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妍對於她的態度,麵上也繃住了表情,語氣依舊不徐不緩:“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每次吃飯都自帶碗筷,不用你們提供餐具,我就可以少付一份餐具的錢”,語氣稍有停頓,顯得意味深長,“是這樣嗎?”
說完,眼神不徐不疾的掃視了一圈四周的餐桌。周圍的顧客聽見這句話眼睛一下子亮起來了,很明顯,大家對這種提議很是心動。
“又或者說,我吃飯付了錢的餐具屬於我,我是可以飯後自己帶走了?”
周圍人的眼睛這下子更亮了。
估計要是這服務員敢應下,下一刻就能立馬湧出一波人,來將這一條“新出爐”的規定徹底落實。
要知道,這年頭的貨幣購買力可是相當高的,哪怕每頓飯能少一分錢,都能吸引的大部分來國營飯店吃飯的顧客自帶餐具前來打飯。
又或者那些已經點單的本著不占便宜不白占的心理,怕不是真的能乾出將桌上的碗筷帶回自家用的行為。畢竟這年頭家家都不富裕,可沒什麼人講究餐具要全新的說法。
但是飯店的菜價和餐具的歸屬又豈是一個小小服務生可以更改的。
彆看這個女服務生現在耀武揚威,看著派頭很大的樣子,真正能決定飯菜價格的,可還輪不到她。
到時候每個月少的這些營收,以及損失的這些碗筷,就看看是她自己拿工資補,還是讓其他員工跟她一起補了。
女服務生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些視線,就算她再愚鈍,此時也反應過來自己被坑了,頓時更加火冒三丈。
這時,另一個服務生小跑過來,拚命攔住了她:“小梅,你冷靜冷靜,先消消氣,彆衝動。”
用力將人拉到牆邊,簡單安撫了兩句這個叫“小梅”的女服務生,轉身走過來跟郭白英和顏妍說道:“兩位客人你們好,很抱歉影響到了你們用餐。不過按照本店規定,菜品標價是固定的,原則上我們是隻提供與餐品數量對應的餐具數,餐具也隻提供給客人進食使用,並不對外出售。”
說完,女服務員停頓了一下,又補充到:“不過這次收到了二位的這種額外的餐具需求,以後我們也會考慮按照實際人數來發放餐具的可能。為了彌補這次造成的不愉快,這份餐具就直接提供給二位使用。”
一段話說的不卑不亢,態度謙遜又明確的表示了飯店有自己的規則,維護住了飯店的利益。兩人的情商差距至此高下立見。
說完,這個服務生遞過來剛剛一直拿在手上的乾淨空碗,等顏妍接過後就硬拉著旁邊還在橫眉冷對的小梅走了。
這個小梅顯然並不服氣,也並不領情剛剛的女服務員的解圍行為,還衝著後來的這個服務生抱怨。
“小何你拉我走做什麼,我又沒做錯什麼。這些鄉巴佬天天想著來占國家的便宜,也就你會充好人,倒顯著我的不是了。”聲音漸行漸遠,直到被拉進後廚隔間,才終於消失。
“媽,咱倆吃飯吧,沒必要為這種人影響心情。”顏妍也不管離去的兩人,伸手端過裝了麵的海碗,很自然的將麵條和肉撥了一半進空碗裡,還貼心的分了一半湯,“快吃吧,不然麵一會坨了。”
該說不說,這麵聞著倒是真的挺香,湯麵飄著油花,先湊到碗邊呡一口湯,撲鼻的香濃和熨帖的熱度仿佛直透到鼻腔,順著一定的路線暖過心,充了胃。
周圍人見熱鬨結束,沒啥可看的了,有些惋惜自己沒占到的便宜,也漸漸收回目光,吃自己的飯去了。
爭論過去,飯店裡重新恢複到日常的喧囂,周圍人或多或少都談論了兩句剛剛的“熱鬨”。好奇可以害死貓,但是大家是人啦,有點好奇心可就不足為奇了。
半天沒回過神的郭白英愣愣的接過女兒遞過來的碗,後知後覺地眼眶都要濕潤了。自己何嘗見過女兒這般模樣處事,記憶裡那個會躲在自己身後尋求庇護,聽到村裡嬸子吵架會嚇到捂住眼睛的孩子,現在已經會第一時間站在自己麵前了,也真是孩子長大了,長大了啊。
內心的百感交集郭白英並沒有告訴顏妍,低著頭吸一口麵,又用自帶的烙餅沾了一大口湯,用力咬了一大口,感覺嘗到滿滿的愛。
在離開國營飯店後,郭白英拉著女兒,兩人在鎮上的各條小巷子裡七拐八繞的穿梭著。
終於在顏妍徹底繞暈之前,郭白英在路過一條巷子口時,腳步開始放緩,看似沒有目的地輕踱著腳步,在這條路上閒逛著。
正當顏妍感覺摸不著頭腦時,一個臉上戴著灰色頭巾,遮住整個腦袋和大半張臉,手上挎著個小籃子的婦女慢慢靠近,眼睛不經意的拂過兩人的方向,仿佛不知跟誰閒聊似的開口道:“這幾天的秋老虎還真厲害,熱的我天天都想著吃點汁水多的果子,解渴又解膩,要不是家裡果子多,可真要饞死我了。”
這句差不多半明示的話,讓顏妍一下子恍然大悟了,以她閱文閱劇無數的眼光來看,這絕對就是在偷偷做小生意。
在顏妍這個現代人看來,做生意賣東西其實是一個很常見的現象。但是奈何現在這個時期的特殊性,讓大家都縮著頭不敢冒進,生怕被紅袖章抓走批鬥,尤其是現在的局勢還算是抓的比較緊。
郭白英也抬步湊過去,兩人並排走到了一起,仿佛是熟識一般:“是嘞,這個天可不就是饞這一口嘛,妹子平時都吃些什麼果子?”這就是有意向,想問問水果種類的意思了。
女人五官中唯一露出來的眼睛一亮:“哎呀,不瞞妹子,老姐姐我家裡有顆橘子樹,這時節沉甸甸的,那枝頭都壓彎了。”
這可不就巧了,郭白英原本也是最想買的橘子:“甜不?”
