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又?”尹南潯一走,六六就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開始審問靈璫,“你們吵架了?”
昨天夜裡接到那人的電話她就覺得奇怪,今日又見左城楊易幾人皆過了來,想來便是有了什麼事,這時再看二人情狀……靈璫是個喜歡朋友玩鬨的……那人雖說向來喜靜不喜動,但,怕是她歡喜就好。
真的用心了。
“沒有”,靈璫苦笑著搖頭,“沒有吵架。”他們好像沒有怎麼吵過架。又想了想更覺好笑,一抹殘破笑意掛在唇邊,他那樣少言的性子,怎麼吵得起來。
“沒吵架這什麼情況?”六六小巧挺翹的鼻子狐疑的憑空嗅了嗅,“我怎麼就覺得空氣中有種不和諧的味道”,胳膊肘捅了捅坐在一旁的左城,“你說呢?”
伸手捏住那亂聞亂嗅的小鼻子,左城眯著眼笑的一臉寵溺,“你說你這小鼻子怎麼就這麼靈呢,什麼都聞得到,是不是屬剛才那隻泰迪的?”
六六打他,“你才是狗呢!”
“嗯,我要是狗也是溫暖善良的金毛,又帥又專一!”左城彆的不說,就是禁打,尤其禁得住周六六的打,捏不著鼻子又去捏那張白皙嫩滑的臉。
“彆摸我臉!”六六拍他的手拍不掉,聽著這話又去呸他,“彆糟蹋金毛了,我看你頂多哈士奇一隻!”
沒等左城接茬反駁,六六揚著明豔動人的眸子“嘖”的一聲就動上了手,腰間一個360度順時針旋轉按摩,端的是個熟練。
“嘶——”饒是左城肌肉再硬實也被這“手到擒來”的偷襲掐的往後一彈,揉著腰間那塊一言不合就被虐的重災區痛的直咬牙,“周六六,君子動口不動手啊!”你動手就動手,你倒是換換地方啊!
“哼”,六六活動活動細白的腕,忍著唇角一抹笑意,“誰說我是君子了?”
六六如今,應是真的很幸福了。靈璫站在茶幾前,淡笑著看著眼前嗔笑生動的嬌俏女子,卻突然有些心疼那個遠在千山萬水之外的高大男子。
陸停北幾乎從未在她麵前主動提起六六,隻有一次。那是太陽離開北回歸線一月後的夏末,電視裡總說,會有流星暴發。靈璫有願望要許,一個人在屋頂上站了好久。其實從年初到夏至,她期待過很多次,卻每一次,那黑夜靜默著摧毀離殤。那一次,停北卻也來了。
“你要許什麼願?”靈璫仰頭望著寥落寂靜的無邊天際,聲音涼涼的。
黑夜吞噬了午夜所有的月光時他才回答,聲音低入塵埃。她不知為何他會突然提起六六,或許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隻是,那是靈璫從未從他口中聽過的悲傷,“我和六六……”他也仰頭望著黑的讓人絕望的夜空,好像是在問她又好像不是,“你相信有來生嗎?”
那晚,他們在屋頂天台站了整夜。
而英仙座,總算不負所約,終於沒有缺席那一年的夏末星空。
男子濕了重瞳,也許,有來生吧。
“你乾嘛呢?”
回神,便見六六頗為不解的看著她。
“沒、沒什麼……”狠狠掐了把自己,擠出抹笑,“我去給你們倒茶。”
六六站起來一把拉住她,指向一邊,“我不喝茶,你現在就進去,找點水果洗好切好端出來!”
