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隸屬於哪裡的休息室裡。
“靈璫,你彆多想,阿晴她沒什麼彆的意思的,就是……剛好有事……”小畫坐在沙發上說著說著就低了頭,因為這話她自己都不信。
靈璫苦笑,時光總算還沒有太過殘忍,起碼,小畫善良的一如既往,儘管,嗬,是有些笨。
靈璫沒有去眼科診室,她原本就不願去。現在查完其他項目,打著見到老友的幌子隻管往後拖延。沒有想象中的抱頭痛哭,那太假,隻是輕輕抱了抱小畫,而鐘晴——多年未見,但靈璫還未開口,“跟院長約的時間到了,小畫我先去了,你待會回去不用叫我。”鐘晴淡淡說了句,轉身離開,將靈璫的一句簡單問候難堪的堵在喉裡。
“我知道。”靈璫也不像是幾年前那樣玻璃心,輕笑著說的這一句倒像是在安慰小畫。她不怎麼傷心的,隻是有些意外,過了這麼多年,鐘晴依舊放不下。當年的事靈璫想來想去自己也是沒什麼錯,而早一步認識尹南潯,不是可以讓鐘晴理所當然的懲罰她的理由。
“靈璫,這麼多年……你去哪裡了……”小畫從以前就是宿舍裡最善良的姑娘,靈璫有時會自私,會任性,遇到與陸停北有關的事時心會變的很硬,但小畫卻真的是靈璫見過最小白的姑娘,單純又乾淨,即使當年被法醫係的學長以要上自習沒時間談戀愛這種假到沒節操的借口拒絕時都沒爆過粗,這時,說著話,有些哽咽。
靈璫眼睛也有些紅了,握著小畫的手緊了緊,硬著嗓子笑道,“出去了,跟停北到處看看。”她見了好多地方的樹,看了好多地方的人,經了好多輾轉,最後,才終於回到她這片從來不願離開的土地,與深愛的人們,重新相遇。
兩人聊了好久,靈璫才知道,小畫在東大任教,因為有課題要做才到醫院來收集資料,而鐘晴轉係讀藥學碩士畢了業,現在在藥企做高管,來醫院是跟院長談些公事。
“靈璫啊,剛才那個……好厲害的那個人,是你,額,男朋友?”小畫眼神有些閃躲,試探著問道。
“嗯?”靈璫一愣,才知小畫誤會了,趕忙擺手解釋,“不是不是,陳默隻是送我來醫院。”
“那就好那就好……”
小畫鬆口氣的樣子毫不避諱,靈璫不禁好奇又好笑,打趣道,“乾嘛,我怎麼就不能和人家在一起了?還是看人家長得帥又身手不凡,你看上人家了?”
“哪有?!”小畫瞪大了眼睛的樣子特彆可愛,抬高了聲音否認,卻很快,眼神變的沒有那麼理直氣壯,躲閃著瞄著靈璫,“隻是我想那人是你男朋友的話那……尹學長怎麼辦?”
其實靈璫與尹南潯那段過往已是五年之前了,但毫無道理,凡是認識這二人的,見了麵,總要先關心這事,或許,他們時間並不很長的一段戀愛,比他們自己想像的,還要刻骨銘心。而在米小畫眼裡,尹南潯失去了元靈璫,是嚴重到需要問一句怎麼辦的事情。
小畫從二人剛開始交往便一直是尹南潯的鐵杆粉絲,見著二人在一起便羨慕的滿臉桃心,每次六六笑罵靈璫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死女人時都捧著零食在後麵拍手叫好,靈璫有些好笑又有些好奇,“尹南潯給你什麼好處了,你怎麼那麼崇拜他啊?”
“崇拜尹學長需要理由嗎?”小畫兩條小眉毛扭著,義正言辭的反問。
但其實,好處太物質,但幫助……確實存在。
那生動的小表情讓靈璫忍不住笑出聲,挑著眉調侃道,“那當年你乾嘛不直接追他啊?說不準你倆就珠聯璧合了呢!”
