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快要過去,街邊的玉蘭也落了不少,不久前發生一切,在她看來,好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吳掌櫃被判了死刑,三天前吊死在西城菜市場的街口,以儆效尤,柳月容不忍出錢給她斂了屍。
說來好笑,吳掌櫃是個孤女,就連店裡和她最親近的夥計,也不知道她是哪裡來的。
幸得柳月容出錢,才有了這埋身之地。
“你也算大仇得報,下輩子當個硬骨頭,崩掉這些吃人惡犬的牙齒。”
柳月容丟下的紙錢被火焰吞噬,化作青煙灰燼。一陣風吹來,帶著火星打起旋,頗有一種番故人歸來的淒涼。
“姐姐,我們回去吧。”小桃牽過她微涼的手,踏上了歸家路。
柳月容回歸,連帶著點絳唇也重新熱鬨起來。不少客人催著要新品,她幾乎快要日日宿在那香室裡。
小桃在一旁陪著她,說來有趣,夏家明明是開胭脂鋪的,小桃卻沒學會半分,不然也不至於爹娘死後,店鋪衰落至此。
“你真不想和我學胭脂嗎?”柳月容手中調著色,動作行雲流水。
“不了不了,我還是化妝比較好,咱倆各論長處。”
小桃連忙擺手拒絕,她調香調色這一塊差勁得很,得虧點妝手藝不錯,帶了不少回頭客。
“對了姐姐,你還記得紅娘嗎?”說起化妝,小陶又想起今天碰到的事。
“當然記得,帶頭起哄跳槽,想忘記都難,出什麼事了嗎?”
她被小桃勾起了好奇心,放下手中的色料,坐到她旁邊:“給我說說。”
“紅娘去了一家老牌胭脂鋪,居然學著我們,讓那家掌櫃招展妝娘子,展示胭脂妝容。”
柳月容挑挑眉,不置可否,點絳唇的展妝娘子確實幫助店裡賣出不少胭脂,她不介意其他店學習,但由紅娘先學去,確實有些膈應。
“展妝娘子?”她若有所思,突然似乎想到了什麼好主意,附耳說給了小桃聽。
小桃一聽也很驚喜,感覺又多了條賺錢的門路。
“柳姐姐,你可太聰明了,這主意我怎麼就沒想到呢!”說著她直接跑了出去,也不再管柳月容要熬到幾時。
見她跑遠,柳月容也將東西收拾好,準備早些休息,等小桃轉移注意力,她有的是時間研發新品。
第二天一早,胭脂鋪門前便敲鑼打鼓,拉起長長的橫幅,小桃賣力宣傳,引來不少路人圍觀。
隻見她清清嗓子,聲音洪亮:“今天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大家都知道,整個江都隻有我們店裡有展妝娘子,但是……”
她故意拖長了尾音,勾的人們生出無限好奇。
“但是?”
“但是什麼?小桃姑娘你快說呀!”
周圍人群,人聲鼎沸,眼看氣氛烘托到位,小桃也不賣關子,聲音洪亮地繼續說道。
“我們掌櫃說了,要把展妝娘子的培訓方法,無償傳授給大家,讓大家共同富裕,讓我們江都的胭脂鋪越來越好!”
眾人聽到這個消息自然大驚,都在懷疑自己聽錯了,但隨後確定無誤,便是欣喜若狂。
點絳唇有展妝娘子這一事,可謂是獨樹一幟,不少商家眼紅,卻不想背負模仿山寨的罪名。
如今她柳月容主動放話,可謂是順了不少人的心。
“小桃姑娘莫不是開玩笑的?”驚喜過後,有人卻質疑了起來。
“各位放心,我們點絳唇向來說一不二,而且我柳月容說了,從今天開始將舉行為期三天的免費培訓,感興趣的商戶,還請不要錯過!”
不大的聲音從胭脂鋪二樓的小窗傳來的,有人循聲看去。
半開的琉璃窗前,倚著位纖細美人,她的鬢邊碎發微微挽起,唇上的胭脂溫柔似水,抬眼間是無限風情。
“是柳掌櫃!”有人認出了她。
眾人紛紛看向二樓,團扇輕搖的柳月容,更加確定了此事的真實性。
“柳掌櫃果然大方,這可是利民利己的大好事,我這就回去找人參加培訓!”
