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1 / 1)

現在去找村長還來的急嗎?

程武這會兒已經快到裡正家了,自然是來不及了。

裡正家在隔壁大黃村,這屬於三百戶的大村子。和山狗村的茅草屋相比,大黃村可富裕太多了。

就直觀的比較,山狗村田裡的稻穀都沒大黃村漲勢喜人瞧著好,不為彆的,大黃村有錢買新穀種,山狗村都是自留穀種。

屋子基本都是土夯黃土牆,屋頂少有茅草,多是瓦片。村裡還零星幾戶青磚大瓦房,四四方方圍著石砌的院牆,敞亮又氣派。

裡正家自然也是青磚大瓦房了。

裡正家一共三子四女,他家的子女都不愁嫁娶,親家無一不是周邊家底殷實的,甚至還有女兒嫁入城裡的。

與這些“有出息的親家”相比,七女兒鄭秋菊嫁的隔壁山狗村程武,一對比就有了高低。

鄭秋菊每次回娘家,妯娌們就陰陽怪氣嫌棄她是窮親戚上門打秋風。她爹也多次說程武不會來事。本是扶持他當個村長,哪知道程武是一頭犟牛,還是沒腦子的。

要是以往,鄭裡正原也是瞧不上逃難來的愣頭青,鄭秋菊也有中意的童生竹馬。原本想等那書生中秀才後成親的,但外麵戰亂不止,萬一真有什麼流民地痞暴亂,書生頂個屁用。

鄭裡正恰好相中了程武一身肥膘腱子肉,萬一他們這裡亂了,程武還是能護著女兒。

可那程武專門和他唱反調。

這次縣裡大人要翻修衙署,要征集壯丁,裡正手裡就有三個名額。他想從山狗村出,結果程武低頭一聲不吭。裡正以為他犯犟耐心湊近引導,一看,他竟然坐在凳子上睡著了。

鄭裡正當時氣的差點一口氣不順,他當即道,就派山狗村的傻子去。剛還昏昏欲睡的程武一個暴跳起身,嚇得六旬老頭一屁股坐地上。

程武還一點眼力勁兒沒有不知道扶,一旁同是山狗村的乾兒子吳啟河,也就是山子他爹。吳啟河忙從地上撈起鄭裡正,一口一個乾爹勿要動氣。程武看得齜牙咧嘴的惡心。隻差甩著腦袋打個噴嚏甩走惡心。

最後鬨得不歡而散,鄭家也從最開始的“豎子爾敢”到現在的“他就是這麼個扶不上牆的劉阿鬥,和他置氣才是傻子”。

都習以為常了。

隻要程武老實肯乾,隻要和他女兒把日子過好,其他就算了。

反正他這個乾兒子吳啟河挺能乾的。

鄭裡正剛這麼想,就見女兒哭哭啼啼的回來了。

一家人也不見怪,老七嫁的不好,家裡能接濟一番也是好的。隻是從昨晚到今早、中午、到現在快飯點了,還不見程武來接。

鄭秋菊原本就對程武不滿意,嫌棄他又窮又糙又不解風情,要是程武稍稍不順她意思,鄭秋菊就指著程武鼻子罵。程武看著老實一聲不吭,可私下給傻子送吃的,往他家門口各種掉東西。

鄭秋菊開始以為他同情傻子,但自從見到一直病弱宅在屋裡的李瑜後,她多了心思。有事沒事上門陰陽怪氣一通,後麵李瑜也不準傻子撿東西,程武才歇了心思。

但程武還特意囑咐吳啟河帶著傻子出門找活計,還說都是一個村的人要團結友愛不要欺負他。

鄭秋菊嫁過去除了日子油水沒娘家足,其他樣樣比在家強。沒有公婆妯娌,沒以前兄弟姐妹間是非擠兌,程武任打任罵,她開始也想安分過日子。可一關注程武,就發現程武那心思全在彆人家上,鄭秋菊就恨的牙癢癢,非要作踐程武。

鄭母瞧著氣性越來越大的老七,語重心長道,“過日子有商有量,彆把老實人欺負跑了。而且你肚子還沒動靜,你不怕程武二心?你們村子裡的口水是怕也會淹死人。到時候裡外都說你,你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我待他養子如親子,就憑這點,他敢凶我?”

程武是在逃荒路上撿到繈褓中的石墩的,後來也帶到山狗村。當時就是憑這點,裡正決定把女兒嫁給他。

經曆過人如惡虎猛獸的饑荒,程武竟然還有善心撿個孩子,說明他秉性純良心善的很。

“那程武確實善良過頭了,不僅撿嬰兒還幫傻子。我知道你心裡有氣,但切忌不要太過火,萬一程武打人,你如何招架的住。”

鄭母說的時候,鄭秋菊完全沒聽,頻頻望著屋外。小路上還不見人來,她心裡也有些惶惶。

尤其是幾個妯娌時常問她打算住多久,還笑嘻嘻說讓她彆多想,隻是提前做打算,從衣櫃裡掏些不常穿的衣服洗洗好給七姑穿。

這就是把她當叫花子打發。

鄭秋菊氣的不行。明明妯娌吃穿都是她家的,到現在反而她被嫌棄了!一麵埋怨父母當時強行要她嫁人,一麵又抱怨程武怎麼還不來接她,讓她乾在這兒受氣。

鄭秋菊最煩她娘問她肚子,村子裡誰敢嚼她舌根子?

