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助工作(1 / 1)

甚爾預報的天氣準確無誤,從次日午後開始,陰沉的天便落起了雨。

起初隻是綿密的毛毛雨,兩小時後轉為中雨。過了不多久,人行道上濺起的水花都能算作一場不可忽視的小型降雨了。

又一個小時後,五條憐縮在暴雨的電話亭裡,瑟瑟發抖。

……好冷!

她沒有帶傘,剛才一路從車站跑到這兒躲雨,短短的幾步路足夠淋濕發梢了,寬大的灰色外套上也落滿雨滴的深色痕跡,看起來真像是穿上了一件波點款式的衣服。這層薄薄衣物蓋住了更薄的水手服,並不厚實的布料疊加在一起,壓根留不住太多體溫。

百褶裙也好短,她總忍不住想要把裙子往下扯扯,可這完全是無用功。雙腿都已經光禿禿地暴露在早春的冷風裡了,就算能夠多蓋住一厘米,也是無濟於事。

都是為了工作。都是為了工作。

五條憐不停搓著手,在心裡反複重申這一點。

根據甚爾所說,此次的委托是擄走某個中年男人——很普通的上班族,不是什麼咒術師,所以不會是什麼麻煩的工作。甚爾不想浪費太多時間和精力進行尾隨跟蹤,他的計劃是讓五條憐去當誘餌。

“你要假扮成可憐巴巴的高中生,明白了嗎?”把目標對象的照片交到她手中時,他如此叮囑著,“儘量裝出那種無家可歸的感覺。對你來說,這不是什麼難事吧?”

“唔……我明白了。好像確實不難。”

畢竟她當真經曆過無家可歸的日子嘛。

“但是。”

穿上校服之後,五條憐才意識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我還沒到上高中的年紀呢,會不會被識破?”

“啊?”

甚爾掃了她一眼,真搞不懂她為什麼要糾結這點小細節。

“雖然你是矮了點沒錯,但個子小的高中生也挺常見的。放心吧,隻要穿著高中的校服,就絕不會有人懷疑的……哎!”他衝五條憐甩甩手,“你彆穿這件羊皮夾克。不會有女高中生穿男款夾克去上學的。”

“這樣哦?”

五條憐趕緊脫下了常穿的這件外套,攏成一團放到邊上,被凍了得打了個哈欠。

要是就這麼穿著校服站在街頭,估計還沒等到目標咬鉤,誘餌本人就已經被凍到發暈了。

所以,東京的女高中生,在冬天會穿什麼樣式的外套呢?

還沒能成為JK的五條憐答不上來,這輩子都沒辦法成為JK的禪院甚爾更加給不出答案,畢竟他平常都不怎麼留意街頭的高中生——拜托,他又不是那種會對小屁孩感興趣的變態。

在這個舉足輕重的小問題上琢磨了一會兒,也把衣櫃翻了個遍,最後唯一能和“女高中生”調性相符的,就隻有現在五條憐穿在身上的這件灰色拉鏈衛衣了。

當然了,不適合早春的這件單薄衣服,能夠實現的保暖功能無限趨近於零,但總好過沒有。她原地蹦躂了幾下,總算製造出了一些溫暖。裝在口袋裡的手機也隨之上下晃動,連帶著百褶裙的裙擺也要飛起來了。

手機震了震。掏出來一看,是甚爾的短信。

「Toji:專心工作。」

居然是對她的督促。

我有在專心工作呀!

五條憐真想這麼回複他。她的手指都已經搭在鍵盤上了,琢磨了半天,卻不知道該怎麼把心裡的話拚寫出來。

有點不好意思承認,但她真的不懂怎麼操作這台小小的先進機器。

這是甚爾借給她用的舊手機,看起來比五條悟以前常用的那款更老一點,不過應該來自同一個品牌,開機時都會跳出緊握雙手的動畫。

說起來,阿悟的手機上還能玩遊戲呢,是一條會無限變長的蛇在花園裡繞來繞去,一旦碰到自己的身體便宣告遊戲結束。她玩得不太好,每次game over時,都要被阿悟敲敲腦袋——他比自己還要懊惱。

隻可惜,敲了腦袋也沒能讓她開竅,實在是……

……哎呀,現在確實是沒有在認真工作了。

五條憐把亂七八糟的念頭同手機一起收進口袋裡,回過頭,對著街對麵的居酒屋比了個“一切正常”的手勢。

甚爾就在那間店裡待機,肯定能看到她發出的訊號。

再四下看看。

臨近傍晚,走在街頭的人逐漸變多了,有西裝筆挺的上班族(考慮到已經是下班的時間了,也許可以稱呼為“下班族”?五條憐胡亂地想),也有活力十足的高中生(她們也穿著好短的裙子,一點都不冷嗎?五條憐哆哆嗦嗦)。其他的路人,實在沒辦法從衣著打扮中猜出身份,她索性不猜了。

