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就是一個月，到了九月底，高中生們將迎來第一個長假——國慶。

宋寧倒是每周都有雙休，但洛塵，作為一個標準的高三生，對他而言，假期是很奢侈的東西，九月份他就休息了兩天，就是中秋放假。

但放假也根本就是給學生們換個學習的地方，十幾張試卷等著寫，他根本抽不出時間去玩。

到30號下午最後一節課的時候，宋寧的心緒早飛出了九霄雲外，台上坐著的語文老師應當是很敏銳的那種老師。譬如現在，他一定是知道最後一節課沒人還有心思聽，講的東西也是簡簡單單學生自己看也看得懂的。

宋寧於是更心安理得的暢想假期生活。

喻茯苓傳來小紙條——“假期什麼安排？”

宋寧想了下，寫：“回家補覺。”

早問過洛塵，洛塵說自己沒辦法出門，但歡迎她隨時去網吧玩，所以宋寧也打算這個國慶不出門。

雖然已經和喻茯苓聊得比較熟，也確定喻茯苓的品性很好，但宋寧還是沒有打算透露自己和洛塵很熟的事。

這種自爆一般需要一個合適的時機。

但自覺有愧，便問：“你呢？”

喻茯苓唰唰唰地就寫下紙條：“連你都需要補覺，更彆說我了……”

“我這一個月過得真的很慘……我不想搬宿舍，能不能請小公主自覺點啊！”

宋寧不知道說些什麼好，隻能簡單畫一個抱一抱的簡筆畫以示安撫。

從開學到現在，陶馨怡的作息似乎和她們天生不和，經常夜裡十二點一點鐘還在陽台有動靜，又或者她本人從沒意識到，每次晚睡時，也沒注意過控製音量。

喻茯苓是受影響最大的一個人，高婧則是因為自身睡眠很淺，也深受其困。

陳雅琴和郭婷婷因為自己本身也睡得晚，這樣的聲音影響暫時沒困擾到他們，但令她們難受的是，陶馨怡每次把空調溫度調得很低這件事。

她們二人體質偏寒，而陶馨怡每次都把溫度自顧自地調到二十度以下。儘管因為最開始一個禮拜因為陶馨怡經常調到二十二度，大家都自覺蓋上厚被子來遷就這位熱體質人，但誰知道陶馨怡看大家都厚被子，自己也蓋，這溫度越調越低，厚被子也無法抵禦夏天的額外的寒冷。

大家也都和陶馨怡客客氣氣地說過，然而陶馨怡每次都是表麵上答應，背地裡又繼續隻顧自己的感受。

這麼一個月下來，她們寢室連空調費都比彆人交的多一半。

作為寢室長，宋寧有義務處理這樣的矛盾，但她真的沒有任何經驗，還好其他人也沒有過度壓力她，畢竟因為宋寧是生活委員，她們就把寢室長的投票投給宋寧也很苛責宋寧。

但宋寧還是很想把目前寢室裡的矛盾解決好。不管是出於寢室長的責任，還是生活委員的使命。

帶著寢室裡複雜的人際矛盾回到單純樸素的家，宋寧突然感覺現在自己獨居在家有一個最大的好處——不用管任何人的情緒。

和父母一起住的時候，作為弱勢方，她不得不接受父母的糟糕情緒；和同齡人一起住的時候，出於同理心，她不得不平衡交往的度。

還是自己一個人好，想說什麼話都可以自然而然說給自己聽，想唱歌就隨時唱，想吐槽評價誰就可以直接吐槽評價。

社交帶來的負麵能量讓宋寧的三十號晚上直接倒在床上就睡，因此忽略了洛塵發來的詢問信息。

“十月一號其實我能和你出去玩的，你要出去嗎？”

待宋寧看到這條信息時，已經是十月一號的上午十點鐘了。

她遺憾地回道：“可惜我在十月一號才看到，不過我也沒打算出門，雖然我沒有學習的大壓力，但我感覺我要被人際關係這根線勒死了……”

“既然這樣，要不要來網吧放鬆一下？”洛塵發出邀請。

宋寧兩眼放光，才想起來，好像從中考的二模過後，她再沒碰過電腦了。

“等我。”她回，心情愉悅地去洗漱了。

宋寧下樓後，一眼就看到倚在香樟樹下的少年。

“誒。”宋寧背著書包跑過去，“你怎麼來接我啦？”

“怕你太長時間沒去，不認路。”洛塵拽了下宋寧的書包背帶，疑惑：“這是把網吧當自習室的節奏？”

