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1 / 1)

餐廳裡,瓦爾斯兄弟各占據長桌兩端,燭火的映照下,他們身下長長的影子拉得更加詭譎,如同從地獄伸出的手臂。

坐在主位的路德維希緊握著手杖,骨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目光中是毫不掩飾的厭惡與嫉妒。

他的眉頭緊皺,聲音帶著一絲寒意:“為什麼要回來,維克多。你不是很享受外麵的世界麼。難道說,終於膩了四處流浪,現在想回家看看,妄圖撿起一點父親留下的殘羹剩飯?”

維克多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鬆了鬆領結,對弟弟的嘲諷毫無反應。灰綠色的眼眸中含著幾分慵懶的笑意,然而卻不帶一絲溫度:“當然是為了給父親送行。”維克多舉起酒杯湊近唇邊輕抿了一口:“我這個身為長子的,總該回來參加父親葬禮,不然說不過去吧。”

“你已經太久沒回瓦爾斯了,忘記當初是如何夾著尾巴逃走的麼。”路德維希角勾起,話語中滿是譏諷。

維克多挑起眉頭,麵對路德維希的挑釁依然輕描淡寫:“哦,弟弟,我不過是想回來看一看,瓦爾斯家族到底成了什麼樣。”灰綠色的眸子閃過一絲惡意,“尤其是,看你還能在這把輪椅上撐多久。”

路德維希聞言,臉色越發陰沉,那本就病態的容顏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可怖。他冷笑一聲,身體前傾,帶著居高臨下的姿態:“你知道我能走多遠,也知道我能爬到哪裡去。而你呢,維克多?一個懦弱的廢物,到頭來不還是回到這個你逃避了一輩子的家族裡。”

維克多的笑容沒有褪去,反而更深了幾分。舉起酒杯輕輕搖晃,紅色液體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漾開,倒映出燭火的光影。他的聲音如同喃喃自語,透著不可捉摸的戲謔:“我從未在乎瓦爾斯那點財富。我要的是其他東西……其他比這虛偽的身份更有趣的東西。”

他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漫步走向餐桌另一側,走向路德維希:“說到底,他還是選擇了我,不是嗎?”

路德維希的眼睛瞬間變得更加陰沉,冰藍色的眸子閃過一抹冷意:“一個連出身都放棄了的人,四處流浪,猶如野狗般的懦夫……憑什麼以為你有資格擁有他?”

“至少……他靠在我懷裡的時候,可比跟你這個可憐的殘廢在一起時舒服多了。”

路德維希蒼白修長的手指攥緊著手杖,發出咯咯作響的聲音,幾乎要將其捏碎。他緩緩直起上身,像是要證明自己一般,從輪椅上逐漸站了起來。

隨著他的起身,寬大的長袍下隱隱浮現出怪異的蠕動形態。

他的雙腿並非人類該有的肢體,而是無數條細小而柔韌的蛇。這些蛇像是與他的身體連為一體,不停地扭曲著、蠕動著。那些蛇仿佛生來便屬於路德維希的身體,是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支撐著他筆直站立在地麵上。在昏暗的燭光下悄無聲息地滑動,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看來你為了得到健康的軀殼,付出了不少代價。”維克多像是憐憫一般瞥了眼那些“腿”,他的語調依舊輕鬆,一步步靠近路德維希。

維克多的身體從肩膀開始下沉、塌陷,失去了人類應有的骨架結構。一股黑色瀝青般的液體順著他的背脊和雙臂蔓延開來。那液體像活物一般迅速膨脹,粘稠無比,漸漸凝成不規則的形狀。維克多原本英俊挺拔的身體被這層黑色的液體包裹、吞噬了大半,隻剩下一張似笑非笑的臉仍在“笑”。

路德維希看著那一團依稀還殘留維克多形態的怪物,忽然明白了什麼。

“原來如此……”他的笑聲中帶著幾分快意和蔑視,“連人都不是的怪物,有什麼資格披著人皮,站在這裡跟我爭?”

“維克多”低頭瞥了一眼自己正在異化的身體,似乎毫不在意那被吞噬塌陷的人類外殼。那張如同融化爛泥般的臉依然微笑著,雙手在空中做了個輕描淡寫的姿勢,“至少,他看得見我。”話音未落,瀝青般的粘液觸手隨著他的身體一起向前延展襲向路德維希!

