她桌上明顯比上次顯得空曠了許多,虞樹棠早敏銳地察覺到,這些老師的辦公桌空了不少,地上還擺了不少放滿書的收納箱。
唐湘今天離校,昨天收拾完行李,就和她去見了徐蔚然。經濟學部的辦公室也是這樣的光景,徐蔚然正好打算叫外送,給她們一人點了一杯喜茶。
之前很多事情都已經談過,徐蔚然和她們簡單聊了幾句就放她們回去了,臨走之前,說到辦公室的事情,兩人說明天幫她搬東西,徐蔚然性格爽朗,並不拒絕,隻笑著說唐湘準備走了就彆來了,征用小樹幫忙。
“老師,你打算什麼時候搬過去?”虞樹棠問道,她想著今天一塊幫忙搬了,“我幫你吧。”
“不用。”意料之中,柳見純立刻拒絕了,“不著急的呀,一個暑假的功夫搬呢,不要麻煩你了。”
虞樹棠往常最不喜歡和人這樣客套地推來阻去,人情世故,更何況她本人也不是外向性格,更不可能用熱情去讓彆人為難。
隻是柳老師是這樣的一個性格,她也就坦率自然地說:“老師,我今天還要幫徐老師搬,順路的事情,而且我聽徐老師說,你們倆的辦公室好像離得很近的?”
“在一層樓。”柳見純說,她遲疑了一下,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再拒絕的話就顯得過於不近人情了。
“你下午幾點走?”虞樹棠又問,她穿著一身黑色的騎行服,燦烈的日光透過窗戶打過來,將她的眉目打得深濃冷淡,一張臉皮膚透亮,沒有任何時間的痕跡,這份年輕讓她的漂亮愈發炫目。
“我和徐老師說好兩點去,我到時候先過來,把你的東西搬上車,正好一塊去西區。”
“好。”柳見純隻有答應的份了,她心臟微微抽動了一下,手指觸碰到自己腕間的翡翠珠子,有一瞬間,她真想問虞樹棠中午什麼時候回來,她和徐蔚然請她吃飯,但隻不過是一閃念,她就知道自己又亂了,倘若是感謝,請吃晚飯不就好了?這樣未免也太著急了。
兩人出了研究所,晴兒窩在樹蔭下懶洋洋地甩著尾巴,虞樹棠鬼使神差地過去,又揉了一把它的小腦袋,這才向柳見純揮了揮手,山地車很快,幾秒鐘就在柳見純的視線裡徹底消失了。
今天的陽光太曬了,柳見純忍耐不住地垂下睫毛,默默地走到自己辦公桌前,將東西一樣樣地往收納箱裡放。
“柳老師沒來?”唐湘探頭探腦地往她身後看,很遺憾地說,“還想和柳老師拍個合影呢。”
“往後不一樣有機會。”虞樹棠道,唐湘立刻追問:“什麼時候有機會?”
虞樹棠的回答真實而冷酷:“畢業的時候。”
唐湘衝她翻了個白眼:“我今天去齊心公園繞一圈就回來,你去哪裡?”
“我去淞河吧。”虞樹棠道,“今天早點回來,咱們一起吃中午飯,我送你去坐車。”
“謝謝樹姐姐,”唐湘故意膩膩歪歪,掐著嗓子說,“那中午我請樹姐姐吃飯……”她每次帶的東西多,約車又進不了校園,虞樹棠都會幫她送一趟。
這次還沒等虞樹棠讓她打住,她自己先收聲了,旁邊有人過來問道:“小樹,你和糖糖走一條線嗎?”