那張萌萌的臉蛋上全是真誠,小畫一瞬不瞬的盯著靈璫眼睛道,“我也想,可是我的身份是波斯聖女,是要回去執掌聖火令的,我不可以談戀愛。”
靜止幾秒,兩人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這樣毫無形象笑作一團的場景靈璫許久沒有經曆過了,人慢慢長大,放聲大哭,捧腹大笑的權利卻被逐漸剝奪,人漸漸變了,傷心時勾著嘴角笑,歡喜時摻著淚,這違背了自然屬性,但確是終究要付的所謂成長的代價吧。
真正心意契合的朋友,從拘謹,到熟稔,無需刻意營造。三言兩語的玩笑話,靈璫卻發自真心覺得,好久沒有這麼開心過。
所以當尹南潯進來時,倏地怔在那裡。
她眼睛裡那種鮮活的光亮,真的,太過珍貴。便好似初遇當時,隻覺是此生最好。
但如今,尹南潯自嘲一笑,如今這種笑靨如花,於他,怕是隻可遠觀了。
“她實在不想去眼科那邊就由她吧,讓她開心點。”不知是與守在門邊的陳默交代著還是什麼,從公司飛車而來的某人,沉默半晌,說了這句。
那眸光分明不舍,卻是長腿邁出又收回,走廊深處,終是隻留下一個孤清寒瑟的頎長身影。
“什麼?!你再說一遍?”
鐘晴正要翻開昨夜通宵趕製出的合同意願書,還未開口陳述,辦公桌對麵坐著的院長卻突然接起內線。
“你讓我說你們什麼好?!我是不是早都交代下去了?那是董事長的女人,是貴賓!貴賓!!”臉上滿是紋理的院長吼起話竟也中氣十足,一副誓要追究到底的模樣,“把門診辦公室主任給我叫來!還有,讓保衛科的科長親自去給我解決這件事!”
鐘晴美麗的黛眉一蹙,正啟開意願書扉頁的長指蜷了蜷又放平。
“什麼張總李總?你也不看看他招惹的是誰?”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什麼,把本就急躁的院長氣的夠嗆,“先把人給我安撫好,安撫不好你不用乾了我也不用乾了!”這些個拎不清輕重的,到現在還跟他說什麼對方是什麼集團的張總,他隻知道這人若是得罪了,彆說什麼張總,明天就連那什麼集團存不存在還是問題!
院長啪的一聲掛了電話作勢就要出去,鐘晴也起了身,“林院長,這合同——”
林院長好似才想起來這回事,“鐘小姐不好意思,合同的事我們下次再談,或者我建議你可以再去找采購科。”雖示了歉,那兩道緊著的眉卻是透著不耐,“我這裡有點急事,就不送鐘小姐了。”說完叫了秘書過來送客。
鐘晴出了院長室直接開車回了公司。去什麼采購科,說到底還不是踢皮球,她也不屑去了。
方向盤猛打,車子在紅燈變綠的那一秒飛了出去,驚的幾個路人在後麵罵娘。
什麼貴賓?鐘晴精致的臉上滿是不屑嘲諷,總裁的女人?應該是總裁的女人們才是吧!C市誰不知道尹氏總裁多情,不過是些個出賣色相的戲子,倒也配稱得上貴賓二字,今天又是哪個小明星,還是模特?又突生了哂笑,後視鏡裡那雙一向微挑的杏目更加明亮懾人。
那樣拒絕過自己的人,本以為你要和她幸福終老了,嘴角勾出譏諷嘲弄的冷笑,她那種不知所謂的人卻就是有那樣的本事,就是肯有男人為她打架拚命,但尹南潯,那人不是你。
你們,不過如此。
……
水晶燈氣氛微醺,淡紫色Angle Sanchez輕紗長裙,靈璫從樓梯緩步而下時,美得讓人恍了神。
“還、還可以嗎?”沒穿過這樣的衣服,靈璫站在尹南潯麵前,揪著手指有些羞赧。
淡紫色紗裙煙質,抹胸有輕微透視設計,膚白如雪,點點裸唇,長發略中而分,輕巧編至耳後,披了滿肩。妝容清透淡雅,膚若凝脂,皓齒明眸,羞赧時長睫微斂,頰色緋紅。
燈光自尹南潯身後直直灑在靈璫身上,在皎白流暢的鎖骨上蘊了一層淡淡光輝。
“不好看?”他久久的不說話,許是不喜歡,靈璫有些黯然。
“不是”,尹南潯好似從某些怔愣中反應過來,從沙發上站起,輕咳一聲,凝著她道,“好看。”
事實證明女生在喜歡的人麵前全是矯情的小狐狸,聽了這話靈璫一下揚了嘴角,偏頭問道,“是說我好看還是衣服?”