女人左右看了看,貼過來湊近耳邊:“妹子包甜的啊,自家精心侍弄的樹,每年結的那個果子,又大又甜,汁水足的喲。”
女人抬手比劃了一個數字:“這樣,一毛三,我給你半框。”說著從手中籃子裡摸出個橘子當樣品遞過來。
郭白英接過已經被剝開一塊皮的橘子,剝下來兩瓣,順手撕掉了上麵的白絡,分給自己和閨女一人一瓣:“味道勉強還行吧,有點酸了,少兩毛買不?”
“大妹子我喊的這價不高了,這都是自家種的,剛摘還新鮮著呢,你看著葉子和斷開的這個枝,都還綠油油水潤潤的,你看著再漲點唄。”
郭白英不為所動:“這價格不虧的,我直接給你包圓了,不也省的你在這再冒風險。”
女人顯然很是猶豫,她家住在鎮上的一個老房子裡,院子裡剛好有顆橘子樹,今歲結了不少果子,加上這兩年家中經濟狀況並不景氣,自家孩子又年歲漸長,婚嫁升學、工作養孫都少不了開銷,女人這才在這個頂風的口,打起了院裡這些橘子的主意。
想著這本也是一樁無本的買賣,不管賣出去多少也終歸都是自己賺了。
於是女人咬了咬牙:“咱也是看大妹子你投緣,這樣吧一毛二半框,我家大概能裝一個大半框,你要是全收了,我就把那個筐也一並送給你。編的可好了,買來也花了不少,頂頂結實呢。”
其實那是她自家男人無事的時候自己砍竹子編的,雖說沒有供銷社裡賣的好看,但是那原本是自家人做給自家人用的,用料紮實,還真挺結實的。
郭白英也沒多猶豫,略微沉吟了一會:自己這次來鎮上本身並沒有帶什麼裝東西的籃子,包也裝不下那麼多橘子,不如換個背筐,不僅這次能裝橘子回家,以後在家也能裝點彆的東西。就算是日後出門到鎮上,有個背框也方便許多。
“行,那我就在前頭那個巷口等你會兒,你去把橘子和框帶過來,咱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大娘應著,連忙扭頭走了。這時候可不敢先給定金或抵押什麼信物,萬一這人是個釣魚執法的,那可是一家子遭殃。
相反,隻要手裡沒有證物,哪怕被抓了,也能多喊兩聲冤枉:沒有物證,誰能證明我剛剛答應你要買東西了?
當然,這麼做有好有壞,好處顯而易見,壞處也並不難尋。畢竟你辛辛苦苦背著東西跑了個來回,結果約好的買家跑了,那也是有苦說不出。
因此女人的腳步飛快,沒一會就沒了人影。而這邊郭白英繼續拉著顏妍在這條小路上來回閒逛,還側頭衝著顏妍微笑眨眼,捏了捏手中攥著的蔥白細指,一切仿佛儘在不言之中。
橘子到手,郭白英將原本拎在手裡的包袱抖開,將零碎的東西和包袱皮輕輕蓋在橘子上麵,用手整理了一下,大致將橘子蓋住後,將背框背在了自己身前。
“媽,我來背吧。”顏妍說著就要伸手去拿,被郭白英一個側身避開了。
“燕燕你這病還沒好全,我來就行,你媽現在還是有兩把子力氣的,用不著你這個細胳膊細腿的來分擔。”說著反手牽起顏妍就往之前跟二旺約好的地方走去。
“媽,那你把筐背在前麵做什麼,那多累啊,重心不穩容易摔了,不如放後麵背著省力。”
郭白英也不正麵回答,隻衝顏妍笑的神秘:“那你就把媽牽好,媽的人身安全可就全靠你了。至於為什麼背前麵,等會兒你就知道了,這屬於你媽我總結出來的生活小偏方之一。”
顏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