“我去齊心公園,小樹去淞河。”唐湘主動回答道,那女生是章然,和她們是本科四年的同學,還和小樹一樣都是京城人,彼此都很熟悉。
她倒是知道章然喜歡過小樹,小樹也沒有隱瞞過自己的性取向,但她倆彆說在一起了,關係頂多也就是普通同學,她就也以平常視之。
“小樹,我也去淞河,有事情想要和你說。”章然道,虞樹棠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到前麵簡單地看了看人數,活動自由,人齊不齊不重要,她象征性地宣布了開始,大家就三兩結伴,或者一個人塞著耳機,很悠閒地騎了出去。
“我想借一下你們徐蔚然老師今年國際金融專題研究的資料和課件。”章然說,“我的論文有一個地方涉及到了,想著自己先找找東西看,要是有不懂的地方,能問你一下嗎?”
“可以的。”虞樹棠說,她很少拒絕彆人合理的幫忙請求,“等回學校我拿給你。”
“謝謝。”章然笑道,“吃完中飯我過去,你下午有什麼安排嗎?”
虞樹棠應了一聲,她專心地看著前麵,為了安全考慮,並沒有隨便地轉頭。她就是這樣的人,有自己的一套輕重緩急的規則。
本科四年的相處,很多人都說小樹是外冷內熱,因為她雖然平時冷冷淡淡的不怎麼說話,也不熱衷交朋友,但你如果有事需要她幫忙或是怎樣,她都很爽快。然而章然不這麼認為,她覺得那隻是因為小樹是很好的人罷了。
外冷內熱的人心本來就是熱的,而小樹似乎需要有人融化她的防線,讓人幫她把心捂熱。
她有時候真不明白小樹到底在想什麼,京城有錢的獨生女家庭,媽媽爸爸都那麼愛她,她不懂小樹在煩惱什麼,很顯然,她也知道,可能就是這份不懂,產生不了良性循環,讓小樹不會去想讓她懂。
“學部搬遷到鹿鳴樓,我下午幫徐老師和柳老師搬搬東西。”虞樹棠答道,“我和徐老師發消息,她說那用柳老師的車,到時候我們在西院那兒見,我順帶把東西給你。”
“好。”章然道,她很快又問,“你訂的幾號的票?”
“十五號。”虞樹棠說。
章然小小地笑了一聲:“我今年也故意往後訂了,我爸說朋友家的一個孩子今年剛留學回來,說想著兩家吃頓飯,我反手就是一個改簽,說學校臨時還有點事,走不開。”
“這種我也不喜歡。”虞樹棠道,她關於彆人的事情向來都很有分寸,不會做出評論,隻會說自己的感受。
“你現在有戀愛的想法嗎?”休閒騎都騎得不快,林蔭道上行人也不算很多,她這才放心地和想和虞樹棠多聊兩句。兩人原本就是普通同學,或許稱得上一般朋友,等到告白被拒絕的時候,就徹底退回了普通同學,很少有機會能這樣對話了。
章然倒談不上多傷心難過,恰恰相反,那天實在很有意思,虞樹棠非常委婉,難得這麼為難地拒絕了她,章然現在都記得自己說:“哦,小樹,你確實喜歡女生對吧?”
虞樹棠從不主動談這件事,不過被問起也不隱瞞,她怔了一下:“是。”有半句沒講出來,你怎麼知道的?
章然好像知道她要問什麼,不假思索:“你拒絕男生的時候不是這樣的,你真的很怕我難過吧?”
“是啊。”虞樹棠看她這樣,忍不住也笑了,和她一樣很坦率,“我很怕你難過啊。”
我很怕你難過,她頰邊的笑弧亮晶晶的。大學生的感情哪有什麼恒久不變,章然早就放下了,隻不過想到這一刻還是挺遺憾的,不知道虞樹棠最終會把這樣的笑容心甘情願地送給誰。
“沒有。”虞樹棠說,“一直都沒這個打算,而且這種事情怎麼會自己有想法,都是遇到合適的人,自然而然就會有這種想法了。”
章然聽她說這話都想樂:“我真不知道你覺得什麼人和你合適。”
路口、交通燈轉紅,虞樹棠停住車子,這次說話的時候,轉頭望向她,很淡地笑了:“我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