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77年。
男子13歲至15歲被稱為舞勺之年,按照重大事件劃分的話,陸離的舞勺之年大致可以分為三個部分。
前部分是隨著張角完成了長見識並回到家中,中間部分老當益壯的大父助力陸氏添丁進口,而後部分,也就是在陸離的舞勺之年即將結束之際,失聯物流的陸氏再次來人。
來的依舊是以往每月定點打卡的的那位,不同之處在於對方以往來帶的是各種東西,這次來帶的卻是兩個人。
準確來說,是兩個一大一小的漂亮姑娘。
陸喬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老頭子自己添丁進口還不夠,現在還想著眼於四世同堂成就。
他對著來人冷笑一聲,眼神略過那位年歲比陸離大一些的姑娘時略微一頓,接著張嘴就是毫不客氣的陰陽怪氣:“他自己配完種倒也沒忘了孫子。”
這話彆管放在古代現代,都足夠粗鄙,更不用說這話竟然是兒子對爹的評價。
在場的陸離跟定點打卡人都清楚陸喬的性格,也有可能是類似的話聽多了,可稱得上是麵不改色。
但是被帶來的那兩位姑娘顯然就沒有他們這麼好的心理素質了,年紀稍長的那位看起來倒還算從容鎮定,但年紀稍微小一些的那位哪怕努力鎮定,仍然有錯愕不受控製流露出來。
陸離雖然一開始沒明白這倆人是怎麼回事,但陸喬都說的這麼清楚了,他自然也明白了,非要說感覺,就很尷尬。
但這份尷尬在看到那兩個人如之前送來的東西一般被退回時,麵對這個結果的女孩們臉上難以遏製的恐慌,變成了一種彆的情緒。
雖然陸離這個世家子身份是如是,可如果當初他穿越的身份就如她們一般……
將那些人趕走的陸喬一回頭看到陸離這個樣子,眼神一瞬間冷了下來,那種尖銳的冷酷第一次毫不留情的指向陸離。
“怎麼,要不要我將他們叫回來?”
陸離不曾被嚇到,也不曾因父子關係而受製於人,這種情況在他們家是完全不存在的,畢竟他親爹就是反父權先鋒,兒子有樣學樣不是很正常嗎。
他看著那三個人離開的方向,姑娘真切紅了的眼眶中帶著的不是羞惱與難堪,而是恐懼難言,那眼神在腦海中清晰浮現,如在眼前。
這並不是陸離見過的最打動人的淒慘,與他隨著張角見過的苦難相比,這兩位美麗的姑娘哪怕可憐,也是光鮮亮麗的。
陸離不是不知事的人,卻還是帶著點自欺欺人妄圖從陸喬這裡得到一個不同的答案:“她們回去之後會怎樣?”
陸喬:“被送給彆人、被賣掉,又或者被惱羞成怒的老頭子直接殺了,誰知道呢。”
他看著自己兒子明顯的不忍,眉頭皺了起來:“你不會要告訴我你憐憫她們,想要將她們留下來吧。”
沒等陸離回答,陸喬追問道:“留下她們做什麼,讓她們種地喂雞?你認為她們會想要過這樣的生活?”
陸離:“沒有問過,你怎麼知道她們不會願意?”
他有無數個理由對那兩個人置之不理,比如她們可能真的不願意,比如他不可能在這個時代拯救每一個人,比如他身上還背負著拯救世界的任務……
可他又能找出無數的說法進行反駁,如果她們願意呢,拯救不了每個人、但也不能因此對自己可以救下的人視若無睹吧。
至於拯救世界,誰知道他到底是否可以成功呢,那是未知的未來,但此刻,至少他有能力可以拯救兩個人。
如果她們不曾被帶到陸離麵前,被怎樣對待都還能說與陸離無關,最多就是知曉後的一聲歎息。
可她們被帶到了陸離的麵前,之後的一切便都與他有關了。
陸離抬腳朝著他們離開的方向就要去追。
陸喬壓抑著怒火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就算她們願意又如何,你覺得她們可憐便想要救下她們,可這世上比她們可憐的人何止千千萬萬,你都是親眼見到過的,你難道還能全都救了嗎?”
陸離腳步不停:“我或許救不了所有人,但至少今日我能救下這兩個。”
再者說,他跟在張角身邊見到的苦難可以可以歸咎為天災人禍,可惜歸咎為君主群臣,這兩個人卻是直接與自己掛鉤的。
哪怕他實際上並不是迫害人,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真的可以坦然說聲無關嗎。
至少此刻,陸離不想承擔這份歉疚。
“站住!”陸喬嗬道,“你今日能救下她們?