“你說呢?”朝樓梯前背手乖乖站的女孩兒走去,尹南潯輕笑著問。
他走到她麵前,靈璫便自然的上前一小步環住那人精瘦的腰,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仰頭衝他傲嬌道,“我說我比衣服好看!”
尹南潯淡淡笑了,一手攬住那裸在空氣中的纖薄窄肩,另一手輕撫上那片白嫩透軟的小巧耳垂,輕笑道,“我說你說的對。”
手裡那片軟白耳垂一度有些泛紅,靈璫卻微側了臉,揚起一側麵頰,好似不滿的翻了一眼道,“那你還不親我一下等什麼呢?”
“你可想好了,”挑了眉,揉捏拇指間那片軟肉的力度危險的大了些,尹南潯凝著靈璫的眸閃過魅惑又霸道的光,“我要親的話就不止一下那麼簡單。”
白皙清透的小臉一下紅了,靈璫想起幾天前。那天回來後他問,“蘇醫生說你沒去他那兒?”靈璫沒正麵回答,隻是心情不掩飾的好,便好像前一天的隔閡沒發生過一樣開心的鑽進他懷裡窩著,甚至不管他是不是在辦公。她說了好多以前從未跟他說過的事,包括剛認識他時不知道他喜歡自己,還偷偷算過星座,又比如某次鬨脾氣之後不好意思去找他和好,求了好久六六才去騙他說自己生病了讓他來看看。她說著很開心,嘴角不住的上揚,講到不好意思的地方就倒在他懷裡大笑。
她到現在還以為是周六六騙他騙成功了,尹南潯把文件都扔在桌上,揉著懷裡女孩兒軟軟的長發,淡笑不語。
她說完了他才問今天怎麼這麼開心,靈璫說遇到小畫了,聊起大學時那些傻事。他便淡笑著說好,叫小畫以後經常到家裡玩,然後在一片笑靨如花裡突然吻了上來。
尹南潯發現,隻要她喜歡,他好像其實並沒有什麼原則。
後來,辦公桌上的文件印章散落了一地,某人紅著臉從桌上下來跑回房間時衣服幾乎不剩什麼了。
靈璫正小鹿亂撞的回想著那天他為什麼最後還是克製住自己,耳垂倏地觸上一點溫涼。“這什麼?”
尹南潯沒回答,換過手又戴上另一隻。
“耳墜?”靈璫不知所謂的從尹南潯腰間抽回一隻手摸了摸耳上,憑手感應是什麼玉石。“跟衣服一起買的嗎?”
“嗯。”尹南潯淡淡應了,“喜歡嗎?”
“喜歡。”靈璫笑著摸了摸,觸手柔滑,很是喜歡。
稍退開些看了看,劍眉微揚,卻眸裡漾過一抹苦澀的光,“果然適合。”
靈璫恍惚中覺得那抹苦澀是不是自己看錯了,定睛再看時,那人唇角微勾又似乎是滿意,一時間自己也亂了。
尹南潯久久凝著那兩顆無暇玉石周身瑩潤的淡淡光華,瞳眸深處,玄黑不見歸路。
不知是否真如她所說,這不是清朝的古董,是遙遠的年月裡那位傳奇帝王送給妻子的寶物。或許時間長了她忘了,這時看去,尹南潯隱隱覺得,確如她所說,有眼淚的形狀。
青雲教綰頭上髻,明月與作耳邊璫。
這傾世寶玉,是誰的眼淚?
是傳說中那位驚絕豔絕的妃子,抑或……是那傳奇卻孤獨一世的王。
修長淨白的大手撫過靈璫柔軟潤澤的長發,尹南潯瞳眸倏地深暗起來,薄唇帶笑,這靈曦明月璫,我不管那傳說怎樣淒絕動人,現在,我不準它代表眼淚。
靈璫隻顧仰頭望著尹南潯傾倒眾生的絕美容顏癡笑,不知有未感覺到,那玉石之心,從來便不是溫涼,有的,全是赤火。
一路上輕鬆愉快,真正到了地方,靈璫卻各種忸怩起來。
“你的朋友我都不認識,我怕場麵會尷尬……”不遠處的獨立建築,門庭高聳,貴氣逼人。冗長排開的各色豪車,門前西裝筆挺的接待隊列,燈光璀烈,處處糜奢。靈璫不是沒參加過這種場合,也和陸停北一同出席過幾次酒會,隻是那時見到的人她都不認識,也沒想過在誰的朋友麵前好好表現。
“不會。”
秋天的夜已經很涼了,尹南潯解了西裝外套要給她披上卻被靈璫伸手擋了,“不用,我不冷”,看著不遠處幾個接待模樣的男子朝這裡來,靈璫緊張的都有點熱呢,轉頭扭著眉朝尹南潯求助道,“我好笨你知道的,有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到時你提醒我一下哈!”
