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多少(1 / 1)

探望完已經和沒事人似的黎子宵後,暮從雲隨意編了個借口晃出醫院的走廊外,準備去碰碰運氣。

不得不說他運氣還算不錯。

在距離黎子宵病房不遠處就是羅則和陳婉容的,暮從雲狀似無意地從他們病房門口路過,“正巧”就碰見了打著電話向外走的羅則。

羅則見了他也有些訝異,顯然他還記得這位有一麵之緣的大學生。

他神色自然,好像真的已經被異象局清洗掉所有記憶。

掛斷電話後他邀請暮從雲在病房門口前的長椅處坐下:“沒想到你們也被牽扯進這檔子事裡了。”

“我老婆還沒醒,不過醫生說她隻是受了點驚嚇,寶寶也很安全。”

暮從雲點點頭,隨意扯了個話題,和羅則閒聊了幾句。

而就在話題將要結束前,他藏起眼底那抹饒有興味的目光,有些神神秘秘地對羅則悄聲道:

“我打聽到一點風聲。”

羅則麵上的疑惑不似作偽,但為了配合暮從雲,他還是低下頭來,側耳傾聽著青年對他的低聲耳語。

“那情人湖裡,好像撈起來了一具女屍。”

輕描淡寫地扔下一枚重磅炸彈,羅則原本還算放鬆的身形倏然變得僵硬,視線無處落腳,他眼神遊移,就連呼吸都變得加重幾分。

有人把他慌亂之下的神色動作一覽無餘。

青年卻好似沒發覺他的不對勁,語氣輕鬆得像是在抱怨今天的天氣:“估計沒過多久就會上新聞了,沒想到出來旅個遊還能遇上這種事……”

“哈哈、是嗎……”羅則下意識用手背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

他努力咽了口唾沫,強撐著讓自己站起身來,卻不知道他背後已經在瞬間被洇濕了一大片。

“我老婆也該醒了,”羅則滿懷歉意地和青年告彆,“沒事的話,我、我先進去了。”

青年溫和地朝他笑笑:“當然,照顧家人要緊嘛。”

“不過嫂子和寶寶都沒事真是太好了,”他說著也站起身來,要送羅則回病房裡,“如果這次寶寶能順利留下,不如叫她“柳”吧。”

他意味深長,好似意有所指。

羅則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

他猛然轉過頭來,卻對上青年無辜而懵逼的一張臉。

“怎麼了,羅哥?”

一陣寒意自脊椎開始蔓延至全身,羅則打了個寒戰,見暮從雲麵上的茫然加重,他努力咽了口唾沫:“沒、沒事,你回去吧。”

可惜就算是送走了一步三回頭還滿臉不解的青年,他也沒能如願回到病房裡。

暮從雲剛和他分開沒有兩秒,自電梯裡就走出兩位身形挺直的便衣。

“羅則先生,”其中一位麵無表情地叫住想要擰開門鎖的男人,語氣冷漠,“您涉嫌參與一起謀殺案,請和我們回去配合調查。”

“你、你們抓錯人了吧,在開什麼玩笑……!”

羅則的聲音在看到便衣拿出的證件後戛然而止,好像忽然被掐斷了聲線。

便衣的聲音並不算大,但壓根沒離開的暮從雲還是聽了個一清二楚,眉間輕微蹙起,他停住了腳步。

既沒有證據不說,要找到這具二十年前屍體的身份,怎麼也需要一段時間吧。

除非……

在聽到離開的腳步聲後,暮從雲偏過頭去,掃了一眼三人的背影。

——除非異象局插手了。

那麼來的人也許根本就不是警//察。

而在那座花園迷宮裡,唯一一個見過羅則被蘇柳追著跑的人,就是越笙。

……真是奇了怪了。

越笙都把羅則的事捅出去了,怎麼沒有把他順帶著摘出去,也去向上級告個秘?

哪怕給他安個可疑人員,又或者是懷疑對象的身份,暮從雲都不會像今日一般,這麼悠閒地在醫院裡亂晃。

不過已經領略過對方異於常人腦回路的暮從雲,很快放棄了揣測對方想法的念頭。

父母死後,他甚至還來不及悲傷,就被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家悄悄帶離了原來的住處。

老人說他是暮從雲父母從前的老師,暮從雲可以叫他一聲師祖。

但他還是習慣稱呼對方為“爺爺”。

爺爺曾經在他聲嘶力竭的哭喊和質問中沉默良久,而後長長歎了口氣:

“異象局需要你的體質,也需要你的能力,如果你不想像你的父母那樣,最後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那就離他們越遠越好。

-

回到酒店後,暮從雲才發現蘇柳抱著他一直裝在包裡的小兔子,而他家小鬼靜靜地坐在蘇柳旁邊,睜著一雙大眼睛,時不時因為蘇柳的聲音而點著頭。

暮從雲剛撿到小女孩執念的時候,安安就是個不會說話的小啞巴。

因此蘇柳說了半天,安安也隻能用她為數不多認識的字,用白煙凝成一個“嗯嗯”或者彆的。

看來她們相處得還不錯。

見一大一小兩個執念同時轉過頭來,暮從雲三兩句和蘇柳簡單交代了醫院裡發生的事。

“我們準備回去了,你怎麼想?”

蘇柳這次卻沒有沉默太久:“我能……先跟著你回去嗎?”

