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觀(1 / 1)

“炊餅!今晨現做的炊餅,一文錢一個的炊餅!”

“饅頭,又大又香的饅頭!”

周一坐在路邊的小攤裡,吃著一碗餛飩,餛飩的肉並不多,皮也沒有以前吃過的那麼薄,沒有紫菜,沒有蝦皮,但味道不差,加了幾滴香油,吃到嘴裡,滑溜溜的,嚼幾口,順著喉嚨就滑下去了。

連湯都喝完了,放下碗筷,周一滿足了。

早上在劉家,她不是沒有吃飽,隻是走了這麼一會兒,再加上在山裡餓了三天,看到路邊有賣餛飩的,她就邁不動腿了。

正好這裡離市集很近,她找到了賣獸皮的劉家兄弟二人,他們的獸皮都賣的差不多了,周一邀請他們一起吃餛飩,兄弟二人拒絕了,劉大小聲說自己心裡不安穩,要不是怕旁邊的人看出來不對,他都想不賣獸皮直接回家。

現在獸皮隻剩兩三塊,他就說這幾塊留著家裡用,背上背簍,告彆周一,帶著劉二匆匆回家了。

周一隻好自己吃餛飩,一碗餛飩下肚,算是解了饞。

她付了錢,五文,捏著店主找給她的銅板,去了賣饅頭的攤子前,不管怎麼說,身上備些吃的準沒錯。

賣饅頭的是個年輕男子,周一問他:“饅頭怎麼賣?”

年輕男子說:“加了肉的四文錢一個,沒加肉的兩文錢一個。”

周一:“?”

她一頭霧水,饅頭還加肉?又不是包子。

正好,年輕男人揭開了蒸籠,周一一看,這人賣的饅頭竟然還真是包子,巴掌大小,一個個圓滾滾的。

周一問:“有沒加餡的嗎?”

年輕男人看了她一眼,蓋上蒸籠,沒好氣說:“你這道士,要吃沒餡的就買炊餅去啊,來買我的饅頭作甚?!”

周一心說這炊餅又是個什麼東西,沒跟這年輕店主再說話,走到不遠處吆喝著賣炊餅的老大娘攤子前一看,這下終於明白了,原來這個炊餅才是她熟悉的饅頭。

她忍不住笑了一聲,對老大娘說:“給我來六個饅……炊餅。”

老大娘:“好嘞!”

問周一:“可有帶裝炊餅的東西?”

周一搖頭,老大娘從攤子下拿出一張荷葉,包了六個炊餅,熟練打包遞給周一,說:“慢走!”

周一道了謝,背著包袱,提著炊餅,腳步頓了頓,折返,問老大娘:“大娘,請問城中可有賣潔齒物品的店鋪?”

老大娘啊了一聲:“什麼東西?”

周一:“潔齒,就是清潔牙齒的。”

說著還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老大娘明白了:“就是刷牙子嘛!”

指著一個方向說:“那邊,有個陳家雜貨鋪,什麼都有賣的,你問問就知道了。”

周一點頭道謝,順著老大娘說的方向走,又問了一個路人,終於找到了陳家雜貨鋪,進店,買了牙刷,也就是刷牙子,還買了牙粉,再次花了一百文。

把東西給放入包袱中,這才順著來路出城。

……

出城的人其實不少,周一甚至還看到有人扛著鋤頭往外走,在一邊聽這人跟身邊的人說了幾句話才知道,原來這人在城外還有地,因為地少,雇人不劃算,所以每日自己出城來種地。

跟著這些人,周一走上了城外唯一的大路,當然也是泥巴路,路上間或能看到牛糞、驢糞,小心繞過。

三四裡路,如果跟現代一裡路差彆不大的話,也就是一兩公裡左右,實在是很近,走了沒多久,周一就看到前方出現了建築,紅牆黑瓦,路上好些人朝著這建築走去。

距離近了些,周一看到了牌匾,雲山寺,原來是個和尚廟。

她沒有進去看看的打算,看看周遭,沒發現其他建築,隻好繼續往前走,路上的人少了很多,隻有零星三四人了。

周一尋思著自己是不是該找人問問道觀位置的時候,終於看到了建築物,距離大路稍遠的小山丘前,青磚黑瓦,頗有古意。

其間還有金燦燦的樹,增添了幾分秋意。

腳下一轉,周一走了過去,距離越來越近,她看到了掛在門上的匾,清水觀。

兩邊的豎匾寫著:

大道道心本平常,像我粗布花衣裳

七嘴八舌議論多,哎呀說壞我的娘

周一走上前,拿起門環,沾了一手的灰,繼續叩門,發出篤篤篤的聲音。

六下之後,門內靜悄悄,周一沉氣提聲:“有人嗎?”

門內依然沒有聲響,周一大聲喊:“清水觀的道長可在?我是一道人,前來掛單。”

又喊了幾聲之後,周一終於聽到門內有了動靜,很輕的腳步聲,步子很碎,跑到了門後,怯怯的童聲響起:“你是誰?”

