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喬的葬禮辦的半點不匹配他樂安陸氏嫡長子的身份,埋葬的地點是對方死前指定的位置,擺放的貢品除了一隻雞,其餘的放在現代還能說句綠色生態,放現在就直接是潦草了。
陸離一身孝服接待著屈指可數的來人。
接到通知的陸氏派人來瞧了一眼,這就是全部了。
至於陸喬自己的勢力,他在死前就說過這些全都給了張角。
除了一具需要陸離埋葬的屍體,些許錢財以及這個隱居之所,其餘的都跟陸離沒有任何關係。
沒有得到,也沒有責任,曾經親手將兒子交到張角手中的陸喬,用自己的死亡切斷了他們之間的關聯。
除非陸離主動去找張角,不然對方是不會來找他的。
陸離很清楚這裡麵的道道,有些時候把對方往好處想,陸離都會忍不住思考:對方的尋死會不會有那麼一星半點的部分是為了自己呢?
可也就是想想了,能夠給出答案的人永遠給不出答案了。
陸離覺得自己八成不會有這樣的運氣。
而隨著陸喬的死亡一同埋葬的,還有自己的生母之謎。
他之前也問過陸氏來人,他們給出的答案相當離譜:“那位在生下小郎君之後就消失不見了。”
乾嘛,三國權謀秒變靈異事件。
古代版消失的她?
比起對方離奇失蹤,就陸喬的性格來說,他是真的有可能把人給噶了的。
可如果對方真的將人殺了,當初在陸離問的時候就不會說“當她死了”這種話。
這話放到陸喬身上可以有兩種解讀,一種是對方絕對還活著,第二種則是陸喬沒有掌握對方的情況,不確定對方的生死。
陸離也不是小蝌蚪,沒準備找媽媽。
想要問出個結果,也不過是防止後麵出現什麼亂七八糟的情況。
非問不出來,也無所謂,以後真遇到麻煩事再說就是了,萬萬沒有因為根本還沒有發生、甚至可能永遠都不會發生的事情自亂陣腳的道理。
至於對於生母的感恩與感情,說真的,陸離不太有,也不太敢有,他的運氣在彆的地方怎麼樣不好說,但是在父母親情這方麵妥妥的完蛋。
雖然對自己在這個時代的生母一無所知,可陸離已經隱約察覺到了其中的大坑。
在陸離幾乎放棄之後,倒是在收拾陸喬遺物的時候找到了些許可能與生母有關的東西。
那是一件被保存在紫檀木盒子中的嫁衣,你說它不被珍惜呢,它被用昂貴的盒子保存了起來。
可你要說它多麼被人珍惜,上麵有著放置已久衣物的黴氣,配套的首飾都暗淡到好像做了一千年的陪葬品後剛剛被挖出來。
但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這件衣服的顏色與製式不太像這個時代的。
雖然之前經常吐槽自己親爹比自己更像是穿越者,可不會事情的真相是自己的親娘才是那個穿越者吧。
如果對方是穿越者,那所謂的“當她死了”、突然失蹤倒是可以解釋為對方回去了。
可還是有很多事情講不通。
陸離將嫁衣與首飾原樣放回,蓋上木盒後將其放回原處,也將自己的探究一並放回原處。
世事總不如人意,人要是自己還要為難自己,這日子可真是沒法過下去了。
陸喬死之前說陸離可以去他墓前鼓盆而歌,陸離確實去了,不過沒帶盆,帶的是琴,還是陸喬之前最寶貝的那把琴。
陸喬最符合人們對世家子認知的地方,在陸離看來應該就體現在彈琴上了,又是焚香、又是淨手,要多講究有多講究。
可陸離既沒有焚香也沒有仔細淨手,來之前甚至剛剛打掃過雞圈,隨便洗了把手就帶著琴來了。
至於陸喬會不會有意見?
有意見又如何呢,死掉的人是沒有話語權的。
他沒有在對方死後代替對方向著陸氏滑跪認錯,說些絕對能夠將對方惡心活的孝話就已經很孝順了。
一曲《高山流水》後,陸離用古琴彈起了《好日子》,雖然不能完全複刻那個調子,但也能還原一二。
都不需要他唱出來,曲中的歡快那是遮都遮不住的。
可也許彈琴人的心情真的會影響曲子,明明是那麼歡快的曲調,硬生生被陸離彈出了幾分哀情。
彈了兩遍陸離就停了下來,他膝上放琴,一身素服坐在墓前,當真有幾份遺世獨立的神人模樣。
前世今生陸離都很好看,卻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好看。
前世他是偏豔麗的精致,今生同樣精致,卻帶著種偏冷淡的仙氣感。
陸離靜靜望著那座墳墓,腦中閃過了現代非常有名的30秒文學。
之前發現張角不曾道彆立刻離開時,他就代替陸喬來了一段30秒文學——在你送彆他的那一刻,看的是即將燒向大漢的一把火,還是自己一彆可能永不再見的摯友。
而現在他問自己的是——此刻看著陸喬的安眠之處,想的是前世冷淡非常的父母,還是今生幾乎無甚區彆的重蹈覆轍呢?
相較而言,今生至少不存在對照組了,彆管對他好還是壞,陸喬隻有自己一個孩子。
他將琴放到一旁,撐地起身。
人果然是群居動物,一個人待久了總是愛胡思亂想。
彎腰將琴抱起,陸離朝著墳墓擺了擺手,然後就回去了。
這就是他的守孝生涯,大多時候待在家裡,少數時候給對方來上上墳。
沒有那麼多紛紛擾擾,卻也算不上特彆無聊。
非要形容的話,這段日子過的有些像是高考結束後的那個暑假。
繁雜的學習留在了過去,多彩且充滿期待的大學生涯則是在未來。
每天醒來就是看著倒計時正常減少,又或者突然減少好多,甚至突然增加好多,亂世的莫測好似已經通過一個倒計時展露一二。
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人們都不是設置好了程序的npc,從來不存在知曉曆史就掌握一切的說法,畢竟曆史也是被人書寫記錄下來的。
公元182年,即光和五年,從不被老天爺喜愛的東漢末年接連經曆了大疫與旱災。
在此期間,前司徒陳耽被罷免,原太常袁隗接任司徒一職。
袁隗——袁氏四世三公成就的組成者,袁紹與袁術的叔叔,一個在十八路諸侯討伐董卓時被噶的倒黴蛋。
光和五年後,光和六年又是大漢持續不被老天爺偏愛的一年,夏日大旱,秋日金城河水溢,五原山岸崩,冬日則是東海、東萊、琅琊井中冰厚千尺。【1】
陸離眼前的倒計時顯示:【距離黃巾起義還有50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