順著手指看過去,是廚房。
腳步抬起又停下,看向六六,“好。”
……
“我來拿點水果。”一進廚房便猝不及防對視上,他的眸光很深,靈璫慌慌張張低下頭,給自己一個理由。
“嗯。”他斂了眸,淡淡應了聲,回身從高高的櫥櫃裡拿出果盤。
冰箱裡水果不少,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買的,靈璫選了幾個橙子蘋果又想去拿六六喜歡吃的奶油葡萄,手裡拿不下便隻好把蘋果往小臂上摞,卻一欠身——
“啊——”靈璫一聲低呼方出口,極細小極淩厲的聲響,蘋果已經接在他掌心。
“給我吧。”無甚眼神交流,隻是從她手中把水果接過去便反身去了流理台清洗。
指節修長的男子手指在水中顯得尤其筋絡分明,小臂肌理剛勁,背脊挺直,身材頎長……靈璫卻微微側了臉不願去看。
她怕,她怕自己越來越發現他是真的很孤獨。
方才,即便他身手再快,也不太可能那樣毫無忙亂接下那顆蘋果,除非……他本便在她身後看她。一如……自己現在這樣。
他們變成這樣了。同一屋簷下,活成陌生人。或許這樣,才不會,傷人傷己。
如今,他的愛熾烈還是冷淡,她都承受不來。
迅速洗淨葡萄,又換了刀將蘋果橙子切成幾瓣,隨手擺了,便是好看的樣子。從盒裡取了小叉放在盤沿,尹南潯淡淡一笑,“去吧。”
“嗯。”
端了盤子轉身就要走。“天氣涼了,少吃些,待會兒吃飯。”聲音從身後傳來,沉穩清淡。
腳步停下又抬起,低了頭,“知道了。”
……
“你乾嘛打我岔?”看著靈璫進去了六六才張嘴問,回身之迅雷不及掩耳把左城嚇得又是往後一彈。突然覺得這場景特彆好笑,六六撲哧一樂,眼睛裡都是笑意還故作嚴肅,“我有那麼恐怖啊?”
左城對於自己這沒出息的條件反射也深感丟了老臉,咬著牙上前就把“牙尖手利”的小女人兩手鎖了,反剪在背後把人往沙發靠背上壓,“想不想見識什麼叫真正的恐怖?”說著便往鮮豔的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這話六六聽著有些意有所指,耳根一下飄了紅,“起來啊你”,不自覺往廚房瞟了一眼,“你也不看這是在哪兒,有人啊!”
左城壞壞的笑,“怎麼了?我說了什麼不能讓人聽的嗎?”突然湊近了,故意拉低了聲音曖昧道,“還是,嗯?某人想到些不能讓彆人在的場景?”
“滾開!”又調戲她!六六含嗔帶惱的像個小野貓張口就要咬人,被左城淩厲的一下閃了。
“我被你訓練的這速度都能參加奧運會了!”下意識摸了摸肩膀,左城瞪了眼旁邊偷笑的女人。每次賴在她家不走做些……愛的事情都絕對被咬的“遍體鱗傷”,這女人一言不合就開咬,簡直隨了那隻泰迪。咦,不對,他剛剛是用了一個賴字嗎?
六六抿著嘴笑,“再敢胡說我讓你參加殘奧會!”
“唉”,左城歎了口氣,坐的近了點,擺擺手,“說正事。”
“說。”六六也一下正了神。
“我方才不是打你岔,隻是……”左城皺了下眉好像有些不知怎麼說,頓了好久,倏地抬頭看著六六,“你勸勸靈璫吧。”
六六一愣,蹙眉問道,“出什麼事了?”
……
靈璫端著果盤從廚房出來便見左城六六兩人在沙發上低聲說著什麼,神情頗有些嚴肅。
“怎麼了,你們說什麼呢這麼神秘?”她抬步往近處去聲音便倏地小了許多,靈璫笑問,心裡卻一絲疑惑。
“說你進去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六六倒是從容,以問代答。
“嗯?哦,切個水果而已還是,還是很快的……”俯身將果盤放在小幾上,他隨手擺的,竟也這樣彆致。
六六也不吃那些水果,倒是有些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意思,眼神示意廚房,“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靈璫苦笑著明知故問,“我聽了你的,找了水果,洗好,切好,端出來了,一個環節也沒漏。”
她一副顧左右而言他到底樣子,六六氣結,叉起一塊蘋果恨恨咬了一口,美目圓瞪,“你就氣我吧!不管你了!”
靈璫一下笑了,跪坐在小幾旁裝可愛,捏了葡萄遞過去,“彆氣了哦六六姐,吃葡萄吧!”
