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曦流以為自己會生氣，會大吵大鬨，然而她隻是平靜的將一碗麵條放在一邊，將日記本拿過來抓到手裡，走了出去。

她真是佩服莊素月，十分佩服，她看了她的日記，卻連一絲愧疚也不會有。

她走出房子，看著眼前的路，淚水模糊了雙眼。

她在路口徘徊，卻不知道去哪裡，她的人生的所有時刻，都是在白水村度過的，她沒有一天離開過這裡。

如果她離開了這裡，那她能去哪裡？她看著那些山，那些路，想不到方法。

她隻有十七歲，能做什麼呢？絞儘腦汁也隻能想到幾條路，要麼去打工，像她的那些初中早早輟學的同學一樣。

要麼繼續學習，將書讀爛，永遠的離開這裡。第一條快速而且簡單，第二條卻伴隨著痛苦，需要耐力和恒心，然而卻是深刻和徹底的。

正當她不知道何去何從時，隔壁房子的陽台門被推開了，她看到一個穿著白襯衣的人走到了陽台，皮膚潔白，鼻子直秀，氣質乾淨又清爽，站在一團陽台的綠葉中。

周言真？！

周言真也看到了白曦流，白曦流就在眼前，她站在陽台下，太陽照著她的全身，她穿著簡單，紮著普通的馬尾，顯得樸素而又清澈。周言真仿佛能聞到她身上太陽的味道。

周言真眼睛彎彎的朝她點點頭。

白曦流也向他微笑著點點頭，她驚訝的想：“周言真居然也住這裡？不過白水村又不是她的，誰都可以住這裡。”

對於她來說，這也許隻是一件小事，她可能多了一個朋友，以後可以一起上下學，討論作業，也有就能隻是多了一個鄰居。

他站在陽台上問白曦流：“你要去哪裡？”

白曦流說：“去圖書館複習。”她想不出來能去那，但是心裡一直有一個聲音——去讀書，去學習，這是目前唯一正確的路——白曦流這麼想，也這麼做。

她暗暗的下定決心，要努力讀書，離開這個小鄉村。

“你等一等，我也要去，我們一起。”

白曦流點點頭：“好。”

她看著周言真走下來，自行車內還放了把藍格子雨傘。

天氣悶熱，兩個人騎著自行車，太陽越升越高，路上已經快烤乾了，路上熱風不斷的吹著，白曦流熱的臉上都是出汗。

白曦流擦了擦汗說：“我想起來了，我以前應該聽過你的名字。”

“什麼時候？”兩個人的車不斷的靠近又分開。

“考試的時候——你的名次比張驀然還要高，所以我記住了。”白曦流想了想，為張驀然說了句話：“不過成績有高有低，這也正常。”

“張驀然？”周言真若有所思，“我有點印象。”然後他小心的問：“你和張驀然是什麼關係？”

白曦流有些不知所措：“張驀然是我的初中同學，我們初三在一個班，後來考進同一個高中，然後今年暑假又在同一個補習班…..我們是朋友。”

周言真又問：“紙飛機是你飛過來的？”

白曦流真誠的說：“你鋼琴彈的真好。”

周言真忍住笑：“隨便談談。”

白曦流又說：“字也寫的好。”

周言真眉眼彎彎：“我一開始看到紙飛機，以為是一個惡作劇，後來看到紙飛機上說我彈的鋼琴好，我想，是惡作劇又怎麼樣，至少我很高興。我隻是沒想到，原來這個放紙飛機的人近在身邊，就在眼前。”

白曦流低頭頭發也跟著垂下來，有些不好意思。

白曦流將自行車停在一邊鎖起來，周言真跟著她一起走進圖書館。

圖書館內幾乎坐滿了人，兩個人好不容易找了個小角落坐下。

圖書館裡不能說話，兩個人就拿著小紙條，小紙條在兩個人當中傳來傳去，就像她們在陽台上傳紙飛機一樣。

白曦流寫字條問：“這道題怎麼做？”後麵有兩個哭的表情。

周言真微笑的拿出筆仔細的講解，偶爾白曦流轉不過彎，周言真也極為耐心。

白曦流本來就聰明，一點就透，周言真也教的輕鬆。

白曦流擔心的問：“我這樣會不會耽誤你？”

“不會的，我正好也複習一下。”

周言真安安靜靜的寫作業，幾乎一點聲音也沒有，白曦流以為他要睡著了，然而他的眼睛去是睜著的，眼睫毛細長，在眼睛下留下淡淡的陰影。

白曦流有些恍惚，對於白曦流，他是一個熟悉的陌生人，她記得她小時候看《格林童話》《安徒生童話》就想，住在她對麵陽台的人，是一個什麼樣子的人，是高是矮，是瘦是胖，是一個公主，或者說住著的是一個強盜？

她看了幾眼周言真的側臉，有些恍惚，這是夢嗎？還是一個夢，變成了真實？

她盯著周言真，神情極為認真，周言真不由的臉紅了。

白曦流小聲嘀咕了一句：“我也想成為第一名！”為什麼他們就可以成為第一名啊！！！我也要成為第一名啊啊啊！！！

白曦流自認自己已經算半個聰明人了，身體健康好養活，從小就知道裝作乖巧的樣子討人喜愛，做錯事的就知道道歉，學習就拚命的學習，該考高中的時候也考上了重點高中，學習上幾乎也沒有讓莊素月省心過，但是也沒怎麼讓她失望過。

