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黃照片(1 / 1)

越笙剛回到辦公室門口,就看見餘桃枝倚在門邊,表情嚴肅地朝他遞來一個眼神,又向他搖了搖頭。

不用餘桃枝多說,他也聽到了那陣規則的、手杖敲擊地麵時發出的聲音。

越笙前進的腳步停滯瞬息,但是也僅在一秒後,他便重新邁開步伐走入辦公室內。

靠坐在沙發上的中年男人閒散地一抬眸,漫不經心笑了聲:“回來了?”

越笙低下頭,向他問好:“容局。”

中年男人不應,反倒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唇角上揚:“見你一麵可真不容易啊。”

沒給對方反應的時間,他悠悠拋下一枚重磅炸彈:“看來你今天出了趟門,但是定位顯示你一直在局裡,解釋一下?”

越笙沉默片刻,於是中年男人那根手杖上抬,手杖頭直直戳到了他的肩膀上。

男人的雙眸也威脅般眯了起來:“我想,手冊裡教過你要誠實?”

“……”越笙蜷了蜷指尖,卻沒能如對方所願,“請您責罰。”

屋內陷入了長久的靜默,外頭默默聽著的餘桃枝也頻頻向裡麵投來擔憂的視線,仿佛下一秒就準備衝進來似的。

而直到她幾乎受不了這樣的氛圍時,屋內的中年男人卻一改方才陰沉麵孔,心情愉悅地低笑了出聲。

“說什麼呢,”他收回手杖,另一隻手隨意擺動了幾下,“我怎麼會因為這點小事就處罰我們局裡的得力乾將呢?”

“桃枝之前還和我提過,想要給你申請摘除定位芯片,現在看來,這個事還得早點提上日程才對。”

“等陳局回來,我就通知他一聲!”

越笙和門外的餘桃枝雙雙愣怔在原地。

前者是因為震驚,後者則是被冤枉的,因為她根本沒有去他麵前提過這莫須有的事。

一股涼意後知後覺攀上越笙的脊背,他幾乎是下意識就想要替隊員的行為開脫:“她……”

“好了好了,這事我們後麵再聊。”容局笑眯眯地將茶幾上的檔案袋往對麵推,“我呀,這次來是找你聊工作的。”

“H市江畔路捕捉到惡念殘留的氣息,已經過了線,把他給處理了吧。”

越笙拆開檔案袋,卻在拿出資料時茫然了片刻,因為除了任務外,他在裡麵還看到兩張彆樣的照片。

泛黃的陳舊照片上,一男一女並肩站立,比著耶,衝著鏡頭露出甜蜜的笑容。

容局的笑容愈發意味深長:“這就是我要拜托你的另一件事。”

“十六年前,局裡因為驅靈人事件損失了一大批優秀員工,這兩位更是其中翹楚。”

“他們有一個兒子,或許他也繼承了父母的能力,能為我們異象局效力。”

“麻煩你把他找到,再帶回來給我們。”

-

而這廂回到家裡,蘇柳才慢悠悠從暮從雲的手表裡飄了出來。

她神色淡然,若有所思般,像是釋懷,又像是有點感傷。

“和羅則聊完了?”暮從雲邊回複著手機上的消息,邊隨口問道。

沒想到他剛坐下,蘇柳也跟著在他旁邊坐下,一臉正經地看著他:“我想通了。”

她神情嚴肅,麵露傷感。

這是要和他談心啊。

“……”青年眼神微妙地盯著她片刻,默默把手機屏幕摁黑了。

“我的執念不是他,”蘇柳輕聲道,“我不甘心,我想去看看世界。”

“我當然恨他,但是比起恨,我更遺憾自己看錯了人。”

“我以前從來沒有離開過村子,考上大學後沒多久又被他害死了,我還沒有真正地去看過這個世界。”

奈何對方根本不吃這套溫清攻勢,委婉拒絕:“想環遊世界有點難,出了這個門你馬上就能被逮捕。”

“不過給你放個紀錄片還是ok的,你可以和安安分配一下看動畫片的時間。”

蘇柳那點傷感的情緒一下子灰飛煙滅。

她默默翻了個白眼:“……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隻需要在周邊看看就行,所以想問你下次出門的時候方不方便把我帶上,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作為交換,有任何你需要我做的事……”她的聲音漸弱,顯然有些底氣不足。

卻沒想到暮從雲當真在原地思索了片刻,而後一錘掌心。

“是有事找你幫忙。”

“幫我去找個人。”

簡單和她說明幾句後,蘇柳的眼神反而變得愈發怪異:“……不好意思,我能問問你為什麼突然這麼熱心嗎?”

