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煉(1 / 1)

院子裡,兩個小姑娘蹲在桂花樹下撿桂花,聽到聲音都看了過來,周一出聲詢問:“元旦小道友,可否請你看看清虛子道長是否醒著。”

元旦道了聲好,站起來,把手裡的桂花放在竹籃裡,拍拍手,跑到了清虛子的房門前,輕輕地推開了門,隻開了窄窄的一道,她就鑽了進去。

很快,元旦跑了出來,對周一說:“周道長,師父醒著的,讓你進去。”

周一頷首:“多謝元旦小道友。”

她推開門進入清虛子的房間,往裡走,見到清虛子道長靠坐在床頭,看向她,問:“道友尋我何事?”

周一看了眼跟上來的兩個孩子,眾所周知,孩子的嘴巴是最把不住門的,修煉這種事情倒也不是不能讓人知道,隻不過,若是兩個孩子聽個一知半解,元旦年紀小尚好,徐郎中的孫女年紀大些,聽了之後學著修煉,修岔了就不好了。

雖未說話,但清虛子明白了她的意思,對兩個孩子說:“你們兩個,出去玩吧。”

兩個孩子應了一聲,乖乖出去了。

走到院子裡,元旦又去撿桂花了,徐嫻走到她身邊,低聲道:“元旦,你就不想知道那個周道長要跟你師父說什麼嗎?”

元旦歪著頭想了想,搖頭:“不想。”

徐嫻擰眉:“怎麼會不想呢,清虛子道長是你師父,那個周道長是生人,萬一她要對清虛子道長不利呢?”

話長了些,還帶著元旦根本不理解的轉折,譬如她就不知道周道長為什麼要對師父不利,對於她來說,理解不了的東西,就隻能聽個一知半解,看到一朵漂亮的小桂花,好了,一知半解也全忘了,跑過去撿起桂花,對徐嫻道:“嫻姐姐你看,這朵桂花好漂亮!”

徐嫻不明白這小小一朵的桂花長得不都一樣,怎麼能看出哪朵漂亮不漂亮的,風吹過,桂花落下,落在了元旦的頭上,她歎了口氣,走過去,把她頭頂的桂花取下來,說:“你啊,也太沒警惕心了。”

她看了眼清虛子的房門,喃喃道:“偷聽,非君子所為啊。”

……

房間裡,周一對清虛子道:“道友,我有一法,煉之或可使你見到鬼物。”

清虛子看著她,有些詫異:“道友的意思是?”

周一:“我想將這法子傳給道友,想讓道友得償所願。”

她事先並未同清虛子商量此事,所以是她‘想’,而非她‘願’。

清虛子神色微動,道:“道友,不必如此,貧道已是苟延殘喘之軀,不值當。”

周一搖頭:“道友,值不值當,全在人心,若能助人,在我心中便是值得。”

清虛子看著周一,幾息後才道:“道友,我清虛子何德何能,能在此時遇到你這般赤誠之人。”

周一笑了:“道友彆誇我,我也隻是憑著本心做事,我亦不知此事於你是否必要,若你不願,不要勉強,直言就是,我隻想讓你開心,若因此事讓你不快,那就適得其反了。”

清虛子想了想,並未回答,而是問:“這等法門,堪稱術法,定然是你師門珍貴之術,能隨意傳於人嗎?”

周一:“我師父說過,修煉之法他既然傳給我了,就是我的東西,我想教誰就教給誰。”

“那道友至今可有傳於他人?”

周一搖頭:“沒遇上讓我想傳法的人。”

“貧道是第一人。”

“是。”

“道長願意嗎?”

“求之不得。”

周一扶著清虛子躺在床上,清虛子問:“不需貧道打坐嗎?”

周一搖頭:“此法對姿態並無要求,怎麼舒服怎麼來就好。”

清虛子躺好後,周一對他道:“以眼觀鼻,以鼻觀臍,上下相顧,心息相依,著意玄關。”

“玄關即丹田,在臍下一寸三分,前七後三之處,有一虛無窟子。”

“閉目放鬆,吸氣,觀想炁從會□□尾骶骨陰蹺處升起,進入臍下虛無窟子之中。”

“此時閉目凝神三至五息,意息相依,後呼氣,炁由虛無窟子下落,回陰蹺處。如此往複,直至丹田逐漸熱流湧動,熱流自行任督二脈,此後,便可內觀,主動引炁入體。”

清虛子的呼吸平緩下來,周一也安靜了下來,實話說,因為在來這個時空之前,她跟師父都未曾產生過炁感,所以對於修煉之人需要多少時間才能產生炁感這件事情,她並不清楚。

回想幾日前,她引炁入體之時,她身上沒帶能看時間的工具,而且跨越了時空,更不好判斷時間,隻能從自己的生理反應來判斷,大約不超過兩個小時。

因為她睜眼之後,饑餓感並不強烈,在山中走了好一會兒之後才餓得不行,這饑餓感跟她早上不吃早飯,賴床到十點左右的感覺差不多,考慮到她走了不少路,時間還能減少些。

周一端了個凳子,坐在床側,她沒教人修煉過,怕清虛子出個什麼意外就不好了。

沒多久,清虛子睜開了眼睛,周一看向他,他搖搖頭:“道友,貧道未感受到丹田處的虛無窟子,陰蹺處也無炁感。”

