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夏秋在某一日徹底結束,在清晨醒來,寒風吹徹,提醒人們適時加上衣服。
寒流中,有什麼在湧動。
張廷帶回來的消息讓容騰震怒。
“你是怎麼辦的差事,朕讓你一起去,是吃乾飯的嗎?”一個茶杯擦著張廷的耳邊,重重砸到地上。
張廷深深低下頭:“臣罪該萬死。”
“你是罪該萬死!!”容騰焦慮地踱步。毫無疑問,他欣賞孔軒,那人有才能,有氣節,有一顆忠君的心。更重要的是,他毫無根基。
容騰是準備接下來要重用他的。
人怎麼可以死在這裡!
張廷埋著頭,看不出神色。脊背上灼熱的視線提示他,多疑帝王的視線正試圖穿透他的身體。
容騰定定地看著他很久。
終於。
“廢了也就廢了吧。”容騰深呼吸,“既然他起了疑心,也活不長。下去吧。”
他要想一想,怎麼才能把這張牌打得最好。
張廷保持溫順的姿勢,應諾退出。
眼底有風暴積聚,沒有麵對盛怒的心有餘悸,張廷麵無表情,走得很快,突然,他的步伐停下。
跟著幾名侍女的輦轎從旁經過,即使未到近前,鼻尖送來的香風讓他知道,裡麵坐著的是誰。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過去,即使隔著帷幕,也具有很強的穿透性。
簾子裡的人隨手把簾子拉開,露出一雙靈動的眼,接著是那張被造物鐘情的容顏。
視線在空中短暫對視,或許那人根本沒有注意到他,隻是習慣性地一瞥。
張廷卻覺得渾身上下的細胞都沸騰起來,蒼白的臉蒸騰出一點緋紅。
他唇角微牽,無聲地滾出兩個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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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的改變,往往隻在一朝一夕,或許可以天翻地覆。
大理寺卿的轎子在街上被一個血肉模糊的人攔住,對方絕望地喊出幾個字眼,一頭暈倒在轎前。隻有湊得很近的大理寺卿聽到其中關鍵字詞,臉色大變,連忙命人將人帶回,同時望向皇城的神色緊張又訝異。
陸相一派的幾個人被悄然帶走。一切都藏在海平麵下暗流湧動,似乎有什麼馬上就要卷來。
陸沅芷還沒有得到消息,鳳儀宮裡,阿嫵和她相對而坐。
阿嫵又變回宮裡的常客。
這對夫妻好像都很愛她。懷孕之後,陸沅芷將宮務托付出去,用更多的時間來調養身體,便向皇上和長公主陳情,請阿嫵偶爾抽空進宮陪她。
不過每一次容與都會征詢阿嫵的同意,三次裡麵答應一次。
陸沅芷比往年更加畏寒,即使鳳儀宮已經燒上了地龍,瘦弱許多的身體仍然縮在層層宮裝之間,讓那張本就病弱的臉越發毫無血色的白。
阿嫵隔著一張方桌,坐在她對麵,看陸沅芷執起裝了熱薑茶的壺,往她麵前的杯子裡倒滿,熱氣頃刻氤氳。
“好久沒有見到你了,阿嫵。”陸沅芷的眼神裡多了一些母性的柔和,看阿嫵的眼神溫和柔軟。她靜靜地看著阿嫵鮮活的眉眼,整個人也跟著高興起來,難得露出幾分輕鬆的笑意。
阿嫵:“你好像很累。”
她看著陸沅芷。和初見時相比,她整個人顯得很疲憊,是一種無論外表再光鮮亮麗,都從骨子裡、眼神裡透出來的疲憊。
“是有一些。”陸沅芷低垂眉眼,“不過無關緊要。”
“你呢,阿嫵近日可開心?”
阿嫵調著麵前的薑茶,不喜歡喝這種熱辣的東西,乾脆不入嘴。
“每天都那樣。”
她眉宇間透露出幾分無聊。天氣冷了,她也不喜歡出去,悶在府裡,娛樂項目都玩厭了。
係統不敢催心情不佳的妖做任務,隻能反複向她許諾,下個世界去一個科技非常發達,世界觀非常有意思的世界。
那也隻能等著下個世界了。阿嫵提不起心情。
她不高興的樣子令人看了,隻覺得心碎,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捧給她,隻為求她一笑。
陸沅芷望著阿嫵的臉癡了。
她在看阿嫵,亦在看自己。
她曾經以為愛是有條件的,你要美麗、博學、善解人意,能為家族撐起榮譽,能為夫君排憂解愁,不能妒忌、爭搶、貪婪。你要做到很多,才會有人愛你。
卻原來這世界上存在一種人。她什麼也不需要做。可以任性、懶散、無視一切,所有人都會趨之若鶩地來愛她。
可是阿嫵明明不稀罕。
對啊。為什麼要等人來愛你?
她笑著推開阿嫵麵前的薑茶:“不喜歡就不喝,是怕你著涼。”
“特地叫廚房燉的板栗甜湯,喝這個。”她從蘭語手裡接過精致的玉盞,捧到阿嫵麵前。
阿嫵沒有伸手接,眨巴著眼睛:“你喂我。”
陸沅芷愣住,在那雙清澈的眼睛裡,她好像無處遁形。
“好吧。”她無奈,縱容一笑,換了一個椅子,坐到阿嫵麵前,一勺一勺慢慢喂她,動作細致溫柔,又用手帕輕輕擦拭她的唇角。
“好孩子。”陸沅芷看著她餮足的模樣,沒忍住,摸了摸她的額頭。
吃飽了脾氣很好的阿嫵衝她甜甜一笑。
阿嫵並沒有呆很久,玩了一會兒,陸沅芷親自送她出門。
蒼茫的北風裡,阿嫵穿了一件豔麗的紅色披風,行走在宮殿裡,格外耀眼的一抹紅,跳躍著,像一團火焰。
不遠處有一個黑色的人影正在靠近,那是見完容騰的容與,她來接上阿嫵一起回去。
陸沅芷扶著宮門站立。
蘭語在一旁勸她:“娘娘,風大,奴婢陪您回去吧。”
陸沅芷搖搖頭。
對不起。阿嫵。她在心中說。
跳躍著的火焰短暫的停滯,驟然像被抽去所有活力,猝不及防地吐出一口血,綿軟地倒下去。
在倒在地上之前,衝過來的黑色人影已經將她攬入懷中。
點滴紅色血跡砸在地麵的大理石板,綻出一朵紅梅。
“阿嫵——”是誰緊張焦急的聲音。在一片混亂中,聽不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