是個小孩兒,周一說:“我是一道人,來到常安縣,暫無落腳之處,聽說了清水觀,所以前來掛單。”

小孩兒說:“你等等,我去問問師父。”

說完,就聽到小孩兒啪啪跑遠了。

過了會兒,小孩兒跑了回來,把門打開,是個穿著灰色道袍的小道童,頭發披散著,圓圓的眼睛看著周一,說:“師父請你進來。”

周一對他點頭:“多謝。”

邁步走入清水觀,迎麵是一棵筆直的高大樹木,葉片金燦燦的,落了一地,正是她在觀外看到的金色大樹,是棵銀杏。

金色銀杏之後就是大殿,並不雄偉,青磚黃木,質樸自然,大殿上寫著三清殿,裡麵供奉的自然是三清了。

隻是三清殿殿門緊閉,不少地方門窗破裂,一股蕭瑟之意撲麵而來。

“你跟我來。”

小道童關好了門,對周一說道。

周一點頭:“好。”

跟著小道童,繞過大殿,往後麵走,還沒到地方,就先聞到了一股香氣,周一動了動鼻子,感歎:“這是桂花香。”

小道童嗯了一聲,努力邁開步子往前走,周一放慢了腳步,跟他保持著距離。

這一路,能看到牆角磚縫裡長出了野草,有些荒涼之感。

走過了一道青磚砌成的月洞門,鼻端的香氣更加濃鬱,周一抬眼看去,看到了院子中央那棵枝繁葉茂的桂花樹,金色的小花一簇簇擠在綠色葉片中,靜謐又喧囂。

樹下有一口井,蓋著木蓋,木蓋上滿是桂花。

“咳咳,咳咳咳!”

一白發老道從中間的屋子裡走了出來,扶著門框,見到他,小道童立刻跑了過去:“師父!”

白發老道摸了摸小道童的頭,看向了周一,說:“貧道清虛子,清水觀住持,不知道友前來所為何事?”

周一把自己在觀外對小道童說的話重複了一遍,老道又問:“敢問道友師承何處?”

周一:“貧道自幼在觀中修行,師父無道號,在下亦無,姓周名一,修行道觀名老木觀,位於深山之中。”

清虛子頷首:“咳咳,原來是山中清修的道友。”

周一說:“住持,在下初到常安縣,無落腳之處,不知可否在貴觀掛單,求一落腳之處?”

周一的心微微提了起來,掛單這事已經說了兩次,老道都沒什麼反應,所以這裡應當是有掛單的吧。

當然還有度牒的問題。

清虛子又咳了起來,喉嚨裡應該是卡著痰,咳聲陣陣,如殘破的風箱一般,小道童使勁兒給老道拍背,可惜身高不夠,隻能拍到老道的腰,他一臉擔憂:“師父師父!”

清虛子終於停了下來,摸摸小道童的腦袋,一臉慈愛:“師父無事。”

看向周一:“道友也看到了,觀中隻有貧道師徒二人,貧道年邁患疾,徒兒年紀尚幼,實在無力照料他人。”

一路走來,這清水觀的確滿是蕭瑟之意,破敗的大殿,肆意生長的野草,還有鋪滿地麵的落葉。

周一看著清虛子說:“我四肢健全,身體康健,何須道友二人照顧,隻需給我一落腳之處,允我租用觀中事物即可。”

清虛子歎了口氣:“既如此,便如道友所言,不過觀中的東西道友隨意用就是了,不必談錢。”

他費力地抬起手,指著右側的一個房間說:“道友,那是本觀的客房,你住那裡就是。”

又對小道童說:“元旦,去給道長收拾房間。”

小道童脆生生地說:“是,師父!”

周一鬆了口氣,又趕忙道:“不必麻煩小道友,小道友隻需告訴我清掃的工具在何處,我自己動手就行。”

小道童看向了清虛子,清虛子點頭:“聽周道長的話。”

小道童嗯了一聲,周一衝著清虛子拱拱手,跟著小道童去了右側的房間,推開房門,一股塵灰氣撲麵而來,周一捂住了鼻子,打量著這個房間。

房間不算大,裡麵的東西也很簡單,一張桌子,兩個凳子,靠牆擺著一張床,是架子床,隻是屋子裡的一切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塵。

“周道長,給你。”

周一扭頭,看到元旦把兩隻手舉得高高的,拿著掃把遞給自己,趕緊伸手接過,周一說:“多謝。”

又問:“小道友,不知道可有抹布?”

元旦點頭,一本正經地說:“你跟我來。”

周一跟著他到了廚房,廚房裡有個水缸,但水缸已經乾了,地上有個桶,桶裡有些水,注意到她的視線,元旦趕緊說:“這是喝的水!”

他趕緊跑到窗邊,拿起一張灰撲撲的帕子遞給周一:“這個是抹布!”

周一接過,問:“有裝臟水的盆或者桶嗎?”

元旦跑到廚房的一個架子處,指著最底下的一個木盆:“這個!”

周一於是拿著木盆和抹布,再拿了一個乾淨的水桶,到院子中央的水井處打水,看看清虛子的房間,他已經進房間了,還能聽到咳嗽聲傳出。

周一收回視線,現在她要做的是把自己住的房間給打掃出來。

因為房間裡擺設簡單,所以做清潔也並不怎麼耗費時間,先將地麵掃一掃,用抹布把東西都抹一遍,再掃掃地,再抹一次,用掃把把屋內的蜘蛛網都給網掉,到這一步,屋子就已經清理乾淨了。

她又找到了元旦,元旦帶她去他的房間裡取了乾淨的被褥鋪在床上,把包袱放在桌子上,周一鬆了口氣,不管怎麼說,她今晚睡覺的地方是有了。

抿抿嘴皮,她渴了,也餓了。

五文錢一碗的餛飩不頂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