周一:“此事不易,多試幾次或許才能有感覺。”

清虛子頷首,又試了幾次,依然沒有什麼感覺,周一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正常情況,丹田處的炁感,她是來了這個時空才產生的,但陰蹺處的炁上行這一點,她在五歲第一天修煉的時候就感覺到了。

當時還覺得自己應該很快就能修煉了,沒想到修煉了二十多年,還是隻有那點感覺。

一番修煉之後,清虛子麵色更加疲憊,周一不敢讓他再繼續,勸他休息,見他真的休息後,才放心起身離開清虛子的房間,不管怎麼說,今晚的飯是要吃的。

這一晚,周一將足太陽膀胱經行至背部魄戶穴,這條經脈還剩下三分之一。

晨起,吃完早飯,清虛子坐在石桌旁,對周一道:“道友,貧道昨夜又試了幾次,感受到了丹田處的虛無窟子,可陰蹺處的炁實在是摸不著頭腦。”

“不知道友可否詳談?”

周一把自己的感受說了,就是意照陰蹺處,炁感自生,也自然而然就引導至了丹田處,一切水到渠成。

清虛子陷入沉思,再次嘗試之後,依然失敗。

但他並未放棄,繼續嘗試。

周一在一旁看著,看著他越來越疲憊,眉頭微擰,不應該啊,即便沒有入道,丹田沒有炁感,也不該是清虛子現在這個反應。

她前二十多年都是這樣修煉過來的,知道這般修煉並不會越煉越疲憊,雖比不上現在修煉的效果,但也能恢複些精神,否則師父和她也不會將其當作一種修身養性的法子了,可為何清虛子看起來反倒更累了?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師父說過的話,忍不住出聲道:“道友。”

清虛子睜開眼睛看向她,周一的喉嚨動了動,“你先休息吧。”

清虛子頷首,周一把他扶到了房間裡,扶著他躺在床上,清虛子突然問她:“道友,你可是有什麼想說的?”

周一看著他:“道友為何這麼問?”

清虛子:“道友的臉色不對,今晨朝食之時,道友麵容平靜,可此刻眉頭緊鎖,像是突然有了心事一般,思來想去,能讓道友心境變化的也隻有貧道修煉一事了。”

他微微笑道:“無論何事,道友但說無妨,可是我在修煉一途沒什麼天賦?”

他咳了一聲,說:“這世上,越是艱深之事越需要天資,有人七歲能作詩,有人耄耋之年也隻是個童生,貧道活到了這般年歲,對於這等事情,早已看開了。”

“方才,聽道友所言,修行本是水到渠成之事,可貧道嘗試數次無果,想來於這一途並無什麼天資。”

他輕笑一聲:“道友也不必為難,直言就是,若貧道當真無這資質,倒也了卻了一樁執念,也能鬆快些了。”

周一隻覺得自己喉嚨乾澀,道:“道友,並非如此,你能感受到丹田處的虛無窟子,便足以證明你能踏入修行之路,隻是……”

她頓了頓,隻覺得接下來要出口的話艱澀至極:“隻是,陰蹺處的炁乃是生靈誕生之時的先天之炁,生靈一身性命本源所在,這一生,隨著呼吸,先天之炁緩慢從生靈體內散溢於天地之間……”

“修行之初,便要用此先天之炁引動一身之炁機,方能踏入修行路。”

“道友,你……你……”

清虛子將她說不出口的話說了出來:“我年歲已高,重病纏身,體內先天之炁所剩無幾,無力引動一身之炁機,故我無法修行。”

“道友,我說的可對?”

周一垂眸頷首:“對。”

這是她想到的能解釋清虛子現狀的唯一可能。

清虛子又問:“道友,可否告知貧道,一身的先天之炁全然消散,會如何?”

周一咽了咽唾沫,聲音艱澀:“炁散,人亡。”

她師父曾對她說,人們常說氣沒了,人就死了,這話中的氣指的應當是先天之炁,因為呼吸沒了,及時搶救,人還能活,可先天之炁沒了,任你用儘千般萬般手段,都無力回天。

清虛子躺在床上,神色很是平靜,似乎聽到的並非自己瀕死的消息,隻是平淡感歎:“原來是因為貧道要死了啊。”

周一聽得心裡難受極了,她本以為清虛子修行之後,不僅能見到鬼物,也能延年益壽,後者她未說出口,便是想待清虛子真的踏入修行路後,自然能有所感受,也算是一個驚喜。

可她沒有想到,清虛子體內的先天之炁已經少到了這種程度,竟然連引動炁機都做不到。

更讓她難過的是,這也說明清虛子真的逼近死亡了,這兩日徐郎中來觀中為他紮針,抓藥,她見清虛子咳嗽的時間少了,還以為他能有所好轉。

可先天之炁消散至此,就像她師父說的那樣,任你千般萬般手段,都無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