在這些人中,並沒有看到目標對象的蹤跡。

按照甚爾分享的情報,這條路是他下班的必經之路。難道是她看漏了?不不不。應該不太可能。

電話亭的玻璃上凝了一層水霧。用手抹開,在行人穿梭而過的空隙中,能看到街頭巨大的廣告牌。五條憐一直沒怎麼留意過,所以現在才遲遲地發現,這是即將發售的《最終幻想X-2》的宣傳廣告。

X……不是英文字母,而是羅馬數字的“10”吧?最終幻想10-2,為什麼不能叫最終幻想12?她不怎麼玩遊戲,有點搞不懂。

不過,能推出至少第十部續作,可真厲害。

五條憐對這個遊戲的印象隻有《最終幻想7》而已,和五條悟一起熬過了好幾個深夜才通關——當然了,阿悟才是玩遊戲的那個人,自己隻是旁觀而已,他們還一度為了主角到底是愛麗絲還是蒂法產生過小小的分歧。真該慶幸主角沒有和任何一個女性角色在一起,於是他們的分歧也就失去了意義。

遊戲推陳出新,她離開了家,五條悟就此成為了停留在去年的記憶,她不願再回想了。就連第十部的續作,女主角也不再是愛麗絲或者蒂法,而是手握雙槍的颯爽女性,五條憐認不出她是誰。

無所謂了。她想。

反正,她不會去玩這個遊戲。

恍惚之間,廣告牌上忽地掃過一團淺淺的反光,是街燈落在了抹滿發油的腦袋上所映出的反光。五條憐找到了目標。

和照片上一樣,那看起來看起來矮小又瘦弱的男人,三十多歲的模樣,消瘦的臉頰上浮著一層暗沉的蒼白色,低頭走著,不太長的頭發被發油抹得很服帖,襯得他像個腦袋小小的外星人。

和所有上班族(或是下班族)一樣,他穿了深色的西裝,撐開的透明雨傘拿在手中,被風吹得晃晃悠悠。

如此樸素而不起眼的他,幾乎要淹沒在路人之中,但五條憐發現了他。

口袋裡的手機震了震,肯定是甚爾的催促短信——他也發現了目標。

無暇確認了。五條憐拿出手機,飛快拆開機身背後的塑料蓋,換上一塊完全沒電的電池,推開電話亭的小門,步入雨中。

雨勢沒有絲毫減弱,隻要在冷風中站上半分鐘,就可以達成渾身濕透的可憐狀態。再後退幾步,蜷著身子躲在行道樹小小的樹蔭下,可憐兮兮的女高中生就此誕生!

不保暖的外套在淋濕變得更加累贅,沉沉地往下墜。五條憐止不住地發抖,連牙齒都在打架。不隻是寒冷作祟,她多少有點緊張。

而且,還有點扭曲的期待感?

無關緊要的行人從麵前接連走過,誰也沒有停下腳步,甚至不曾為她投來目光,這也很正常。獨善其身是首都東京最鮮明的標簽,居住於此的每一個人都在完美地履行這層印象。

五條憐低著頭,仿佛專注地盯著地上的小石子,可餘光卻在留意著路上的一切動靜。

她看到目標越來越近了,距離隻有幾米而已。發油氣味越來越近,他的皮鞋已經步入視野之中。

然後,消失了。

和所有人一樣,他也沒有停下腳步。

……誒。

誒——?!!

五條憐猛地抬頭,從發梢甩落的水滴砸在了自己的臉上,好痛。但她已經顧不上這種小事了。

不對呀,他怎麼就走過去了呀!

“看到可憐巴巴的高中生,那家夥絕對會停下來的。”——甚爾明明是這麼說的呀!

究竟是身為誘餌的自己不夠誘人,還是甚爾的計劃本就漏洞百出,答案早就不重要了。如果沒辦法讓他停下的話,接下去的工作根本沒辦法繼續,她的價值也會蕩然無存的。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五條憐想咬指甲,可手臂已經僵得抬不起來了。她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嘴角正在不受控製地微微抽搐著,她隻在思考下一步的行動。

難道要追上目標,主動向他求助嗎?算是合理的展開,但未免太刻意了,畢竟這男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值得求助的靠譜家夥。

那麼,重振旗鼓,下次再來?絕對不行。亟待求助的女子高中生又不是什麼遊戲npc,不會固定在每個下雨天的午後刷新出來的。

呃呃呃,總不能灰溜溜地跑回甚爾身邊求助吧?要是真這麼做了,絕對會挨罵的!

搖擺不定之際,發油的味道再度變得濃鬱。皮鞋在視線一角停住,透明的傘擋住了大半雨水,低聲的話語嚅囁著從傘下傳來。

“那個……你沒事吧?”

魚兒咬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