楊易到的時候尹南潯剛剛端了前菜出來。靈璫開的門,楊易的臉色和往常一樣嚴肅又……多了些古怪。
“楊易大哥來了,進來吧,要吃飯了。”靈璫笑著迎他。
其實以前隻聞靈璫其名的時候楊易便不怎麼喜歡她,把尹南潯折磨了多年的人,他實在喜歡不起來。這時聽得靈璫喚他“楊易大哥”,心下卻越來越彆扭起來。
那晚,淩琳是他帶去彆墅的,她應該是知道的吧。
那還是在尹氏,他開著會,聽秘書來報說有女孩兒在外麵,找董事長,沒有預約,怎麼說也不肯走。
“想等就讓她等”,他翻了文件冷冷回了,“隻是彆在這裡,趕到外麵去。”他平日對那些女人也素來無甚好感,皆是隨意找個由頭打發了事。隻是那幾日見著尹南潯與靈璫感情逐漸逐漸的好,說實話,他心裡感覺怪的很。他私心裡覺得,靈璫對尹南潯並不好。
開完會已是晚上十點多了,下了大雨,到了大廳,前台說那女孩兒還在等,他有些不耐煩的說“不管她”便抬腿要走。
“你、你好!我想找尹南潯,”淩琳凍的牙齒都打顫,渾身都濕透。
他愣了一下,淩琳,他是知道的,東大的學生。她的助學貸款,給她的銀行卡,以及定時的一些生活費尹南潯曾交給他處理過。
不知道抱著什麼樣的心態,他把淩琳帶到彆墅去。他自己也沒理清。他知道,當晚是星動新總裁溫阮的任職晚會,尹南潯是攜靈璫一起出席的。那麼,他帶淩琳過來,勢必是要與靈璫迎頭碰上的。他知道,尹南潯的心思都在元靈璫身上,他也能料想到,對於淩琳,大約隻是一些夜晚偶爾的慰藉,未必就有什麼真情實意。楊易沒談過戀愛,但從他的視角看來,尹南潯和靈璫二人的付出和得到是不對等的。尹南潯等了五年,元靈璫也是一樣的嗎?若是的話,那晚褚極光又怎麼會堂而皇之的在尹氏大樓前——這事可是傳遍了整個尹氏,尹南潯不在乎,他做不到。
於是他帶了淩琳去到彆墅,無它,隻是借此釋放些什麼信息。你該對尹南潯更上心些的。
“楊易大哥……你要不要、進來嗎?”靈璫本是向後讓開幾小步迎人進來的,可楊易皺著眉失神的站在門口不進來也不回應,好像根本沒聽到她的問候。靈璫有些尷尬的回頭看下屋內人,微笑都僵在臉上。
六六蹙眉看著楊易,有些奇怪,示意左城上前去解了靈璫的窘境。
“楊易。”
不沉不慍的一聲。
左城回身看去,是尹南潯。仍舊靜靜擺著碗筷,重眸未抬,低低的一聲,卻隱著威嚴警示。
楊易一下回了神,眸光第一時間直直看向屋內的尹南潯後又瞬間轉移到近處的靈璫臉上,頓了下才道,“嗯,我來晚了。”
“不晚不晚,學長他們也剛到呢,楊易大哥快進屋吧。”
“好。”
進屋方走得兩步,靈璫繞到身後正欲關門,“元小姐不用這樣客氣,叫我楊易便可。”
纖細的指一頓,靈璫咬了咬唇,關了門。
她明確記得,已經跟楊易說過兩次,不用喊她元小姐,叫她靈璫就好了。
不知為何不自覺看了眼尹南潯,那人沉靜不語,在往桌上各人的杯子倒著果汁。
或許,她下意識裡認為,自己是該跟著他來稱呼的。楊易與他是兄弟,又比尹南潯年長,她叫一聲大哥是沒錯的。可是,藏在身側的指尖深刻的虐待著掌心,靈璫想,她下意識的稱呼,或許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樣理所應當。
“不是客氣”,強撐著擠了絲笑來,靈璫也不知道一個稱呼自己為何要這樣恬不知恥的執拗下去,好像這稱呼定了便能挽救些什麼似的,“楊易大哥比我年長幾歲,叫聲大哥是應該的”,似乎又怕這理由不充分,“直呼名字好像不太禮貌。”
像是強加的一句話。靈璫苦笑。
“那便叫我楊總監吧。”
“……楊總監。”
氣氛一下子僵了下來。
這句楊總監,似乎把有些事隱晦的撕開個口子。
六六瞪著楊易白眼翻的都要上天了,左城悄悄安撫著自己卻也是心生疑惑,老楊平時不是這樣人啊!明知在尹南潯麵前什麼都好說,唯獨靈璫這事——側首探了眼那人,手上的物事已然停了,垂著重眸,已是冷若冰霜。
左城是最見不得兄弟幾個有甚不豫,也不想靈璫難堪,連忙上前打起哈哈,“好了楊易,知道你最近新晉了總監,至於老掛在嘴上嗎?”展臂摟上楊易肩膀進屋,“你看我這不也提了副總嗎,雖然副總的權利那麼大,級彆那麼高,工資那麼多,可我高調了嗎?我說出來了嗎?淡定……”
“就是,值得掛在嘴上!”六六也不知是來嘲諷還是來搞笑,揚著下巴,“我長這麼美我什麼時候驕傲啦?!我有張口閉口就讓人叫我周大美女嗎?”