路德維希反應極快。他的類蛇肢體猛然暴起,化作數十道細長且敏捷的蛇影,如毒箭般刺向修格斯扭曲變形的黑色身軀。

巨大的撞擊聲響起,類蛇肢體與瀝青觸手撞在一起,力量瞬間迸發。空氣中充斥著腐臭與撕裂聲,裝飾堂皇的餐廳逐漸被非人的力量摧毀。

--

石棺安靜地橫陳在房間的中央,密室空氣仿佛凝滯,隻有三個人的呼吸聲回蕩在狹窄而壓抑的空間內。空氣中彌漫著古老石材所散發的濕冷味道,牆壁上蒙著灰塵,破舊的燭台隻能提供最低限度的照明,搖曳的光線下投射出扭曲的影子。

沈琅站在棺前,雙手輕輕搭在石棺的邊緣。周祁和林羽然則守在他兩側,兩人的呼吸雖然平穩,但微妙的緊張在這昏暗的環境中變得更加明顯。

“你有多少把握?”周祁低聲問,他保持警戒,提防著石棺裡可能存在的東西。

沈琅沒有立刻回答,隻是將棺材的蓋子推開了一道縫隙。

自從進入副本,來到瓦爾斯家族的莊園,沈琅就對這場葬禮的主角,費裡德裡希的死產生了疑問。

任誰都能看出路德維希是這場副本的Boss,他甚至沒有遮掩自己的古怪。可問題也正出在這裡,路德維希的不對勁太過明顯了,以至於像是煙霧彈,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向他自己。

真正引起沈琅懷疑的,是那以不可思議的幾何形式堆砌而成的噴泉雕塑,以及密室裡,幾乎如出一轍的小型金屬雕塑。

根據“沈”這個角色的記憶,父親提到過一次,費裡德裡希從他們家借走了某件珍藏品。這東西十分怪異,似乎無法用人類的思維與知識去理解它的存在。自從被費裡德裡希帶走後就再也沒還給朗爾家,從此消失無蹤。

“沈”替父親出席這場葬禮,除了為了勾引瓦爾斯的新任家主給朗爾家投資——不管是維克多還是路德維希;另一個目的就是把這件古怪的藏品帶回去。

然而沈琅這次副本的秘密任務,則是摧毀它。

Daoloth*。

沈琅懷疑,費裡德裡希通過“祂”理解了穿梭“門”的能力。先前維克多的話佐證了這一點。

“我懷疑費裡德裡希沒有真正死去,或者說他達成了超越常規理解的存在形式。”沈琅低聲道。

林羽然立刻表態:“我相信琅哥的判斷。” 他的眼神專注而堅定,即使麵對未知的危險,卻毫不猶豫地信任沈琅。

周祁點了點頭,目光在石棺和沈琅之間短暫掃過,與林羽然站在兩側掩護。

沈琅雙手緊握著石棺的邊緣,手臂肌肉隨著用力鼓起,肌肉線條繃緊。額角沁出汗水,順著高挺的鼻梁滑落。他低聲喘息著,用力推動厚重的石棺蓋。

石棺發出沉悶的摩擦聲,棺蓋被推開小半,棺材內映入眼簾的是深不見底、吞噬了一切光線的漆黑。

那黑色不像是普通的陰影,它深邃得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線。沈琅盯著棺材內部,似乎無論他如何調整視角,始終無法看見任何具體的輪廓,甚至連石棺底部都無法辨識。

沒有儘頭,看不到底。眼前的景象像是打開了一道連接另一個空間的入口。

沈琅試探性地伸出手,緩緩向漆黑的棺材內部探去。手臂越伸越深,他發現自己沒有觸及到底,反而像是掉進了深淵。他的視覺範圍裡,手臂逐漸消失在黑暗中,卻觸摸不到任何實物,好似這個石棺延展到另一個次元。

就在他想要退回的時候,突然,他的手臂被一股力量猛地攫住,以不可抗拒的姿態將他猛地向石棺內拽去!

沈琅瞳孔驟縮,還未反應過來,身體失去重心,被那股不可抵擋的力量硬生生地拖入了那片無儘的黑暗。

黑暗完全吞噬了他的視覺,世界隻剩下無儘的虛空與令人窒息的壓迫。緊接著,一個冰涼的身體從背後貼上了他,將他的身體牢牢地固定住。那個存在靠得極近,足以讓沈琅感受到對方呼吸時濕冷的氣息吹拂在耳邊。

隨之而來的是令人難以忍受的寒意與詭異的熟悉感。

“抓到你了……”冰冷的氣息掃過沈琅的耳側,聲音令人戰栗。他還沒來得及反應,濕冷的舌尖忽然舔過了他的耳廓。

那看不見的“人”從背後抱住他,緊緊扣住他的腰部,手臂更加用力地禁錮著他。耳邊低笑的聲音在黑暗中回響。

“沈琅……”那低沉的聲音再次在耳畔響起,像是在為長久以來的夙願的達成而歡喜,“……你真讓我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