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元寺(1 / 1)

馬車還沒到江都府門前,便停了下來,柳月容被不明所以地帶下車,這還是她第一次走小門。

“這是出來什麼大事?居然連大門都不開了。”

謝殊雲帶她走到門前,悄悄開了道小縫,便見一個穿著樸素的婦人,帶著被褥坐在門前,旁邊還爬著個穿肚兜的孩子。

“這是?”

“回去我和你細說。”謝殊雲揉揉眉心,煩悶不已。

茶煙嫋嫋升起,模糊了柳月容的視線,也帶她進到了故事裡。

女人的丈夫是個求取功名的書生,不久前,有個算命先生說他大禍將至,嚇得這人幾天沒有睡好。

於是想來想去,他隻和妻子說了一聲,便獨自前往城外的淨元寺,但豈料這一去,便沒了音訊。

這家妻子是個沒文化的,平常就賣個針織繡花貼補家用,主要還是靠書生賣畫寫字維持生計。

家中無米下鍋,她便帶著孩子找去了淨元寺,讓寺裡還人,但豈料寺裡的和尚蠻橫無理,隻說她丈夫沒有來過,將她趕了出去。

她有冤無處申,乾脆卷了被褥,帶著孩子,跑到江都府門前叫苦喊冤。

有人報案,他們自然要查,卻不料淨元寺卻稱要暫停修繕,將官府眾人拒之門外。

謝殊雲不是沒有想過強闖進去,可不料湯宏卻告訴他,這地當年,先帝在時,太後伴駕來此廟中祈福。

隨後一朝誕下龍子,也就是如今的聖上,新皇登基後,這地也就多了塊禦賜的牌匾,下令不許昏庸之徒冒犯神佛。

今日他到湖邊,便是跟蹤淨元寺的住持所致,寺裡不讓進,他們便隻能守在門外。

“所以你需要我做些什麼?”

柳月蓉也猜到謝殊雲應是有事求她,剛剛在湖邊也是正巧尋了個緣由。

“我想拜托你進寺裡探探,若有證據最好,我立馬寫信,稟明皇上,申請搜查聖旨。”

謝殊雲他毫不遮掩,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不對,你們官差都進不去,我一介商賈怎麼進去?”

柳月容隻覺得他把自己想得太厲害了,她確實有些小聰明,還很會賺錢,美貌舉世無雙,鼻子靈敏嗅物那更是不在話下。

但是!讓她混進閉門拒客的淨元寺那不是癡人說夢,異想天開嗎?

“這個自然有辦法,你附耳過來,我與你細細說。”男人唇邊掛著誌在必得的笑,仿佛早已有了把握。

天黑後,柳月蓉才悄悄從江都府的小門,回了點絳唇。

第二天,店裡便傳出,柳掌櫃受死去的吳掌櫃托夢,說感謝她的收屍,但還想求場超度的法式,以便來生投個好胎。

小桃便借著這個緣由,故作擔心地詢問來往客人的建議,不少熱心的顧客,都為她指向城外的淨元寺。

日出東方,一抹陽光照過薄霧,印到了寺廟金色的牌匾上,身穿碧衣頭戴鬥笠的女子,敲響了那道朱紅的寺門。

清脆的敲擊聲,在清幽的山道間回響,驚起幾隻鳥雀。

吱呀一聲,清秀的小沙彌將門開了個縫,探出一個光溜溜的腦袋。

他穿著素淨的僧衣,從門縫裡擠出句:“阿彌陀佛,本寺修繕,暫不接待外客,勞煩施主請回。”

“哎,等等。”柳月容敲了半天才等來的開門,自然不會白白浪費,她掏出一錠碎銀,遞給了小沙彌。

“勞請小師傅幫我帶句話,我請小師傅喝茶。”她眉眼彎彎,風拂過帶起幾縷發絲,看起來格外溫柔。

“那請施主稍等。”小沙彌接過銀子,塞進懷中,興高采烈地跑去報信。

不多時,從裡麵走出來位身穿袈裟的老僧,留著花白的胡須,光溜溜的腦袋上是幾個碩大的戒疤,好一幅出家人的慈悲相。

“施主因何而來,剛剛安定已經告訴我了,施主請進。”他命人開門,將柳月容迎了進去。

“老衲也聽說了吳施主的事,真是可憐呀,我們必定好生操辦,讓她永登極樂。”

寺裡格外幽靜,遠處的佛堂還傳來誦經念佛的聲音。老和尚帶路,來到一間寬敞明亮的廂房,招呼剛剛的小沙彌給她上茶。

柳月容很有眼見,一眼就看出盛茶的茶具價值不菲,就連裡麵泡的茶,也不是一般人能買到的。

“多謝小師傅。”她接過茶,和小沙彌道了聲謝。

一旁的老和尚,早就在偷偷打量她,見她服飾淡雅,但佩戴的首飾均價值不菲,言行舉止溫和有禮。

便暗暗在心中確定她是個低調行事的大家小姐,與她交談的語氣更加和藹可親起來。

“不知小姐這場法事想辦多大。”他眉眼彎彎,語氣溫和,像個真正的得道高僧。

“那還用說嗎?”她從懷中取出荷包,遞來兩片金葉子,“寺中有修行的師傅都能到場就更好了 。 ”