宋寧順著就把書包放下來，讓洛塵提著，眼裡寫滿“姐要努力”的鬥誌，認真地說：“畢竟為了全麵向洛塵學長學習，我也要時時刻刻不忘記學習這回事。”

洛塵：“……”

這姑娘好像把開學第一天的雞湯，都喝進去了。

“是嗎？”洛塵故作惆悵，“本來最近想起一個很好玩的遊戲，想帶你試試看呢？”

“勞逸結合也很有必要。”宋寧義正言辭。

洛塵歎一口氣，搖搖頭，道：“那可不行，不能影響我們宋寧小學霸的誕生之路。”

宋寧正好接過頭盔，聞言就拿頭盔敲了敲洛塵還沒縮回去的手，說：“我不是害怕你受我影響一直玩嗎？”

“嘶——”，洛塵故作疼痛，甩了甩手，委屈道：“為什麼你這麼不相信我。”

“好好好。”宋寧戴好頭盔道，“我就應該十分相信我們洛塵大學霸是一個絕對不會受外物乾擾非常自律的學習機器人。”

洛塵不理會其中的挖苦，隻認真解釋：“我當然做不到看著你玩我能完全不分心，但這一天，你不需要有任何顧忌，因為我早已將它認定為我需要休息的一天假期。”

當車停下來，不是熟悉的網吧門前的時候，宋寧感到很意外，她問：“你們搬了？”

洛塵指了指頭上的牌匾，哭笑不得地說：“沒搬，你仔細看看呢？”

劉氏小炒。

嗯……宋寧很猶豫要不要再問一句“那你們改行了？”來強化自己天真無邪的人設，但突然想起自己和洛塵相處的時候好像從來都沒有固定過人設。

“記得路嗎？”等洛塵把車停好後，他走到正在門口發呆的宋寧麵前。

宋寧下意識問：“什麼路？”

又想起來些什麼，“啊”了一聲，道：“原來這就是紅燒帶魚的產出地。”

“是這兒。”洛塵帶著她進門，說，“所以你得好好記路，下次就可以自己來了。”

宋寧點點頭，環顧了店裡的擺設。

普通的方桌木椅，點菜台前放著一箱箱啤酒，和其他的路邊小炒店沒什麼不同，聽見客人來，老板才從後廚走出來，看到是洛塵，笑道：“有一陣沒來了啊？”

看樣子洛塵和老板很熟。

洛塵道：“是啊，叔，我帶朋友來的，麻煩給個菜單。”

老板這才看向宋寧，又看了看洛塵，道：“哎呦，你啥時候多了個妹妹？”

“其實她是我姐姐，顯小。”洛塵笑著說，對背後眼神裡殺氣置若罔聞。

老板利索地拿出菜單給洛塵，洛塵這才帶著菜單落座到宋寧對麵。

隻見宋寧撐著頭，滿臉不開心地盯著他。

“吃什麼，自己點。”洛塵可不在乎這點眼神攻擊，畢竟上次叫他塵哥哥後導致後麵被林宇恒模仿了半個月讓他那半個月天天犯惡心這回事，他也是沒有忘記的。

經洛塵的推薦後，宋寧終於點完了菜。放下菜單後，她長歎一口氣，洛塵便問：“還在為宿舍矛盾心煩嗎？”

宋寧她們宿舍的矛盾，洛塵多少知道一些，也知道宋寧為難的點。

這才一個月，沒必要把關係鬨得那麼的僵，但那位小公主的所作所為，也的確很影響宿舍中其他人的日常生活。

“其實我一直都是第三方視角。”宋寧很冷靜地說，“她們也都把我作為第三方的調解員。”

“但我想不明白的是，”洛塵正用熱水燙餐具，“如果在你的視角，或你所說的第三方視角裡，都完全認為是始作俑者的錯，你為什麼不去找她聊聊呢。”

“我聊過。”宋寧很無奈道，“也許是我第一次處理這種矛盾，那個時候的語氣也比較委婉，總之，就是沒有震懾力。”

“那你怎麼聊的？”洛塵把燙好的餐具擺好。

“大概就是，引出話題，說她們覺得你晚上的時間很晚，想請你多注意一些。”宋寧說。

洛塵的手終於空閒下來，他雙手交疊著撐著頭，問：“那她的反應呢？”

“她說她知道了，下次會注意些。”

“——然後還是一如既往，對吧？”