這人上次還提溜著那小石頭扔到了個十萬八千裡開外的地方,這都四五天了,也沒見那纏著他不放的小石頭找回來。

暮從雲重重歎了口氣。

雖然一方麵是因為老奶奶讓他想起了去世的爺爺。

但更多的還是因為:“那家夥太麻煩了。”

他早上出去晨跑時,發現那個被自己隨手扔了的小石頭離自己的距離竟然不足百米。

——要知道他那會可是開著車出去把他扔到了鄰省的河裡。

若不是附著在上麵的流光能夠遮蔽“他”的視線,就憑小石頭的這個毅力,他做什麼都會成功的。

流光會隨著時間漸漸衰弱,這小石頭遲早會重新找上門來。

——所以暮從雲給自己想了個十全十美的招。

借著蘇柳忽然不見了的名頭,越笙重新為他畫上了現形符。

等到時候找到那小石頭,他就把這小麻煩精推給越笙,不過在這之前,最好還是先調查清楚那位老奶奶和小石頭的關係。

畢竟他也不太願意看見異象局大手一揮,就把執念給抹殺了的場景。

如果是越笙的話……

如果是他的話,也許那小男孩能落個好點的結局。

-

領了暮從雲的任務後,蘇柳老實出門蹲守了三天。

青年給她分了一縷那金色流光,可以暫時遮掩她的氣息,她好奇追問下,青年才輕飄飄警告似的瞥上她一眼。

於是她隻好悻悻閉了嘴。

這份流光讓蘇柳既感到溫暖,又有些畏懼。

第四天,無所事事的她才終於在一處小巷口看見了那位老奶奶。

她急匆匆回去通知青年,可等對方不緊不慢地趕到時,巷子裡已經多了個女人。

“我說李奶奶,您也該跟我們回去了,”女人在原地煩躁地踱步,焦急道,“陽陽不見了我們都很著急,不過警察那邊已經在幫我們找了呀!”

“您這樣一直下去也沒什麼用,村委那邊都很擔心您。”

李奶奶一把揮開了她想要攙扶自己的手:“不用你們擔心!”

“陽陽不見了你們不擔心,擔心我這個糟老婆子做什麼?”

她渾濁的眼珠下掛著濃重的眼袋,看上去已經很久沒休息過了:“陽陽是去給我買東西不見的,都是我的錯……”

她顫顫巍巍地扶著牆站起來,從隨身的布袋裡拿出一遝傳單,就要開始沿著小巷的牆壁張貼。

“您……唉!”女人無奈,卻還是追著她跑出了小巷,在巷口和裝作路過的青年擦肩而過。

暮從雲的目光追著二人遠去的身影,半晌,他輕輕把頭上的遮陽帽往下壓了壓。

附在石身上流光消散的當晚,那顆小石頭就叩響了他的房門。

青年剛把他放進來,一身黑氣的惡靈就氣勢洶洶地朝他衝過來,小男孩雙眸泛紅,理智全無般對他發起了攻擊。

“嘖。”離開他這幾天,看來這孩子沒少吃人類的負麵情緒。

那股濃厚的怨氣卻半點沒有沾染到他身上,暮從雲伸出手,輕而易舉地將二指穿過黑霧,點在他的額心。

男孩渾濁的紅瞳散去,神色逐漸清明,半晌,他才左右看了看,而後——

他憤怒地瞪向暮從雲。

騙子!

明明說等他收拾好院子,就會幫他的!

大騙子!

青年聳聳肩,對此表示照單全收,把小石頭從花園放進屋子裡後,這小男孩反而安靜了下來。

畢竟他屋裡頭齊刷刷七八個執念都在同時看了過來,好奇地看著這位新來的“客人”。

雖然知道自己已經死了,但是看見七八個死狀各不相同的、半透明的靈魂這麼探究似的投以注目禮,還是讓小石頭一時間有些發怵。

暮從雲看上去卻沒有要搭理他的想法。

他先是掏出手機回了幾條信息,而後把桌上還冒著熱氣的外賣吃完,之後便施施然上了樓,回他自個的房間裡去了。

綴在他身後當了一路小跟屁蟲的小石頭被禁令攔住,他還想再闖,卻被反作用力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幫……幫我……”

他無措地擠出沙啞難聽的聲音,試圖在門口呼喚青年。

幾輪過後,反倒是他身邊忽然響起了一道少年聲音。

“他聽不見的,”少年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幾歲,抱著一隻玩偶小狗,在他身邊坐下,“不過暮哥人很好,都把你放進來了,他不會不管你的。”

“屋裡的大部分執念都是纏著他回來的,”少年用手理著玩偶的毛絨,小男孩這才發現,男孩另一邊的袖子空蕩蕩的,“他雖然討厭麻煩,不過並不討厭我們。”

少年身後探出一個小女孩的腦袋,她對著小男孩點點頭。

裡頭的暮從雲並不知道外麵幾個執念正在給他立著絕世大好人的人設。

他這會正給越笙發著微信,可憐兮兮地詢問對方為什麼昨天不來給自己補上現形咒。

沒有對方給他開的通行令,他可不敢貿貿然就告訴對方自己能看見小石頭的事。

那頭遲遲沒有回複,猜測對方應該是正忙,青年也隻得先把這事拋在腦後。

他歎了口氣,決定下樓去接杯水。

沒曾想一開門,就撞上三個在他門口排排坐的執念。

而少年正在問小石頭:“你記得你叫什麼名字嗎?”

在一人二鬼的注視下,小男孩努力回憶了半天,最終也隻猶豫著搖了搖頭。

隻是不知為何,他的鼻尖忽然有些泛酸。

就好像失去了名字,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