一群逃難來的流民,為了活命什麼肮臟下賤事沒乾過?每次她不順心就去彆人家門口晃悠下,那些村民眼裡都帶著驚恐又害怕,怕被挖根刨地問過往的難堪。

自家事都管不及,誰在意她肚子?這點倒是和大黃村家長裡短不同,山狗村靜的死氣沉沉。

母女說話的空隙,鄭秋菊的二妯娌拎著半口袋洋芋出來,問道,“孩兒他七姑,你看這洋芋夠不夠,不夠我再添點。”

這氣人的話偏生是一張溫和笑臉,鄭秋菊也拉不下臉,氣隻得往肚子裡吞。自從成家後娘家就不是家了,家裡原本是她的東西現在都變成了這些妯娌的。還一副施舍窮親戚的模樣打發她,叫從小就吃白米飯長大的鄭秋菊如何受的了。

那二妯娌又笑眯眯道,“孩兒七姑這肚子啥時候給娘添個小外孫呀,七姑可彆嫌我說話不中聽,都是自家人才操心啊,這女人沒孩子這輩子就是要被人戳脊梁骨。隻有生了孩子的女人才叫女人。”

鄭秋菊忍不了,破口大罵道,“少在這兒陰陽怪氣,你能生!你會生!你比母豬還會生,比母雞還會下蛋,你會生抓緊生,少在這兒歪歪叫浪費時間!”

二妯娌被怒罵的臉臊紅出了淚水,可憐兮兮的望著鄭母。鄭母瞪眼鄭秋菊,“自家人說話肆無忌憚,你也就是仗著你二嫂疼你,少瘋子叫哇哇的輕狂。你出嫁了,都靠你二嫂幾個妯娌服侍我替你敬孝道,你還這般不尊兄嫂!”

鄭秋菊火氣一下子就消了。

她娘這是敲打她,現在這個家是她做主,但是百年後可不得指望這些兄嫂了。鄭秋菊霸道欺負程武慣了,此時在娘家受氣,也想起程武的好了。

她原本還想裝腔拿捏程武,要他三請四請才回去,這會兒可勁兒盼著程武來。

左盼右盼,終於在開飯前一刻,程武進了鄭家院子。

程武來到院子的時候,井水的池子邊,鄭裡正和大黃村的大夫正拿著一根鐮刀綠葉子,莖稈粗壯,莖塊粗的東西。

鄭裡正見程武看過來,下意識側身擋住了手裡拿的東西。程武沒當回事兒,雖然不知道這玩意叫什麼東西,但是章有銀家後屋旁的菜地就種有一塊,他還偷偷掐了鐮刀長葉子吃了下,苦澀辛辣,奇奇怪怪的。

鄭裡正見程武沒盯著走近瞧,把手裡的東西給大夫,然後叫住了有嘴不會喊人的程武。

程武這會兒倒是彎腰鞠躬臉一下子笑僵了。

鄭裡正奇怪地看他一眼,莫不是鬼上身了?

往日程武來接老七,哪回不是橫挑眉毛豎挑眼的。

程武直接開門見山說明了來意。

鄭裡正道,“是哪家?”

“章有銀家。”程武道。

鄭裡正蹙著眉頭,倒是沒準備在正事上為難程武。而一旁走出來的鄭秋菊聽了章有銀的名字,霎時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立馬麵色不悅。

鄭裡正看到女兒那鐵青的麵色,原本拿布襟擦手的動作一頓。他接過程武遞來的林四戶籍,一邊朝書房走一邊看,到了書房後道,“章家……你好像格外關注章家。”

這個家裡經常吵架的老問題,程武對答如流。

“村長也是官,我也要愛民如子。”

鄭裡正看著這傻大個,還愛民如子,說你們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弟都讓人信服些。一個比一個傻。

鄭裡正道,“這次徭役縣裡必須讓山狗村出人。”

“你要是這事兒辦不好,縣裡大人怪罪,章家這戶籍也變動不好。”

一直賠笑的程武愣了下,而後小聲問道,“這是威脅吧?”

鄭裡正皮笑肉不笑的道,“大人的事情怎麼能算威脅。”

程武沒懂,倒是一旁的鄭秋菊吼他,“我爹的意思必須章有銀去服徭役,不然這事兒辦不成!腦子裡裝屎聽不懂人話是吧。”

程武懂了。

他頓時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金刀闊馬,“行啊,你們全家威脅我!威脅就威脅,老子早就不想乾了,你這凶婆娘我也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