你憑什麼救下她們,你今日的一切都是我給你的,而我今天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我不願意救她們。”
也許家長威脅孩子的話語古今都是通用的,這話跟現代那些說“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給你買的”的家長有何不同呢。
不,還是有不同之處的,不同就不同在現代可能隻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此刻卻關聯著兩個活生生的人。
陸喬看著停下來的兒子,聲音稍微放緩些許:“多魚,你一向是個有成算、有誌氣的孩子,可彆為了那些無用的心軟與憐憫做傻事。”
可陸離回頭看向親爹道:“你不願意沒關係,我可以回陸家,陸家不願意也沒關係,我可以按照之前我們商量的,殺了那兩個小叔叔讓他願意。”
陸喬好似氣極反笑:“你救人的辦法就是殺人?為了救兩個無關緊要的人,去殺兩個與你血脈相連的人?!”
陸離:“不,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個地步,我就不再是為了救人了,我是為了滿足自己。”更是為了反抗你,就如你對你父親做的一樣。
父子兩人對視著,像是在進行一場無聲地角逐。
幾秒過後,陸喬笑了,放聲大笑。
“你去吧,我等你帶著你救的人回來。”
陸離點頭後立刻朝著他們離開的方向趕去,雖然帶著兩個姑娘,但一行人進行速度並不慢,陸離還是抄了近道才趕上了。
“等等!”
叫住了定點打卡人員,跟隨而來的兩位姑娘自然也隨之停下。
一眼略過兩人亮起的眼睛,陸離免了對方對自己的行禮。
“我有話要問她們兩個。”
每月定點打卡的陸傳麵帶猶疑:“可是……”
陸離:“這難道不是大父送我的嗎,父親拒絕了,不代表我也拒絕。”
陸傳看著幾乎一脈相承的不聽父親話的兒子:“那小郎君問吧。”
事實上早在他同意之前,陸離就已經來到了兩人身前:“我可能不會如大父所願,做他希望我做的事情,留下的話你們需要種地、喂雞,做農婦一般的活,如果是這樣,你們願意留下嗎?”
陸傳看著這個當著自己麵就說“不會如大父所願”的小郎君,對比陸喬的句句不留情,已經被對方pua過的陸傳覺得陸離這樣的還挺禮貌的,至少他叫大父了,而不是老頭子。
被這樣直言相告的兩位姑娘對視一眼,相對年少的那位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留下:“願憑差遣。”
另一位不曾拒絕也不曾同意,那雙憑借恐懼讓陸離稍有觸動的眼睛就那樣看著他,似乎帶著更多的期待,又隱約有幾分賭意。
見此,誰還能不知道她的想法的。
事實上以她們的身份,陸離能夠給她們一個選擇的機會,在這個時代已經有些超出了,而陸離到底也不是什麼聖父,對著陸傳點頭後就帶著同意的那一位離開了。
至於另一位,隻能說放下助人情節,尊重他人命運。
很顯然對方另有追求,而自己給不了對方想要的,那麼為什麼不任由對方自己選擇呢,傻子可以當皇帝,乞丐也能稱皇,誰能說對方就一定不能走出更好的未來。
眼看著陸離一人出去,兩人回來,對於另一位不曾跟著回來的人,陸喬半點不覺得意外。
就他家兒子這個性子,肯定將一切都說明白了,而人有的時候是會有僥幸心理的,被好好的養了那麼久,比起當農婦,對方可能更願意賭自己的未來是被送給一個更好的人。
可她不明白,主人家給你選擇是主人家寬宏,不代表你真的可以隨便選擇,他家那個老不死的可不是什麼好相與的。
不過想到那位姑娘的麵相,陸喬眼中閃過一抹趣味,如果是她,一切倒是真的不好說。
跟著回來的姑娘在被問到姓名時,相當有眼色的衝著陸離,而非陸喬一拜:“妾無名無姓,請郎君賜名。”
能被送到陸離麵前來不可能無名,對方這樣無非就是與過去劃清界限,並對著陸離表衷心。
不過賜名啊,陸離不由想到了自己的微信、Q/Q以及遊戲名字,但他總不能讓對方叫陽光開朗大男孩、我是你爸爸吧。
接著,他又想到了看過的一些影視片段,什麼繁花似錦覓安寧,閒雲流水度此生。
可最後,他看著那雙好似對明天充滿希望的眼睛,腦海中想到的卻是那一張張並不美麗、仿佛寫滿了無數艱難的臉:“諸事不易,求生最艱,便名易生如何。”
姑娘心中默念這個名字,隻覺得自己沒有選錯,連忙拜謝道:“易生甚好,謝郎君賜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