老和尚麵上一喜,馬上就要安排人著手去辦。見他沒了防備,柳月容借口整理易容,獨自走出了廂房。

金葉子還是謝殊雲給她準備的,果然派上了用場。她一路走走避避,終於來到了寺廟後院的房間。

她順著門旁掛著的小牌,很快就找到了,證人說看見書生休息過的房間。她看了看四周,見四下無人便推門走了進去。

房間布局,和剛剛老和尚招待他的那間差不多,隻不過略小些。柳月容不敢耽誤,著手在房間裡翻找了起來。

她大致翻找了一遍,卻沒發現可疑的東西,就在她關門準備出去時,餘光卻瞟到,桌腳靠牆的位置有一個小小的香爐。

香爐擺放的位置很奇怪,但光澤暗淡,應該使用不少。柳月容快步走過去,拿起地上的香爐。

香爐手心大小,並不顯眼,但剛拿到手,他便感覺香爐中的香灰,味道有些奇怪。

她小心的取出手絹,平鋪在桌麵上,取出一點香灰包好,將香爐放回原處。

這一趟下來時間耽誤不少,她裝作肚子還在痛的模樣往回走。

路過一片小竹林時,她卻隱隱聽見有女人的哭聲。

柳月容大著膽子向哭聲傳來的地方走去,卻見一個光頭的年輕尼姑,坐在竹林的石椅上哭泣。

“姑娘?”

她刻意加重腳步,出聲想要安慰,可還沒等看清人臉,那尼姑便跑得無影無蹤。

沒和人說上話,柳月蓉又走上了回廂房的路。

老和尚依舊滿臉堆笑地等著她,找到重要信息,柳月容也不耽誤,隻和老和尚說了一些活動的時間需求,就要離開淨元寺。

離開的路是開門的小沙彌帶著,她突然想起竹林裡哭泣的尼姑,有些好奇寺廟裡為什麼會有女子。

她便假裝無意問道:“小師傅剛剛回來的路上,我見一個年輕女孩也剃了度,這是怎麼回事?”

小沙彌聽她問也不奇怪,隻是隨口應答道:“小姐看到的應是惠安師傅,她是主持長老十幾年前帶回來的孤女,你若見她不必驚訝。”

兩人說著便到了寺門 ,柳月容和小沙彌道過謝,便往山下的馬車走去。

謝殊雲在車上早已等候多時,見她清晨便進寺,如今快到午時才出來,便猜想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困難。

但見她麵色如常,便肯定是有了收獲,也不磨嘰,招呼她上車回城。

“先上車吧,回府再聊。”

柳月容在裡麵喝了滿肚子的茶,此時肚子也有些餓,聽到他要回去聊,果斷上了車,準備回去慢慢說。

馬車外,道路兩旁的風景飛速掠過,謝殊雲光駕馬,也不和她說話,難免有些無聊,她便主動和他說起看到的趣事。

“謝殊雲?”少女向外麵叫了兩聲。

“有什麼事直接說。”少年清朗的嗓音從外麵傳來,帶著幾分專注。

“今天可奇怪了,淨元寺一個和尚廟,我居然在裡麵碰到了個尼姑小姑娘,而且還在哭。”

“尼姑?”這個特彆的消息勾起了男人的興趣,“還有呢?”

“寺裡的小和尚,說她是主持的養女,”她托著臉,聲音帶著惋惜,“明明是個小姑娘,偏偏也剃了個光頭。”

見她還有心思為彆人惋惜,謝殊雲乾脆問起讓她做的事有沒有完成。

“你說的那個廂房我去了,結果什麼都沒找到,就桌子底下放了個小香爐,我聞著香灰不太對勁,待會兒讓老醫官看看。”

到了江都府側門,柳月容便一把將手中的香灰交給謝殊雲,如今她餓得咕咕叫,隻能交給他去辦了。

謝殊雲接過香灰,念上去有些無奈,就差把“真是欠你的”幾個字寫在臉上。

她吃飽喝足回到江都府的時,卻見幾人麵上凝重的表情。

“你們這是怎麼了?”她揉著肚子,慢慢悠悠的走了進來。

“柳小姐,這香灰真是那寺香爐裡的?”老醫官開了口,顯然還是懷疑香灰的真假。

“那肯定是的呀老醫官,還是從書生消失前的那個房間裡拿的呢。”見她親口承認,其他人也不再說話。

“這是……有什麼問題嗎?”

柳月容也看出情況不對,猜想香灰裡是不是也加了什麼禁藥。

“你們說話呀!”一堆人都不說話,把她蒙在鼓裡。

“香灰裡有迷藥,還是黑店最常見那種。”謝殊雲緩了緩,告訴她這個不幸的消息。

“所以你們意思是?”聽到有迷藥,柳月容也有了不好的預感,“那個書生……”

“對,人應該已經不在了。”

空中有雷聲響起,江都府門外,響起嬰兒的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