“我想親眼見證他的結局。”

“也想知道我的執念到底是什麼。”

暮從雲朝安安使了個眼色,小女孩回他一個“收到”,而後在口袋裡扒拉扒拉,翻找出一張白紙。

看到那似曾相識的白紙的一瞬間,蘇柳眉心一跳。

而直到安安把紙筆都遞給她,她才發現上頭還有字——《臨時執念打工協議書》。

這所謂的協議書並不長,上麵也隻有一個問題。

——你擅長做什麼家務?請簡述你的家政工作經驗。

“這是什麼?”蘇柳瞪大了眼,語氣艱澀地問道。

“我會保護你不被異象局發現,直到你達成心願入輪回,”暮從雲這廂已經背上了自己為數不多的行李準備返程,“與此同時,你為我提供相應的家政服務,很合理吧?”

這張白紙上根本就沒有靈力,自然對她沒有一星半點的約束效果。

簽或不簽,都隻是給她一個留下來的理由罷了。

而對方要為她提供的保護,哪裡是隨便做點家政就能抵消的。

她原本以為暮從雲根本不會插手自己的事情。

暮從雲表現得也確實如此,但他卻還是替她關注了羅則的情況,甚至給予她自由的選擇權力。

“……”

蘇柳顫抖著手,一筆一劃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而後她起身,對著青年深深鞠了一躬。

-

回到家裡快小一周的時間裡,一切都好像重新走上了正軌。

這天暮從雲正回到自家門口,就差點被腳下忽然出現的小石頭絆一個五體投地。

……有完沒完。

追著他跑了半個月,這家夥不累嗎?

莫生氣,莫生氣。

他繼續當一個宰相肚裡能撐船的瞎子,心平氣和地推開院門回家。

而那塊嘗試絆倒他的石頭在原地蹦躂了幾下,卻怎麼也進不去諾大的彆墅區。

蘇柳在這短短幾天內,已經對在他家的工作接受得十分得心應手。

除卻被勒令不許進入的書房和兩間臥室,她負責了整棟彆墅的擦窗工作,而這會兒她站在二樓的落地窗前,正躲在窗簾後,一臉猶猶豫豫地向外看去。

“乾嘛呢?”暮從雲路過的時候疑惑地瞥了她一眼,“外麵又看不見你。”

他畫了能包裹住整棟彆墅的符陣,陣眼深埋地底,就是為了保護他這一家子的執念不被異象局一鍋端了。

蘇柳見他回來,激動地朝他招招手。

除了從他口中打聽羅則近況外,暮從雲很少能從這姑娘臉上見到如此豐富的表情。

於是他也好奇地走過來,然後沿著蘇柳的視線往外看去。

這可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他家後花園外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個人,往那一站和幽靈似的。

仍然是那標配的一身黑色風衣,落在頸間偏長的發尾被風微微吹起。

分明眼眸的形狀像極了霧蒙沾水的花瓣,裡麵盛著的打量和那張麵無表情的臉,卻又很大程度地衝淡了這副穠麗相貌帶給彆人的衝擊。

越笙此刻正抬著頭往二樓的方向看,於是暮從雲就這麼水靈靈地對上了他的目光。

“……”

他家陣法能讓外人看不見裡麵的執念,但是擋不住裡麵的人啊!

暮從雲僵硬一笑,麵對著對方似乎示意他下來的眼神,他默默地——屈服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拉上二樓落地窗的窗簾。

結果回頭對上蘇柳那有些躲閃和慌張的神色,他斥責的話都到了嘴邊,最後也隻能咽了下去,對這位又坑了自己一把的好員工表示下不為例。

暮從雲收拾了一下心情,對門邊麵色有些擔憂的執念使了個眼色,然後換好鞋,慢悠悠地從後院出去見人。

“你好?”他將後院的門拉開一道門縫,還不忘維持自己的失憶人設,有些驚訝道,“越警//官,找我有什麼事嗎?”

他已經從黎子宵他們口中打探過口風,大概是從起霧後,他們的記憶才被篡改,也就是說在這之前,他還保留了遇見越笙以及給他帶路的那段記憶。

越笙幽深的黑眸定定在他麵上停頓了一會,複而又抬起頭來,不經意地掃了一眼暮從雲方才在二樓站著的位置。

暮從雲登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隻是例行訪問,”頓了頓,越笙的視線這次落在了他的臉上,“在景區裡的事,你還記得多少?”

“嗯……”暮從雲掰著手指頭回憶,“給警官你帶完路之後,我就想去找我的朋友,但是在路上忽然就失去了意識,再回過神來已經在酒店裡了。”

“有什麼問題嗎?”

他演得起勁,一時間沒有注意到,越笙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變得愈發深邃。

“聽說後麵景區還封鎖了,沒出什麼事吧?”

越笙輕搖了頭。

“那就好,”暮從雲對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警官還有什麼要問的?”

男人垂下眸來,複又搖了下頭。

“那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青年穿著普通的白襯衣和運動褲,儘管頭發略微蓬亂,在他笑著和你說話的時候,卻還是能夠令人忽略掉一切,隻注意到那張年輕而過分俊美的臉龐。

“暮從雲。”

在青年即將要轉身的前一刻,他開口叫住了青年。

暮從雲還是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他有些疑惑地偏過頭,陽光打落在越笙的睫毛上,男人唇齒開合,說出的話卻輕易止住了他接下來所有的動作。

也讓他一瞬間如墜冰窟。

“為你進行善後工作的是我的隊員。”

“而我特意囑咐過……讓他保留下你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