這該死的六六,關鍵時刻掉鏈子,說好了也來的,臨場了卻跑去跟左城布拉格度假去了,真真的重色輕友。
明明是怕給他丟人,那人蹙起的眉卻好像一點也不領情,“沒有什麼該說不該說,你喜歡便與他們說幾句,不喜歡待在我身邊就好,無需跟他們寒暄。”
靈璫一下撅起嘴,“人家說話我不理怎麼行啊,說我沒禮貌無所謂,可是會對你產生不好的影響的!”人家為你好哎,還這幅冰山臉~~
“不好的影響對我沒影響。”他冷冷的擲回來一句,拽的一點不低調。
靈璫突然來了興致,悶著小新的嗓音模仿起他來,“不好的影響對我沒影響~~”憨憨的聲線把那人冷冰冰的回答搞得可愛又誇張。
“不準學我。”
“不準學我~~”
擰了眉,“嘖!”
俏皮的衝他重重一點頭,“嘖!”
大眼瞪小眼,一個玄黑,一個清亮,幾秒之後,都笑了。
……
水果,點心,香檳,和,路易十三。
溫家新任繼承人的就職前酒會,C市繁盛,又有一家財團定了儲。
除卻紀希出場時現場引起了一陣小騷動,整場Party始終保持著意料之中的從容和諧。溫阮著一襲月白長裙站在碧藍的泳池旁靜靜看著場中眾人,猜不出在想些什麼。
在場的皆是各行業頂尖人物,企業當勢,政界當權。孟子說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是,或許這個社會最上層的一群人本便該沒什麼情緒起落,得了那令人豔羨的錢權,就該失去些什麼。但究竟,何為熊掌何為溝魚,又有幾人知。
Party主題講話時溫阮眸光不停在入口的方向徘徊,可始終不見那人蹤跡。
“我猜你又沒用我給你的Angle香水。”溫阮一雙剪水的眸子看著紀希,酒杯裡暗紅液體輕輕漩出一個渦。
挑了挑化的頗為英氣的眉,紀希從長長的台麵上端起一杯紅酒,年份正好的Le Pin,“還有呢?”
溫阮輕闔了眸,淡淡嗅了,再睜眼時嘴角笑靨依舊優雅,“俘獲5號。”
“猜對了!”也不顧自己一線小花旦的名號,紀希抬手便打了個響指,笑道,“不愧是星動的總代表,果然不是浪得虛名!”忽的湊近了,描畫精致的眉眼向不遠處的帥氣混血男子不時瞥著,悄聲道,“我猜你一定不會把這麼小的事告訴David吧!”
突然貼近的美豔麵龐之於溫阮卻好似未受到一絲一毫的驚訝,一抹淡笑如舊,“你猜錯了。”
收了獻媚的笑臉,紀希站直了腰身,白她一眼道,“沒勁。”
作為代言人出席未來老板的聚會不用星動如今正大力宣傳的Angle 香水便罷了,甚至堂而皇之的用對手公司推出的俘獲係列,要說娛樂圈裡膽子這麼大的或許除了紀希找不出彆人。
星動老總裁的私生女,見不得的人身份,溫家最不受寵最承業無望的一個,卻在短短一年裡拿下30%股權成為星動最大的持股方,C市乃至整個化妝品市場滔滔不絕議論了幾個月,卻最終得不出什麼結論——究竟得何相助?
而這看似玩樂的簡單聚會也測著可笑的人心,幾月前還無人正眼相看,這時,政商名流卻來齊齊相賀了。
紀希明明白白的表示,自己不是來祝賀的,她來這裡完全為了尹南潯。所以繞場一周後沒看見人就徹底失去耐心。
“Angle 味道太柔我不喜歡,俘獲才比較有挑戰性,當著金主的麵我也得這麼說。”紀希擰著一雙黛眉,穿著一身凸顯窈窕的包身裙,一轉身走了。