“快走快走。”
在場的商戶紛紛都往家趕,連走帶跑,腳下生風,就怕錯過這樣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柳月容閒坐在二樓,耐心等待,果然,很快小桃就耐不住性子,自己送上門來。
“好姐姐,你快和我說說為什麼不收他們的錢?”小桃一臉恨鐵不成鋼,感覺自己錯過了大發一筆的機會。
“你可還記得樂儀、阿雲?”她麵上帶著笑,語氣溫柔,像個耐心訓導的老師。
“當然記得,怎麼了?”兩人是柳月容假死之後,唯二留下來的,小桃對她倆好感十足。
“那你覺得他們是自願留下,還是無可奈何?”柳月容輕擺團扇,不厭其煩地教導小桃為人處世的道理。
“她們不是報恩自願留下的嗎?”小桃一臉天真,是理所應當的語氣。
“不對。”她轉頭看向街外,街道繁華熱鬨,來往的行人熙熙攘攘,看似海晏河清。
可街邊多的是賣花賣菜的孤弱婦女,每天做著辛苦的活計,賺著微不足道的銀錢。
商樂儀和鄭雲,均是無家可回的可憐人,點絳唇姑且算個容身之處,所以在當時那樣艱難的情況下。
她們沒有勇氣,也沒有底氣,去賭虛無縹緲的美好未來。所以在柳月容死後,她們隻敢順從小桃,隻求不被拋棄。
“如果我們最開始就收錢培訓,那就會出現很多胭脂鋪不想花錢,展妝娘子普及是必然,但市場低劣化也會存在。”
小桃站在一旁,用心聽她解釋緣由,麵上沒有一絲不耐。
“那我們何不成人之美,將培訓展妝娘子的方法無償告訴他們,這樣市場得到了良好的競爭,展妝娘子也為女孩們提供了額外的生計”
確實如此,小桃不住點頭,臉上滿是認同,這確實可以帶動女孩們做工。
“而且大家知道的培訓方法,也知道怎麼樣效果才會最好,就會花錢培養展妝娘子,同時為了防止她們跳槽,還會給出雙方心儀的工錢,你說這是不是一舉兩得。”
小桃眼神越聽越亮,在柳月容解釋清楚後,就忍不住鼓起掌來。
“而且,我們還贏得了好名聲!”小桃激動地說,臉上止不住的興奮。
柳月容笑著用團扇拍拍她:“那小桃老師你,還不快去準備?”
聽說可以造福女孩們,小陶將課程準備的格外用心,就連協助上課的商樂儀,也換上了新做的衣裙。
江都的胭脂鋪幾乎都來了人,點絳唇這三天可謂是風頭正盛,但無人不誇一句理所應當。
趁著這三天,柳月容也研製出了新品胭脂,其效果比之前玉蘭的那款還要好上不少。
她自然也想趁著這波熱度,將產品的名聲打出去,可展妝娘子一事火熱,客人們不亦樂乎地忙著欣賞各家的不同的展妝娘子。
還是小桃注意到她神情奚落,讓她趁著這兩天湖邊桃花開,出去轉一轉
柳月容也明白,蹭不上這波熱度,乾脆給自己備了糕點,準備到湖邊野餐,放鬆一下。
湖邊多的是互訴衷腸的情侶,倒稱得獨行的柳月容格外紮眼。
不過她很快就發現了另一個同樣紮眼的人——謝殊雲。
男人今天有些低調,穿了件青竹衫,配著那張好看的臉,還真有幾分書生文人的清貴氣質,此時不知看向何處,表情認真。
見到熟人不能視而不見,但柳月容並不想把自己的點心分享出去,於是把餐盒往身後藏了藏,上前不近不遠的問了個好。
“謝大人好久不見,你也是來春遊的嗎?”
暗中觀察嫌疑人的謝殊雲,被她聲音嚇了一跳,但很快就便回過神來。
他語氣凶巴巴,頗有一番被壞了好事的味道:“柳掌櫃不在自己的胭脂鋪裡賣胭脂,跑來湖邊做什麼?”
柳月容突然出現,嚇他一跳,差點就發出聲音,要是驚擾到嫌疑人,那可就不好了。
“剛剛說了呀,我是來春遊的。”
柳月容還是一臉微笑,自古便有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她可太會這一套了。
謝殊雲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軟了語氣:“好好好,你是來春遊的,我還有事兒,你快自己玩去吧。”
他擺擺手,讓柳月容到彆處去,轉身回頭卻發現嫌疑人早已溜得無影無蹤。
“柳月容!”謝殊雲一天的努力,化為灰燼。
柳月剛轉身,便聽見身後傳來男人氣急敗壞的聲音。
糟糕!難道是她想吃獨食被發現了?
她笑著轉身,動作一轉,還想要藏:“嘿嘿,謝大人你誤會了,我沒想吃……”
不等她說完自己的心酸無奈,謝殊雲的苦訴直接打斷了她。
“都怪你,把我嫌疑人跟丟了!”
什麼清貴公子,什麼文人氣質,現在都化作了謝殊雲的震天怒吼。
柳月容欲哭無淚,百口莫辯,她真不是故意的,誰讓她是一個懂禮貌會問好的小女孩呢?
於是,懂禮貌的柳姓小女孩,在謝姓男人的脅迫下,坐上了去往江都府的馬車。
嚶嚶嚶——
柳月容摸摸自己可憐的鼻子,又要開始做白工,幫忙破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