“哈——”靈璫也忘了方才那點難堪,一下笑出來,點著頭一本正經的笑話這個臭美的女人,“六六同學這我就得批評你了,不驕傲那你也不能這麼低調啊,藏那麼緊,你剛才要不說我都沒看出來呢!”
“嘿!”這女人敢給我倒打一耙!周六六起身活動活動細白的手腕,衝著她笑的滲人,“皮緊了是吧元靈璫?”
“你、你想乾嘛?”緊著就往後退,“周六六我告訴你君子動口不動手啊!”
六六步步逼近,“我發現你們一個兩個怎麼老是誤會我是君子呢?”
“反正我是威武不能、啊——”
靈璫話還未說完就被追的滿屋子逃,藏到沙發後麵,又圍著靠近陽台的秋千架無限循環的繞。兩個正值最美年華的女孩兒在房間裡像孩子一樣的追趕打鬨,是許久未見的活潑與歡笑。氣氛也驟然回暖。
兩人打鬨了一陣,還在你來我往的互損,楊易突然起身向外走去。
“老楊你乾嘛去?”
“我有個東西,呃,忘了拿上來。”
兩分鐘後,男子拎著某個似曾相識的物體重新出現在眾人眼前。
“哼,哼哼,哼哼哼……”不懷好意的目光,滿懷嘲諷的笑。
“你嗓子不舒服?”楊易狠狠的斜了一眼對陰陽怪氣的左城表示問候才極短暫的看了一眼靈璫表示自己是在跟她說話,清咳一聲道,“第一次來,不知道買什麼。”
“額——”
靈璫腦袋當機還沒想到說啥,卻是六六,盯著麵前“生物”,“怒斥”道,“這是剽竊!赤裸裸的抄襲!”
身高189公分的高大男子,膚色古銅,容貌俊朗堅毅,不苟言笑——的拎著個男版泰迪。
這畫風蜜汁奇特,定格三秒,男子終於有些撐不住審視,掐著泰迪的後頸把東西遞過來,聲音板正,“長得還行,你收下吧。”
六六心裡大罵,長得當然行,那可是本姑娘挑了好幾家店才選中的!你倒會省事兒,這兩隻難道不是一對兒的嗎??
“老楊你厲害啊,跟了我們一路吧?”左城一張俊臉滿是奸笑,拍拍楊易肩膀,“哎我說,大學城那條路那麼多人車可是進不去啊,您老人家就這麼孤身一人、風度翩翩、堂而皇之的抱著這隻卡哇伊的大熊出來,臉皮夠厚的啊?!”
楊易臉色已經從古銅過渡到偏黑了,側過頭“糾正”他,“我是拎著它出來的。”男子鎮定依舊,可說完那狠狠一閉眼明顯是在懊悔這一句。
果不其然,左城不厚道的笑的更大聲了。
額——真是難為他了……估計不是忘了拿上來,是上樓前實在太嫌棄又丟在車裡了吧……
靈璫咽了下口水,兩條手臂伸過去趕緊把泰迪和楊易一塊解救了,接過來溫柔的抱在懷裡,揉著泰迪可憐的後頸仰頭望著男子,眼神有點小同情,“要這樣抱,你那樣掐它——”低了頭小聲道,“這也是條熊命呢……”
楊易的臉徹底黑了。
“哈哈哈……”選禮物路上一路被跟蹤的那一對兒勾搭在一塊兒笑的前仰後合,而餐桌旁,始終不語的清冷男子終於暖了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