比起那些天賦型的同學來，她即沒有拿過第一名，也沒有一鳴驚人的才藝，她聰明，卻不夠聰明，她有天賦，卻不夠有天賦。白曦流暗暗較勁，自己比不上他們，那隻能更努力。

“你下午幾點去補習班？”

“四點過去。”

下午四點，白曦流打完電話，兩個人坐在公園亭子裡，太陽的餘暉依舊炙熱，兩個人在樹下陰涼處乘涼。

公園裡的池塘水麵閃閃發光，空氣中傳來青草的香味，白曦流在池塘邊看金魚，陽光照在她身上，恍然夢裡。

“你不和我一起去補習班嗎？”

“我要等人。”白曦流剛說完，就站起來揮手，她大聲呼喊著：“張驀然！”

周言真看到公園小徑中走出來一個人，全身黑色，氣質冷峻，略顯安靜，周言真有些詫異，是他？上次在藥店，他記得他與張驀然插肩而過，張驀然身上有種獨特的氣質，幽暗而深邃。

還有最重要的，幾次考試要麼他是第一，要麼是張驀然，對於周言真來說，這個名字很熟悉，卻又陌生。

張驀然看到周言真和白曦流站一起，怔了一下，然後佯裝平靜的和白曦流和周言真打招呼：“你好。”

周言真朝他點點頭，然後對著白曦流說：“再見，我想去補習班了。”

周言真和張驀然在池塘中的倒影一黑一白，池塘邊蘆葦被風吹起。

周言真的影子在餘暉下消失殆儘，張驀然皺著眉頭問白曦流：“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白曦流笑著說：“上次他撞到我的。”

張驀然了然，又問：“你們是什麼關係？”

白曦流好奇的望著張驀然：“朋友啊！你什麼時候關心這個了？”

“沒…沒什麼，就是有點好奇。”

白曦流在池塘邊石塊上走來走去，池塘被夕陽照著生鏽了一樣紅。

想說的話卻不知從何說起，正要開口時，池塘靠近樹蔭，吹來了一陣涼風，白曦流覺得有些冷了：“雨要下了，我們也走吧。”

天氣變得陰沉起來，連日的烈陽天久違的迎來一場雨，一陣陣風吹來，兩個人到教室時，已經下起了搭雨，教室裡打開了窗，悶熱的教室吹來了一絲涼快，書被風吹的嘩嘩作響，白曦流按住了書。

一直到放學雨都未停，白曦流沒帶雨傘，在座位上寫作業，看著同學們漸漸離去，要麼被大人接走，要麼就是朋友們不同路。

白曦流在簷下等人。

同學王傑走過來問：“白曦流，沒傘嗎？怎麼還不走。”

“沒傘，在等人。”

王傑嘻嘻笑了一下：“在等張驀然呀？”

白曦流覺得她話裡有話，她裝作天真的問：“等他？為什麼這麼說？”

“你們看起來很親密呀，是不是在談戀愛！”

白曦流覺得自己腦海裡出現一道石破天驚的閃電，使她整個人搖搖欲墜，她依舊微笑的說：“沒有。我還以為你們也在談戀愛呢！你們也很親密呀。你看，他來了。”

王傑似乎害羞的不說話了，白曦流開始笑了。

張驀然走過來問：“你們在說什麼？”

王傑看見張驀然過來立馬就走了。

“說笑話呢。”

“我們走嗎？”

“你什麼時候有傘？”

“我媽媽讓我備一把雨傘在教室裡。”

“哦！”白曦流說：“可是我們不同路呀。”

“我送你。”

她的腦海中回憶起王傑的話：“你們看起來很親密呀。”她突然像被蛇咬了一樣的看著張驀然。

這樣做是不對的——這樣的親密在高中這種時候是錯誤的，具體為什麼不對，白曦流說不清楚，雨絲和燈光在她的臉上，讓人覺得清冷：“謝謝，可我在等朋友。”

張驀然正想問誰，周言真從樓下走過來——白曦流，你在等他？？？

這兒隻剩三個人，三個人之間正好形成一個三角形，教室燈都關了，黑糊糊一團，看不清彼此。

周言真打開了雨傘，向兩個人打招呼，白曦流心想：“他可千萬不要熱心的說送我回家，現在好像有點尷尬……”

熱心市民周言真熱心的問：“白曦流，我們一起回去吧。”

……..

他看到張驀然手上有雨傘，笑道：“幸好你帶了雨傘，你要是沒有雨傘，我今晚就要送兩個人回家了。”

張驀然看著白曦流，“謝謝，我和她一起走吧。”

周言真溫和問道：“你們順路？”

“順路。”“不順路。”白曦流周言真異口異聲的說。

…….

白曦流解釋道：“有一段路是一起的，他送了我之後，還要走很遠呢！”

張驀然說：“不遠，我送完白曦流隻要半個小時到家。”

周言真：“那我更方便了，我不用送。”

張驀然：“？”

周言真平靜的解釋：“我們是鄰居。”

張驀然脫口而出：“你們（家位置）住一起？”

尷尬的氣氛更加尷尬，三個人都沉默了。

……

張驀然看著白曦流，突然輕鬆的說：“那你們一起走吧，剛好順路，我就不送了。”他自己走進了雨中，留下白曦流站在大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