“嗯，所以我也不知道怎麼交流，喻茯苓很想直接去跟老師說，但我覺得真的跟老師說，這個關係就會很糟糕了，如果老師能換宿舍還好，不能換的話，以後會很尷尬的。”

“但事實是，哪怕老師給她換了宿舍，你們還在一個班裡，你作為生活委員，多少都會和她有接觸，這隻是三年中的第一個月，這也不是大學裡除了上課和宿舍外完全見不到班上人的情況。”

“所以我才想不要弄太僵，其實喻茯苓也說，她覺得陶馨怡是那種會報複的人。”

“你說過她是個會看麵相的人。”

“畢竟人家是中醫世家。”

想起那天晚上宋寧給他發了那兩句詩，並沿著那兩句詩給他寫了一整篇的“溢美之詞”。

洛塵決定略過這一點，說：“……所以你有沒有問過她為什麼會這樣？”

宋寧問：“你是說問她晚睡的原因嗎？”

洛塵點點頭。

“我問過。”說起這個，宋寧更加無奈，“你猜她說什麼？”

“哎呀，我真的是一個自製力很差勁的人啊，每次我也想早睡，但就是控製不了我自己，總是玩著玩著就到深夜了……”宋寧模仿陶馨怡的語氣說。

洛塵：“……”

“其實我還有一個方法。”洛塵說，“你們宿舍裡除了她還有誰偷偷帶了智能機？”

宋寧聽懂這個問句的背後的含義，睜大眼睛，問：“真的要這樣嗎？”

“其實這算一個比較可行的方法。”洛塵說。

“她會提前發覺嗎？”宋寧很擔心地說，“又或者這個行為之前學校沒有的話，會不會傳出來大家就不會信。”

洛塵搖搖頭，說：“其實學校一直都有這樣的想法，但從沒有付諸行動，久而久之，形成了‘狼來了’的效應。”

“學校這一方當然是期待打破這樣的效應，重新擁有威懾力，隻是他們太多考慮了。”洛塵繼續道，“至於學生們到底相不相信，信多少，這就是另外的考究。”

洛塵抬起頭，語氣肯定：“但不管學生們信不信，他們仍舊會因此做出改變。”

“而我呢。”洛塵想了想，“我隻需要做到同時達成兩方群體的預期期望和期望違背的結果就好了。”

學生們的預期期望是，通過“眼線”群體，得到檢查的具體時間，而在這一時間內，學校依舊沒有進行大規模的檢查，仍舊是口頭上的警告，這樣他們就會明白沒有什麼需要擔心的。

學校的預期期望是，散播一個假時間，或給出一個假的被搜查群體，再來一個出其不意的真正檢查，這樣就可以重新恢複威懾力。

但，被犧牲的群體，由他來選擇。

聽到這份上，宋寧不禁感歎：“幸好我現在和你是一夥的。”

洛塵隻溫和地笑笑，然後說：“你就那麼相信我一定可以做到？”

宋寧也微笑：“因為我相信好學生，尤其是一個沒有任何汙點的標準的好學生，在學生，老師和學校心中的地位有多重。”

洛塵挑眉，問：“那這樣算不算我在耗費自己的信用度。”

宋寧聽出來這句話的背後含義——我好像付出了很大的代價來幫你。

這確實沒錯，洛塵的確利用了他自己在這三方群體的信用度來達成這樣一個私人目標，這件事情結束後，也許他的信用度會就此下降。

但宋寧也很理性，說：“事實上，你並沒有欺騙任何人。”

學校想出其不意地搜查，最後可能隻是一部手機的結果。

學生想平安無事地度過，確實除了某些特定群體外，他們也都平安無事。

歸根結底，這隻是一場利用信息的博弈。

宋寧趁著上菜，從冰櫃裡拿出了一大瓶橙汁，給他們二人倒上，在老板離去後，恭恭敬敬地敬了洛塵一杯。

洛塵挑眉，沒有喝。

“你這樣會讓我很尷尬誒。”宋寧淺酌一小口。

“因為我在等你的下一句話。”洛塵說，每當宋寧開始折騰一些莫名的官方式感謝時，絕對不止一句話，而後麵的話往往會讓洛塵起一身雞皮疙瘩那種。

宋寧說：“沒了。”

“沒了？”洛塵滿臉不信。

宋寧笑起來：“真的沒了。”

“還是說。”宋寧依舊笑，“你其實很希望我長篇累牘地誇你。”

洛塵默不作聲，將橙汁一飲而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